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间饭桌上，宋修然听到蹴鞠丢失，眼眶里便泛着泪光，宋阿公马上接话，“明日阿公再去看看，屋子还在这，人总是要回的。”

小郎君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然后看向阿姐，嘴唇嗫嚅着未开口。

宋姝举着筷，望天长叹，复又从怀里摸出荷包，往桌上一倒，但只掉出三枚铜钱，这是今晨去采买菜蔬时余下的。

宋修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荷包，伸出小手将它接过去继续抖动，最后只抖出一粒榛子，还是他昨日从书院回来时塞给阿姐的。

宋姝默默地将三枚铜钱挪至他身前，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我们每日都是从阿公那领钱的，我就剩这么多了。”

小郎君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眉头紧皱，小手摸着铜板，又推了回去。

“阿姐还是自个留着吧。”

嚯，宋姝立马挺直身板，合着他还可怜起自己来了，清清嗓音，豪气地问道，“阿公，与他说说，我今日都赚了多少。”

宋阿公先是将桌上碗筷放至灶间，然后回来说道，“合计二十五两七钱，去除每日约莫二两五钱的赁钱与雇钱，还有这食材的花费，本还能剩下十两多，但免去食客的彩头后，便只剩一半左右。”

这回难以置信的换成了宋姝，她在灶间忙活的昏天暗地，结果只剩一顿八仙园子的饭钱。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给食客免彩头倒不算甚，这三日过去便好，就是食材花费过多。

宋姝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敲动，她还得找个供食材的路子，若每日靠她亲去采买，一是繁琐，二则是价钱不低，况她除了这些菜蔬肉脯，还有那些香料，特别是胡椒，都是贵物。而如将菜价上提，那这食肆附近往来的食客怕是不愿来。

“阿公，不如使人去乡下看看？”

听到这话，阿公低头思索，这也是个法子，乡下人背着菜来城里卖，先不提进城麻烦，单说这路远，天还未亮就要出发，不然可赶不上早市。

“他们酒楼都是请专门的人去乡下收，且人家所要的量大，哪像我们一日也就备个午食的，食肆小也搭不上他们的路子。不过，要是我们能和乡亲谈妥，每日雇辆驴车送来，这价钱也少上好些呢。”宋姝接着说道，她也不是没去那些酒楼食园打探过，只人家也怕你抢生意，不会把路子告知。

但说完又忽升燥意，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寻路子，也找过邵东家，但对方说往常都是由那米商庄里送来。她又去寻牙人帮忙，过了几日，牙人又暗示那些庄子都供了大酒楼或是主家用，他好不易寻到一个，但一听是原邵家食园，又不供了。

宋姝真是无言以对，她动静闹得这么大，怎还有人觉着她是在给邵家打工呢。

宋阿公瞧着宋姝把头发都已揉乱，但还未停下动作，便拦住她道，“凡事都有一个过程，急不得，况我们就靠你一人在灶间忙活，身子骨要累坏了怎么行。”

宋姝听罢，顶着乱发站起来，大声道，“区区小事！难不住我！阿公，你明儿也要提醒食客一声，我们食肆也是能外送的。”

时下食肆酒楼早已能外送，就连皇城里的贵人嘴馋，也会使人出来买，更别说开封城内有家底的人家这般多。

宋阿公点点头，忙催着她快回屋洗漱休息，明日又有的忙活。

宋姝也确实累极，沐浴后躺上床，就着暖意沉入梦中。

食肆开张第二日，胡嘉月还是来了，说是特意来蹭一顿午食，但还没吃上就有食客入店，便紧跟着宋姝进了灶间。

宋姝让她去院里坐着，她又说自个不喜生人，让她别动手，就又委屈地站在那问宋姝是不是嫌弃她，宋姝哪敢，只得派些小活与她。

“今日怎的就有新菜了？”胡嘉月好奇地看着宋姝从砂锅内取出肘子，情不自禁地闻着味走近，见锅内金汤泡沫下藏着几只大肘子，肉香顺着鼻尖冲入腔内，忍不住咬着唇，转身将心中的馋意压下。

“这是百食肘子，菜如其名，准备了多道酱汁，任食客挑，蒜汁、椒麻、芥辣等等，这些都有。不过，我还是爱吃带蒜的。”宋姝一边用小刀将肘子片成薄肉，一边回道。

“那你给我留一份，我阿爹最喜肘子了，炙、炖、炒，他都爱。”

