第7章 骤雨歇,华灯上

“赵佩鸣怎样了。”皇帝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折子呈上来又被他推开。

旁侍只得一字一句读起来,台上台下屏息凝神。

“回皇上的话,共有五人归还。”

“几人?”皇上不可置信。

“回皇上,五人。”旁侍怕是自己口齿不清,抱着必死的心态回道。

皇上微微起身道:“如此狼狈,何以再战?”随后他瞟了眼傅琴湘,“传我的话,给他两个月重整军队,再练出一批飒沓骑来。”

“两个月……是否太紧?”傅琴湘道。

皇上皱眉道:“他不是自称神武比天么?两个月足够。”

“是,”傅琴湘俯首听着,“圣上有何打算?”

“我要他给我收回沙芥塞。”皇上道。

赵宸就在一旁听着,嘴唇颤抖,情绪已接近极点,每每将要开口,傅琴湘就对着他眯眼做个“嘘”的手势。反正赵宸的力量越弱,对她傅琴湘就越有益。

钱瑞年看得一清二楚,拱手起身道:“微臣以为,此次迎敌有功,应当有所封赏以彰皇恩。”

唐夭起身行礼道:“臣妾也是如此认为,此次以少敌多本就困难,应当有所封赏。”

“嗯?黎妃怎得知道的如此详细?”皇上眼神盯紧傅琴湘,“可是傅卿?”

傅琴湘露出个笑,回答:“黎妃生得冰雪聪明,又长伴圣上身侧,若略懂时势,便能为圣上分忧,何乐而不为?”

“哈哈,好,那么今后就由国师为黎妃指点一二。”皇帝高兴道。

“皇上,那封赏之事……”赵宸追问道。

“急什么?等他攻下了沙芥塞,你们赵家还愁吃穿?”皇帝显然不耐烦,赵宸和其下众人便也都不再有所表示。

傅琴湘眸色暗了暗。压制辅侍一侧诚然对她有利,但倘若赵四真死在下次战争,重整而来的军队就不一定能听顺于她这个手无兵权的国师了,到时候自己未必有压制的资本。

“皇上,臣请将飒沓骑归于赵军。”傅琴湘恭敬道。

此话一出,台下皆大吃一惊。

唐夭不动声色看在眼里。

“也并非不可,”皇帝确实觉得有些太过残忍,他若没了赵军,自己仅凭太后留下的军队也必定势单力薄。“依国师之言,两军相合。”

皇帝饮酒过多,后劲上来又要歇息,才不到一个时辰,大堂便遣散了众人,听着钟声,人们议论纷纷,各有各的忧心。

“国师留步。”唐夭从阶上走下,莲步轻移。

傅琴湘颇具耐心地转身,与她对视。唐夭回避了那眼神,国师权大,细枝末节的规矩束不住她,但自己若犯了规矩,皇帝也难以挽回。她开口道:“兄长入主中原已近一月,可谓兵强马壮,为何不为辅侍所用?”

傅琴湘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随意入座道:“赵家有自己训出的军队,训练手段极为残忍,你忍心让兄长归顺狼群?”

“只要可保家卫国,相信兄长定万死不辞。”唐夭说得倒是正义凛然。

“能在坊里弹曲的小花儿,果然不同寻常。”傅琴湘若有所思点头,“但两月间整顿还需轻车熟路才好,贸然让国舅并入,恐怕事倍功半。”

唐夭颔首思考,终也同意下来。看着唐夭离去的背影,傅琴湘微微叹气,起身也欲出殿,近卫将手中裘衣披至傅琴湘肩头,低头见她神色缓和,便道:“国师何必分置两军,既想削弱辅侍一侧,将唐颖添于赵军之下反倒省力。”

“那么请问,若两军反倒意气相投,岂不是得不偿失?”傅琴湘系紧彩绳,“两手都紧,有备无患。”

近卫点头,道:“近日国师与黎妃甚是亲近,如何打算?”

傅琴湘斜睨着她道:“今日是怎么了?对这种显而易见之事都一头雾水。不像是个全才,倒像是个只会舞刀的莽夫。”

“在下为莽夫不假,只是跟着国师习得一二道理。国师近日与他人交好将在下拒之门外,在下自然有所鲁钝。”近卫为傅琴湘推门,顺手扶住她道。

“你没有立场争这个。”傅琴湘的音调似冬日的延续,永远如此的冷冽。

“是了。我本分为誓死护国师安全,再者只是贱职。”近卫没有任何波动,她清楚自己应做什么。

“能跟着我就不是贱职,价值取自自我感觉。”傅琴湘语气稍稍缓和,“你幼时可活泼多了,现下你是被我这国师二字吓得连体己话也惜字如金了。”

近卫勾起唇角道:“霜月也被国师二字所困,变得心狠手辣了些,自然体己话也略去了。”

傅琴湘轻笑道:“莫去追念那回不去的,被它拖入万丈深渊可就得不偿失了,当下你我即为最佳。”她从金阶向下走,遥望着远处的绿树红墙,层层烁金饰玉与外围灰瓦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刺眼,也实在美得张扬,傅琴湘喜欢极了,“我们也算在作困兽之斗。”

近卫笑起来,眼神悠远回道:“那我们定是赢家。”

