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润玉便去向太微请行，他要前往妖界。

才将将从鸟族回来，马不停蹄就要去妖界。太微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听闻他昨夜闯进栖梧宫询问信件之事，太微毕竟理亏，便也允了。

润玉面无表情谢恩，甚至连璇玑宫都未回便径直下了南天门。

润玉只将此事告知了邝露，嘱咐她日后去布星台守着星象，邝露应允。

润玉走后三日左右，才有一封无名信涵落在了鼠仙的甲子府。

……

回来妖界的时日，暮芊芊过得有些许痛苦。主要是为了慕风的事情，她求了暮奇不下数十遍把人放了。暮奇看着奏书头也不抬，只道是慕风失职，他该受惩罚。任凭暮芊芊怎么说也丝毫不动摇。

暮芊芊软磨硬泡也没用，气馁…

本来她想偷偷把慕风放出来，可惜奈何人家是个认死理的，没有暮奇的命令，慕风表示决不会离开寒潭。好几次暮芊芊都把他劈晕了拖出来，结果醒了以后又雷打不动自己跑回去泡池子了。

翻来覆去好几遍循环往复，

暮芊芊麻了，真的麻了，只好带着沐雨和妖医见天地往寒潭跑，生怕慕风真的泡出个好歹。

妖医倒是说了慕风的情况尚好，毕竟他也是只大妖。不过总这么泡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暮芊芊便又只能不死心跑去跟暮奇撒娇卖萌，可惜现在的暮奇软硬不吃。

每每看暮芊芊吃瘪，永远是沐雨为数不多的欢乐之一。

他每日跟着暮芊芊往寒潭和无极殿两处来返，看着她烦躁得头发都分叉了，一只炸毛的狐狸，好像头上都烦到顶着撮小火苗。

暮芊芊去寒潭，温声诱哄低头认错劝人，慕风不理她，沐雨就抱着剑倚在岩壁上笑；她去大殿求暮奇，保证千万遍自己真的真的再也不出妖界啦，可是暮奇也充耳不闻，沐雨就在一旁站得笔直仿佛啥都与他无关。

等到暮芊芊可怜巴巴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宫的路上，沐雨才会上前去安慰自家可怜的公主，把她准备了送给慕风但慕风又不吃的红豆糕递过去：

“公主别伤心，君上就是这般公事公办，至于兄长，原就是他不识好歹，不值得公主为他这般上心。”

这话说得，好像当初说慕风快要泡成朽木了的人不是他。

暮芊芊就哀怨地看过来，大眼睛里已经湿漉漉委屈得想哭了，又瘪嘴忍了回去，一把抢过红豆糕泄愤地咬了一口。红豆糕一直用灵力护着，此刻还散着湿香热气。呜，可是还是没有润玉的蒸云糕好吃。

她好悲伤，浑身都惨兮兮的。沐雨想笑，又想伸手摸摸他家公主的狐狸头，即使毛发分叉了，他家公主也还是很可爱。

暮芊芊抱着糕点边气边吃，很快就噎着了，一直打嗝，沐雨心有急切想为她抚背，穗禾从另一端路径走了出来。

妖界没有天界的云雾逶迤，宫中曲径多数为卵石铺就，旁是奇花异树，风景雅致。

穗禾一身绿裙出现，倒与周围风景多了几分娴静，当日的毒原就不是什么奇毒，经过妖医的全力救治，她已没了大碍。只不过为留在妖界，她极力显现一副虚弱的模样。

穗禾是个聪明的女子，懂得审时度势，来妖界后，她收敛了所有光芒。此时见了暮芊芊，她一派柔软又无害，得体地行了妖界的礼仪：

“穗禾见过公主殿下。”

暮芊芊噎得难受，还得回她，“穗禾…嗝…穗禾公主嗝…怎么在这里…嗝…”

一句话数个嗝，暮芊芊此刻的脸色也不知是羞红的还是噎红的。

穗禾似是忍不住，掩唇一笑而过，这才莲步轻移走上前来，“穗禾来寻暮奇殿下，做了些天界的糕点，不知可合殿下的胃口。”