“好，这就当胡小娘子今日的工钱。”宋姝先是将摆盘后的肘子合上盖保温，另将一只碗递与她，然后眼神向摆满酱汁的台子示意，说道，“喜欢哪个，自个取。”

胡嘉月惊喜地看着面前碗中的肉片，随后，就去浇上宋姝最爱的蒜泥。只见她用筷夹起一片薄肉，心中先是感慨宋姝的刀工了得，举起肉片还能透过光，接着入口软糯，肥而不腻，最妙的还得是那肉片，看着形未变，但只需在口中轻轻一咬，就可知它已炖得软烂，总的来说，肉细嫩，味醇香，还没有一丝豚肉的腥气。

“这肘子便是不放酱汁也好吃，这薄薄的一层肉里竟还藏着汤料呢。”

“最旁边是辣子酱，不比芥辣酱呛，但要比它刺口，你若不怕，可以试试。”宋姝见她好似有些不适应浓厚的蒜泥味，便给她指新道。

胡嘉月又乖乖地淋上小层辣子酱，闻着味，她的眼睛就亮了，待吃进口中，就迫不及待地看向宋姝道，“我知道这个辣子，只上京酒楼食肆用的少，大家更爱吃芥辣，不过，我和阿嫂都爱。”

“那你给自个和尤阿嫂都带一罐。”

“那怎能行，我帮你与她收钱！这肘子我阿爹定爱吃，他还曾道，好吃的肘子是煨出肉香，要是散出料香可就错了。”

宋姝吃惊地看着她，胡东家果然会吃。这肘子要先在火上炙黑，接着用小刀将其刮净，其次用料酒等物焯水，待肉软些用针扎些小孔，最后重起一锅，在其中混入菜蔬香料小火煨之，且这没有一个半时辰，肉里可裹不住汁。且那些料香酱汁都是画龙点睛，最关键地还得是这肘子在除腥后，激出的肉香。

外边日头愈盛，宋姝也开始忙的脚不沾地，胡小娘子也不知自个能帮些什么，就在一旁递菜传菜。

食肆后边的庭院里，叫好声时起时落，引得楼上雅间窗口都站满人。

宋姝手上动作不停，抬头看向墙上挂牌，突然一愣，问道，“阿宓，这三号雅间的肘子不是上过了吗？”

胡嘉月认真地在肘子上浇上酱汁，听到问话，也不抬头，直接回道，“小七哥说他们又点了一盘。”

宋姝看着砂锅内仅剩一只半的肘子，喃喃道，“要与小七哥说一声，上完这盘，肘子可就没了。”

今日食客竟比昨日还多，不止肘子，香酥鸭也早早卖尽。还有食客听此大失所望，急忙与宋阿公定下明日份。

昨儿宋姝还能凑着空跑去瞧热闹，今日是真困在这灶间。做完最后一道菜，宋姝也不嫌地脏，顺着墙就坐下来，胡嘉月也走来紧挨着她，叹道，“阿珠，这也太辛苦了。”

宋姝举着手出神，脸上带着疲倦，眼中却慢慢浮现笑意，“我乐在其中。”

“去看看蹴鞠。”倏地，宋姝起身，拉起好友往外走。

“你等等，衣裙上都是灰呢！”

“啊！”

宋姝刚绕出门就撞上一男子，但对方迅速地扶住她，接着后边的胡嘉月也没刹住步子撞上她，两人接连发出叫声。

“抱歉，你们可还好？”对面男子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事，见小娘子稳住身后，便立马收回手后退。

宋姝待自个站稳后，立马侧身翻看胡嘉月的额头，见她也没甚事才回道，“无事，请问您是？啊..是你。”

宋姝发现面前站的正是她要找之人，卫二郎，也就是隔壁宅子主人。

对面男人缓缓点头，见她们安然无恙便继续说道，“实在抱歉，我想寻店小二，但没见着，就来灶间问问。”

“小娘子，发生何事了？”王小七看见这边动静，赶忙跑来问道。

“无事无事，只客人您是要做什么？”

“肘子可还有余？”男人见店小二来了，便转向他问道。

“哎哟真不赶巧，今儿食客太多，灶下已经空了。要不这样，您明日来，我们给您独留一份？”

卫二郎笑着摇摇头，说着无事，他下回再来。之后，他便要转身离去，宋姝上前拦住他，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昨儿我们把蹴鞠不慎踢入您院内，还请行个方便，让我们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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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