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林榆丧着个脸如是想。
在临近清明的这几天,他第一次体会到脸这种东西有多廉价。
“嚯!您这面相——天仓地库双饱满,眉间三道金光纹,搁古代少说是个押镖总把头!”
宴明突然压低嗓子,黄表纸往对方肩头一拍:“可惜啊…印堂飘灰云,左耳垂新豁口,家里最近摔碎过碗吧?瓷碗聚财,一碎就漏!”
“不才观您愁眉不展,又于此时光临小店购置丧葬用品,想来是家中有亲人辞世……横来灾祸,灾云阻运,原本大好的运道此番只一息焉存……诶,都不容易啊。”
那黄毛道人此刻一身道士长袍破衣烂衫,身后背着个纯装样用的桃木剑,腰间还挂了串破旧的铜钱,一头长发用草根束着,手上竟挂了五彩佛珠!
就这幅四不像的假道士样,此刻手肘支着台面站他身旁,一派胡扯加唉声叹气去忽悠来他店里买纸扎别墅的顾客。
白毛、娃娃脸、一副粉雕玉琢公子哥模样的青年背着个能装下他自己的大包,怀里抱着豪华加长加大版大别野,一脸真切激动地看着黄毛道人宴明,一开口就是火辣辣的川渝口音。
“大师!您硬是神得很嘛!我老汉儿昨黑才说老舅走球喽——”
眼泪花儿在睫毛上转,他猛拍大腿:“您说嘞!正月剪头死舅舅,我硬是憋到元宵过完才去剃嘞!咋个还是把老舅送走喽嘛?这我不得向我老汉儿以死谢罪咩?!!”
“再嗦财运,前几天我老汉还嘛都给我买,黑卡随便使。昨天以后他就把我医保卡都给禁喽!我都不知道多久没见过现金了,买别墅才发现还有带绿叶子的哇!”
“我啷个这么惨喏!!!”娃娃脸哭天抢地,一只手端别墅一只手牵宴明支着台面的手,如见亲人般泪流满面。
宴明用力握了握公子哥白嫩嫩的手,一脸“看你这么难过,我也替你伤心。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的表情,安抚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白毛狗头,安慰道:“放心,这事虽然难办,但你毕竟福星高照,难处只在一时。只是……想要解决,还需一剂良方……”
娃娃脸两眼重放光彩,拉着宴明的手,恨不得结拜似地嚎道:“您请嗦!”
宴明从身后不知哪里掏出一张符纸,从台面推向娃娃脸。
“黄表纸,朱砂红,方圆百里你找不到品质比这更正的转运符!看小公子与我有缘分,这符便以最低价卖你,破财消灾,两千足矣。”
“成交!”娃娃脸欣喜地放开宴明的手,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数都没数推给宴明,“您拿到,就当交个朋友嗦!”
宴明强压着笑,将符纸递过去,又慢悠悠的将那沓现金拿过来。
“哎!好嗦好嗦!”
林榆窝在转椅里死死低着头没脸见人,若非没那天生神力,他势必要将这白毛金毛全都打包扔出去!但现在他却只能忍着那金毛大狗鸠占鹊巢,擒着老板架子忽悠别人,而自己却只能窝在一边装不认识这二货。
实在是……
憋屈……
等到头顶那俩周瑜黄盖总算一片欢快地歇了声,白毛小子终于迈着轻快的脚步踏出了他的房门,他才将将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黄毛撅得高高的屁股兀地就是一脚。
宴明被踹了个趔趄,却也不恼,眯着笑弯了的狐狸眼朝林榆龇牙一笑,把那一沓红色毛爷爷分成两半,给了他一半。
“喏,租金!你看,你也不是白收留我嘛。”
林榆任由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默默翻了个大白眼赠给宴明。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钞票,一顿,随手翻了翻,抬头,竟朝宴明意味不明地一笑。
“二货,除了顶上那两张,你看看还有几张是真钱?”