说罢，穗禾素手轻轻抚上暮芊芊的背轻拍了两下，意图缓解她噎了食物的难受感。

暮芊芊只觉一股极好闻的清淡香气凑了过来，她吸了两下，发现这香气是从穗禾的身上传过来的。不愧是美人啊，身上还自带香气的，暮芊芊刚想到这，又很快退开了一步，“谢谢穗禾公主了，我好多了。”

穗禾拍着的手扑了空，脸色闪过一瞬不自然，但很快整理好，“公主没事就好。听闻公主也喜欢天界的蒸云糕，穗禾今日恰巧也做了些，不如公主也带些回去？”

她说着就招身后提着食盒的侍女上前来，暮芊芊连忙拒绝了，“还是不要了，你给哥哥送吧，他已经很生我的气了，我可不敢再抢他的东西了。穗禾公主，你去找他吧。”

暮芊芊摇着手就退，她不是很想和穗禾聊天，在她面前自己总有种抗拒感，好像自己还不够她啃一顿似的。

跑了几步再回头看，暮芊芊只见到好似是穗禾停了一下，就径直向无极殿去了。

这个穗禾公主，暮芊芊觉得奇怪，怎么像对待旭凤一样对待她哥哥啊。

不过，她身上的香气真的好好闻啊，暮芊芊拉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嗯，只有她刚吃下去的红豆糕食物的味道。

这差别，她沮丧了。

沐雨见她动作，不由笑道，“公主这是做何？”

暮芊芊苦恼，“沐雨将军，你们大家，是不是都很喜欢穗禾公主这样的人啊？”

沐雨：“？”

“否则啊，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明明他们自己说的特别讨厌天界的人，但还是愿意让穗禾公主留在这里了。如果是因为穗禾公主救了哥哥，可润玉也救过我呀，可是他们连提都不让我提润玉，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弄明白了她的心思，沐雨不禁莞尔，“旁人不知道，不过，在下并不喜欢穗禾公主。在下，喜欢那种一眼就能看透她在想些什么的女子。”

不用费尽心思去猜去防范，她的每个想法一目了然，却又可爱得有趣。

果然，暮芊芊顿时就八卦起来了，“沐雨将军，你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快告诉我呀，是哪家的姑娘，她也喜欢你吗？你们怎么认识的？我这里还有月下仙人给的红线，要不要送你们一根呀？”

真是，妙问连珠。

沐雨顶着一张和慕风相似的脸，却是如沐春风的气质，他温和笑着，“公主，您再不回宫，妖后娘娘又该罚您抄书了。”

暮芊芊就笑不出来了，咬牙切齿地望着沐雨，小人！又是你跟娘亲告我的状！我可是为了救你哥诶！

沐雨笑意难忍，公主的心思，真的很好猜。

…

大约是这阵子暮芊芊太焉了，薄暮时分，暮奇来了岁安宫寻她，一手还提着食盒。

暮芊芊正趴在月牙泉旁边的亭子吹冷风，沐雨抱了一件暖和的粉色大氅往她身上披。动作温柔，亲近到想为她将被压住的墨发取出来，倒把暮芊芊吓得挺直了脊背。

“沐雨将军，我自己来就可以，这些事情怎么好劳烦你做。”

暮芊芊没有让人贴身侍候的习惯，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

沐雨语气温柔，“公主贪凉，若是生了病，妖后娘娘就该怪罪属下了。”

她才没这么娇弱呢，暮芊芊奇怪地看着沐雨，妖界的将军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暮奇踏进凉亭，见此情景不喜，目光移到沐雨身上，沐雨却若无其事行礼，“见过君上。”

暮奇眉头一蹙，更加心生反感。

暮芊芊还气着呢，见他来了，撇了撇嘴不满道：“你不是嫌我每天都去找你很烦嘛，怎么自己来我宫里了？”

暮奇把食盒放到石桌上，“你的确是很烦，日日提那天界的夜神，我没给你个禁言术把嘴巴封住就不错了。”

