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这就使人去取来。”卫二郎讶异地回道。
宋姝与他道谢,等人都离去后,王小七才惊讶地说着,“这郎君已点了两盘肘子,竟还没吃够?”
宋姝嘴角上扬,满意地点头,“有品位。”
等宋姝二人牵着手走至庭院,廊道与亭里着的已没几人,而空中正飞过一个蹴鞠,顺着风掉入最高的风流眼。两位小娘子惊奇地看着这一幕,那球不仅未飞出院墙,还稳稳当当地停在亭子石阶上。
卫郎君身旁的小厮与有荣焉,兴奋地比手画脚,而他自个倒是面不改色。代云将帖子递与小厮,然后,主仆两人往廊道走来,应是要去结账,在经过两位小娘子时,卫郎君语中含歉再次向宋姝见礼。
等人少些后,胡嘉月方说道,“瞧这苗头,你日后肯定也不轻松,不如再请个人吧。”
宋姝郑重地考虑了会,方道,“再等等,现下许是人们有猎奇心,看到小报或听闲汉一说,觉着有意思才来一试,等回头客多起来,我再雇人,现下我还受得住。”
廊道上人来人往,或有人站着享受庭院的秀丽景色,或有人驻足欣赏墙上挂着的书画,或有人坐在尽头笑谈。
宋姝见廊道上的人路过那些字画时,即使不停下脚,但眼一定会从上瞄过,于是便笑着说道,“看来,我应该送与你一张‘专属会员卡’。”
“那是什么?”
“就是..你以后若想吃甚,尽管来便是,不收钱。”
“为什么?”
宋姝没说话,但娇俏地向她眨眨眼,点点那些书画。胡嘉月恍然,羞涩一笑,摸摸脸颊,低着头说道,“画的不好,哪值当你说的那什么会员卡。再说,旁边还有你阿弟画的呢,难不成你也与他这么客气?”
宋姝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待她抬头后,先是笑道,“对啊,阿弟这画也是我求来的,只他笔法稚嫩,我仗着是他阿姐,只花了二十文就得来这两幅。”
见她被逗笑,才收起脸上的俏色,认真地和她说,“你画的很好,昨日还有人与我阿公询价,但阿公拒了。你看那块木牌,就是阿公昨晚赶出来挂上去的。这事是我不对,竟忘了与你说。”
胡嘉月怔然摇头,走到木牌前,上边正刻着仅供观赏四字,于是,不由自主地问,“好?”
“小娘子,您画的当然好了,连茹娘子都与您求画呢。”代云忿忿说道。
宋姝听罢,不明她的情绪为何突然低落,之前她曾怀疑阿宓以往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否则她对外界的逃避,怎会带着怯意与自卑。
“阿珠,食肆里的人都走光了。”宋阿公站在廊道入口,冲着她们喊道。
“你们等等我。”
宋姝留下这句话后便冲着阿公跑去,很快,两人消失在墙后。
“小娘子,上月郎主请宋小娘子来作客前说的,您还记得吗?”代云忍不住有开口,想提醒小娘子莫自馁,代月在旁将她拉开,想打断她。
记得的。
胡嘉月呆呆地看着她们两在那拉扯,也想起阿爹说的,道他受人所托,护送三人上京,其中那位小娘子与她一般大。
当时,阿爹话语间尽是对宋姝的赞意,夸她厨艺好,为人豁达,希望自己能从她那儿学些东西。还说了一事,商队人多,也有人知道些宋家的事,路中不乏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有一回被宋姝撞上,也不说甚,转身就走。
夜间,宋姝给他们送去一袋馒头,这些人还以为是来讨好自个的,得意的与旁人嬉笑,只隔日早时,这几人突然说不出话,急着寻到商队带的郎中。那时,宋姝牵着阿弟路过,轻飘飘地教育孩子,“正经人怎会无缘无故烂舌头,定是说了什么闲话,夜间给鬼神把舌夺走,你可不许背后说人,不然变成这样,阿姐可不敢帮你。”
宋修然惊恐地捂着嘴,用力摇头,大声喊着自己绝不说人闲话。周边人都被这带着惧意的喊声吸引,只凑过来看热闹时,宋姝已带着孩子回了马车,郎中举着给人瞧舌的木棍,一时不敢动,讪笑着让这几人等等,便转身去找胡东家告禀此事。
胡东家先是问明这几人病状,得知是些防身用的哑药,并不伤身,但要哑上十天半个月,再吃些清淡的便可自愈后,就带着怒气使人去将这几人押来。人来后发现都是随他从开封出来的,不禁大骂,紧接着让人将他们安排到车队最后边,到开封后直接赶走,然后再告诫他们,若有再犯,路中直接将他们赶出商队。
几人害怕地跪在地上求饶,只口中发不出声,那场面颇有些滑稽。之后,胡东家又押着几人前去给宋姝致歉,小娘子听完就便道不再追究。
而胡嘉月听完此事,眼神发亮,还认真地与阿爹问细节。胡东家也不保留,细细说之,还赞道,“这孩子看着八面玲珑,不记仇,实则心里什么都知。下药也不掩饰,使人送馒头时还特意点明是她送的,送完也任由那些人继续说道。我押人过去,她神色泰然,最后还与我说,这事只要他们不再犯,她就当没听过。”
胡嘉月知阿爹的意思,宋姝有仇就报,绝不让自己憋屈。若人不至死,就手留余地,过后也不再寻事,得饶人处且饶人。除此外,父母双亡,被宗亲所驱,但也不曾认命。
阿爹还说,宋小娘子年纪虽轻,但手艺老道,是下过苦功夫的,绝不是一两年就能练成,是个天赋与努力并存的孩子。
当时,她听着这位宋小娘子的经历,心如鼓擂,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后来阿娘说,他们要请宋姝上门来,希望自己能作陪,她也没有犹豫,直接应下。
在与宋姝相处的这些时日,她很欢喜,也很放松,能尝到从未吃到过的食物,能有人一同陪着出游玩闹,能看到对方不会因劳累抱怨,还乐观地说要将食肆闻名开封。
她觉得很好,这样的日子很好。
“来啦!”