宴明登时不笑了,瞪大了眼,不信邪地从里抽出一张。
【传|功|钞——法|**法好强身又健脑 法诀记得牢 不死又不老】
“白!立!习!习!”宴明气得一笑,将那沓传功钞啪的一下拍在桌上,一支桌面就一下翻过柜台朝门口追去,只留林榆在那心疼地看着自己花重金购置的玻璃柜台,心中阴暗地希望某人别再回来。
这家伙根本没有一点自己和他不熟的自觉,那天以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卷铺盖就赖在他店里不走了,说着什么非你不可、我没你不行之类的混帐话,一米八几的大个抱着他的腿,硬是拖也拖不走。
甚至白吃白喝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红烧牛肉面!找那货要钱的时候,他将微信零钱里仅剩的两块三毛七完完整整地发给了他。
林榆实在难以置信,宴家破产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等他没忍住问那家伙的时候,宴明竟一脸骄傲地说,
“我把那些黑卡、金卡、白卡、始峰悦府商场购物卡之类的全给折了!就为了我能下定决心自力更生,还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就是为了宴家找不到我,向他们证明我不靠家里的资源也能成为道法大比的榜首!”
“告诉俺爹!俺不是孬种!”林榆手机推送的弱智短剧男主角正好也在此时说出了这句石破天惊又颇为应景的话。
林榆默不作声地将手机上的弱智暂停到了他最丑的瞬间,阴森森地抬起头,又扯起嘴角,看得宴明后背一阵发寒。
果不其然,飞天一脚再度袭来——
“你把我珍藏的红烧牛肉面吐出来再和我提什么自力更生!”
后来他就死皮赖脸地攥着那一沓转运符待在他店里坑蒙拐骗他宝贵的顾客,推销方式还没有半点新意……在宴明坑人的时候,林榆会果断地躲到阴暗的角落里和苔藓作伴,坚决不愿和那等蠢货为伍。
*
宴明费了吃奶的力才堪堪追上背着包还健步如飞的小白毛,189的大高个拎着个174的小白毛怎么看怎么像在搞霸凌——幸亏周边人流量为零。
“白翊然!说好的配合我演出戏让林榆信任我有赚钱能力的呢?你还夹假|钱在里面?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跑那么快做什么?要我说你家老爷子让你学风水堪舆实在是屈才,你要是学体术不分分钟秒了那群傻大个?!”
白翊然骄傲地挺起胸膛,一开口,那蹩脚的川渝口音也终于不再。他讪笑道:“宴哥哥,我这不是手头真的不宽裕吗?你说我那杀千刀的舅舅死了,我爸干嘛停我的卡呀,这不是不让我活了吗?而且哥你说你要自力更生,那我当然要助力每一份梦想啦!你那符在圈子里顶多值两百,哥你知足吧!”
宴明气急,重申一次,“我那符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就你们这种运势好的不识货!”
白翊然晃了两下挣脱下来,诚恳问道:“你靠谱吗?林家老头子亲自除的名,不是说明了他确实天资不足吗?干嘛还执着于拉他涉险,岂不于德行有亏吗?诶我说,你到底从哪看出来他实力高强的?”
宴明愣了愣神,五指微屈,将掌心包拢,好像还残余着那天的温度。
他笑道:“他……算命算得准。”
白翊然白眼往天上翻,“姑且信你的判断。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忽悠……不,劝说他加入我们?”
宴明低头沉思,良久,竖起一根手指举在脸边。
“我,有一计……”
*
林榆眼中满是绝望,看着那一高一矮一黄一白俩非主流往他面前一杵,躬身就是一个大揖。
“老板,求收留!”
林榆抱臂漠视着两人,生无可恋地道:“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宴明夹着白翊然的腋窝,把人举过头顶,假装他是一只可怜的小流浪猫。“这孩子的爸因为他害死了舅舅不要他了,现在没处可去,身上唯一有的几百块现金和成万传|功|钞都给我们了,虽然当骗子不好,但念在他年纪尚小,你就原谅了他给他个去处吧!”
白翊然身居高处,配合着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甚至“喵”了一声。
林榆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翊然举着的牌子——
|你可以说:
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榆:“……”
林榆:“还有别的选择吗?”
宴明唰地把白翊然扔一边去,捧着个手机就呈给林榆看:“有的有的,兄弟有的!”
只见那手机上显示着一个页面:
|十年一度道法大比
第一名:天极灵药一枚加俗世金钱十万元
…… |
林榆:“……”
诡异的心动。
林榆盯着那个界面直到手机熄屏,抬头道:“我们只能拿第一。”
注:故事背景是在2018年,己卯年庚午月己丑日(宴大款生日)也就是1999年6月6日,所以宴小公子还是个十九岁的男大(玉米吧酒六块腹肌那种)。林老板1994年11月11日的生辰,所以林老板虚岁24岁,大宴小公子五岁,绝配!。其实这个该放在第一章的作者有话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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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金毛,白毛,坏了,我家成狗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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