傅琴湘仍是望着远方,没有回答。

—————

万籁俱寂,今夜恰好轮到江珩守夜,这些天相处他早已打入内部,最得喜爱,此刻正坐在晓寒尽帐前。帐里晓寒尽疲劳过度又加之饮酒过量,鼾声如同二胡般一调接一调,引得江珩忍俊不禁。

他看着月,心想这样好的夜,不能总被心中迷雾所笼,便拿起佩剑,想借月光端详一番,不料他刚将剑拔出,转角闪出个人影立即将他按倒在地上。江珩手中剑应声脱落,发出鸿雁鸣叫之声。

“你果然怀不轨之心。”讲话的正是王笙。

江珩听出是他,反而心定,便放松道:“江某月下赏剑,不知有何不妥。”

王笙见他收了挣扎力气,反而更加警觉,左右瞻顾怕江珩还有计谋,另回道:“赏剑?白日里没见你如此喜爱!怎的今夜少府帐前倒来了兴致!”

“王兄如此理解,在下无可辩驳。贱命如此,要杀要剐也都认。”江珩认真答道。

王笙只是恰为少府近卫,对于任何异况都要有所警觉,即使真擒了刺客一类也无权定其生死,江珩如此泰然自若,王笙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笙正愣着,手力稍有宽松,江珩察觉便顺势道:“文人武人思想有异,王兄无法解我月下赏剑之趣,也无可非议。若王兄放我一条生路,江某定知恩图报,他日定多为王兄美言几句。”

王笙这才想起江珩还要给晓寒尽题诗,又想到他于主帅有恩,便松手,拉了他起来。

江珩不慌不忙拍去尘土,低头拾剑。他注意到王笙顾忌似的戳着,便笑道:“王兄忠肝义胆,护主心切,在下佩服。”

王笙不知如何回答,只点头。

江珩重新坐下,提剑欣赏。月光为剑身镀上一层银辉,真正的宝剑是不会讲话的,它佩在身上,拿在手里,一眼就能看出是精雕细琢的。

“王兄以为,此剑起何名为好?”江珩打破沉寂。

王笙自幼习武,对于名字乃是一窍不通,但也认真思索着,从这几日江珩教的诗歌里挑字眼。忽然他灵机一动说有了,便要过剑来,箭步冲到悬挂的兽皮前削过去,只见兽皮分开瞬间又重新闭合完好如初,王笙更是自信,道:“这剑薄,削过皮肉时豁口极小,叫应似飞鸿踏雪泥!”他难得书袋掉书,高兴起来,嘿嘿一笑。

江珩笑道:“王兄好记性,”他接过剑,垂眸看着,“的确似雁过无痕,就叫飞鸿踏雪吧。”

“何人在此?!”两人从远处帐里持刀跑来,近了才发现是王笙与江珩,心觉错怪,忙拱手道歉。

“军中警觉是好事。无妨无妨。”江珩上前还礼道。

“行了,你们俩先下去休息,今夜有江公子和我守着,出不了差子。”王笙拍着两人,送两人回了帐里。

江珩心中算着,农人因局部争斗常常被迫迁移,商人则是大多移动经商,都是手脚利索的人,若徒步到达,加上每日只进两餐,最快只需半月多,算上老人与孩童,则大概需要一月,而进了沙区恰好可以碰上春雨,风沙便大大减弱,这样想来,自己为晓寒尽题诗后便需快快启程。宝马还未归还,只得先向飒沓骑借一匹以赶往半日花再做打算。

“王兄,这宴会有无禁忌?”江珩发问。

“禁忌……恕我不知,军中相处久了,礼节反倒不太拘泥。”王笙挠头道。

江珩点头。既然如此,就少言多做以规避冲撞吧。

—————

这日惠风和畅,是少有的好天气,江珩跟随晓家的向导一路南行,走了约半日,终于看到远处街道尽头有个不同于其他建筑的翠瓦大院。

晓家五代为官,算是富可敌国,在三处重地都修有府邸,而靠近边疆的这一个当属最末。即使这样,在这落土飞岩之地,庭院还能修出个小桥流水来。江珩穿过庭院和一些到来较早的客人,经引导走到个较为安静的角落。看到红木桌上的笔砚纸墨,他心中安定不少,很快就进入状态。

突然大门被全部打开,院内嘈杂一时停歇,大家都看向门外——晓寒尽一袭青衣并不张扬,发间垂坠琉璃珠,颈上是金镶水晶长命锁,眉宇间透露些久经沙场的风霜气息。

大家都被镇住,纷纷投去欣赏的目光,江珩则是继续低头斟酌字句,没再抬头。

这晓寒尽进了大门,身后还跟着一更高的男人,这男人与他相比则显得年轻些。

“东家后面那是谁?”席间两人窃窃私语,“大抵是刚刚凯旋而归的飒沓骑主帅。”

“可真是一表人才,是赵家的?”“就是那个赵四。”

“还是他赵宸会生。”“据说也算是个少年将军,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呢。”

“把女儿许给他都算高攀,可惜可惜。”“就别想了,终究是个武将,再怎么英勇无敌也靠不住的。”

“应似飞鸿踏雪泥”出自《和子由渑池怀旧》

有时会蹦出半白话,如不通顺还请多多包涵。俺也会多次阅读更正的w

三年前的笔名一直改不了QWQ等我再研究研究

会写完这本的w感谢支持。

祝宝宝们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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