宋姝喊着从另一头跑来,手上拿着一个小木牌。
“给。”宋姝说着,将木牌递与她,上边端端正正写着那四字,后边则刻着“宋家食肆”。
胡嘉月呆呆地接过木牌,问道,“会员是甚?”
“是尊贵的客人,胡小娘子,从今日起,你就是宋家食肆有且仅有一位的终身会员了。”
宋姝并未想多,只觉得小娘子们就应该是欢喜过活的,而不是畏畏缩缩躲在他人身后害怕受伤。虽相识不过一月,但很庆幸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开封认识她,食肆开张前,她会写下满满的开封美食录送与自己作参考,也会像今日一样,帮她忙前跑后。
感情都是用真诚处出来的,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胡嘉月笑着接下,小心翼翼地抚摸木牌,上边笔墨未干,于是,忍着泪说道,“那我要把家里人全带来。”
宋姝双手叉腰,气道,“胡小娘子,这就过分啦!”
接着,宋姝假意伸手要抢夺回来,但胡嘉月灵敏,见她起势,立马转身向亭子跑去,庭院里再次响起小娘子们的玩闹声。
堂里,敲着算盘的宋阿公欣慰点头,小娘子嘛,就该如此。
“走吧,趁着灶下还剩些麻酱,我给你们来一份宋氏招牌——麻酱拌面!不过等会可不许与我阿弟说啊。”宋姝坐在亭里,平气道。
胡嘉月笑着应好,今日轮到宋姝去接阿弟,但她也好久不曾去过书院,便想跟去看看。
四人窝在灶间,也不讲究,直接坐在矮凳上边聊边吃。
“宋小娘子,这面可太香了。”一向少言的代月吃着芝麻香,也不禁赞道。
“那就多吃些,明日要不..就..”
宋姝试探地看向胡嘉月,对方一养尊处优的小娘子,天天来忙活,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见对方迷惘侧头,说道,“可是,我在家里也无事做啊,不是你说,劳动能使人充实吗?”
宋姝心下一叹,总得要喂给自己一些鸡汤,不然哪来的动力。不过,她愿意来就来吧,况且东家娘子今日送她来时,还要偷偷与宋姝道谢,说是辛苦她帮着照看阿宓。
宋姝当下有些迷惑,胡嘉月来帮忙的,她阿娘怎还要给自个道谢,后来经代月提醒才知,她们小娘子往昔就搁在府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怕她闷坏,家里还曾想了不少法子诱她出门,但都无果。
宋姝看着代月,突然想起金玲,送自己离开宋府时,她也是这般想的吧,希望自己能更好。
吃完后,四人又坐上马车往书院去。路上,宋姝好奇地问,“你从前也是上过书院的吗?”
代云忽然紧张地看着自家小娘子,但胡嘉月却瞧不出神色,淡淡地道,“嗯,但后来发觉还是在家里请夫子更好,反正阿爹请得起。”
宋姝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没接着问,而是说着原身的故事,“嗯,我也觉着,小时我也是阿爹阿娘教的,只我不喜那些,就爱做些中馈。”
胡嘉月想起方才廊道里的事,问她当时怎么想起要下哑药的。
“那日,他们在谈论我阿爹。”
“你阿爹?”
“是,我阿爹发觉贪污之事有异后被灭口,官家也都令人彻查了,但他们不信,在背后揣测我阿爹是畏罪自尽,沾了平反的光,说是若真无异,那我伯娘怎会如此待我们,哦对了,听说我大伯在外行事大方,与人为善,在他们商行里名声还不错。”
“他们怎么这样!”
“人心难测,许是见我们老弱三人,竟还能得你阿爹这样的大商相护,嫉恨?”
“那只给吃点哑药都是便宜他们了。”
“比那些断则打杀的,是轻。且流言可畏,今日只他们在造谣,谁知日后听得人多了,会不会有人当真呢?我阿爹半生为民,对得起百姓。我当时也确实还想让他们多受点苦,但还未想出法子,你阿爹就押着他们来了,瞧着他们哭不出声的模样,我就在想,他们是真的知错了吗?后来想,这也不一定。不过你阿爹说到开封后,就把他们赶出商队,我觉得教训也够了,就不再追究。”宋姝慢慢回忆道,宋二郎为民辛劳这么多年,不该受此待,敢大咧咧在她面前造她亲爹谣的人,只吃些不伤身的哑药,真能醒悟吗?
她不敢信,但胡东家要将他们赶出商队,这不是断他们一时活计。胡家是大商,这几人被赶出后,重新找活定会更难,既如此,这事就这样过去,也无需将人逼至死地。而他们若想报复,也得看看自个,有几分底气才敢与胡家作对。
明天也会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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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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