提到润玉，暮芊芊撇嘴，“不公平，那穗禾公主也在妖界呢，你们怎么就不管她啊？她明明也是天界的人。”

“穗禾公主已经被天界驱逐，何况她还为我受了伤，在她伤好之前，妖界没有赶她走的理由。”

这点暮奇也不是很喜欢，但碍于妖界的名声，他也忍了，况且，穗禾后来当真旁敲侧击了那刺客的处境，保不齐二人真的有所图谋。

暮奇为了哄人，将食盒打开，里面几样天界才有的糕点，样子精巧华美，香味浓郁，荷花酥，海棠酥，蒸云糕，都一一摆了出来。

暮芊芊奇怪地看着，“这不是穗禾公主说送去给你的糕点吗？哥你居然真的收了？”

暮芊芊试探：“哥，你不会对穗禾公主，心生好感了吧？”

暮奇白了她一眼，“你哥哥我虽然贪口欲，也知道什么人的东西不能收。还不是成天听你念叨，才命人去询问了天界糕点的做法。”

不过穗禾听闻后觉得这是个献殷勤的好机会，才自己亲手做了几样。她做的暮奇却都没收，又让她带回去了。

“这些是妖侍按照她的步骤所做，我已经命妖医细细查过了，并无异常，可食。”

暮芊芊瞬间就有点感动了，“哥，你真好…那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那么讨厌润玉啊？

“不能。”

暮奇利落地止住了暮芊芊的话，顺手塞了一块糕点堵了她的嘴。

“你关心夜神，关心慕风，成天不得安宁，日后，每日去向父帝母后请安问学，跟着父帝把你那一□□趴字给练顺了，多大的年纪了，还写成这样子，也好意思送出去，丢不丢脸？”

暮芊芊咬了一口糕点，可能是火候的问题，总感觉和她之前吃的并不太像。

暮芊芊正想着，听暮奇这般嫌弃她，幽怨，“我失忆了嘛，本来就不认字了呀，你都没教我我怎么可能会啊。”

她气呼呼地想把糕点当暮奇狠狠地咬，多吃了两口，竟也上味了，暮芊芊贪吃间却也福至心灵，“哼，哥，看在你给我送糕点的份上，我就不生气了。哥，那你把慕风将军放出来吧，好不好，以后他来教我识字呀？”

“你倒是格外在意那慕风，放心，他受罚的日子也快要结尽了。你若真这么好学，就让沐雨来辅导你好了。”暮奇说完示意了一下沐雨。

“是，属下一定辅导好公主！”暮芊芊还没来得及给沐雨使眼神让他推辞，这人却已经抱拳飞快接受了。

暮芊芊惊讶地瞪着沐雨，在拯救慕风这条路上，他弟沐雨才是最大的绊脚石吧！

暮奇也吃了两块糕点，边吃边看暮芊芊化悲愤为食欲，两颊吃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忍不住笑意浮现。吃东西的时候来找暮芊芊是真的很下饭。他们妖界美貌之人是多，但美得跟暮芊芊一个等级的确少，毕竟狐狸精要有狐狸精的潜质嘛，美人吃饭，就算不文雅，那也是好看的。

可惜，暮奇皱眉，因为暮芊芊是他妹，在他眼里，美貌直直掉了一个等级，再加上暮芊芊也从来没把自己当个美人而去注意仪态什么的，美貌又掉了个等级。

暮芊芊的仪态，暮奇给她插多少只步摇金簪，也挽救不回来。他这个妹妹啊，注定要完蛋了，除了那个目前看起来剪不断理还乱的夜神，她应该是没人要了，不过这个夜神，父帝母后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所以，暮芊芊是真的没人要了。

暮奇板着一张脸，想到自家妹妹没人要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以后父帝母后再云游而去，他也可以一直有伴了。这么想着，暮奇又把目光瞟到了旁边的沐雨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这根木头，令他有些不喜。

暮芊芊不知道暮奇的心思，她又拿了一块糕点，是因为太久没吃到了吧，今日的糕点叫她有些上瘾，吃了后心情都愉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