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界，暮轻寒虽为妖帝，却是心性自由，早就将妖界的事务让暮奇来掌管了，这次回来也不打算接手。反倒是芷惜辅佐，多过问暮奇妖界的动向。

这天沐雨跟着暮芊芊抱着她练得手疼的大字来交差，芷惜正在看奏书，而暮轻寒被她拘着在一旁立地研墨。

芷惜端坐主位，心无旁骛看着奏书，头上斜插着简约镂空双龙戏珠形的步摇，连晃都没晃一下。

即使是这样一支奇怪的步摇，也丝毫不累芷惜的端庄高贵，暮芊芊心神摇曳，一脸艳羡，美人娘亲好厉害啊，专注的样子真好看！

妖后未曾分心，倒是妖帝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来了，瞬即高兴起来，立马丢了砚，“芊芊又来看爹爹了，来来来，让爹爹看看，今天芊芊的字有没有进步呀？”

暮轻寒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没有一点妖帝的威严。芷惜见这对父女成日没个正形，大的小的都贪玩。将奏书放到案面，芷惜也步下来，神色淡淡，冲暮芊芊道：“可是《千字文》抄完了，拿来我瞧瞧，可过关了？”

芷惜伸出手索要，暮芊芊攥在手里的大字就是不敢递出去，她笑得狗腿又谄媚，“娘亲，我只是想你和爹爹了嘛，你可是让我抄好几遍呢，谁会这么快呀？”

暮芊芊眨巴眨巴眼睛，蹭过去拉着芷惜的衣袖，“我漂亮又温柔大方善良和蔼可亲的美人娘亲，芊芊今天，是有事要跟娘亲说的。”

暮芊芊惯会哄人开心的，而且还是自己的娘亲嘛。可谁知暮轻寒都被她讨巧的样子取悦到了，芷惜还是不为所动，冷漠道：“把习字给我。”

见混不过去，暮芊芊怂，不情不愿满心抗拒，还是只能把写满了大字的数张棉连纸交了出来。

只见色白如玉，匀净细腻的纸张上，爬满了暮芊芊丑绝人寰的大字。

芷惜原本平静的面色一沉，压抑似风雨欲来，真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

眼见芷惜又要发难，暮轻寒赶紧把暮芊芊挡在身后，安抚自己娘子的怒火，“娘子可千万不要生气啊，这妖医都说了，生气伤身。再说，芊芊这写的也有进步了是不是，比之前可好多了。”

比之以前的确是好了，不过芷惜要求甚高，仍觉不入眼。

她忍住怒火，冲妖帝呵斥，“你闭嘴，若不是你整日带着她不学好，何至于数日还毫无长进？”

父女俩变成两只小鹌鹑，芷惜继续呵斥，“暮芊芊，你爹爹混不吝，一手好字总是拿的出手的，你这般模样，究竟随了谁？”

暮芊芊哪里敢说话啊，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呜，她就不该过来的。

芷惜决计不愿再放任她下去，当即就命人重新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誓要让暮芊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所改正。

整个过程，沐雨受于命令在一旁视若无睹。

暮芊芊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自家爹爹祈求救援，然而妖帝也自身难保，不敢再惹娘亲生气，只能是陪她“共患难”了。

顶着芷惜极度具有压迫感的目光，暮芊芊觉得浑身上下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坐立难安饱受折磨，还要端正坐姿写好字，就这么僵持了半个时辰，妖帝正想尽办法要带她开溜，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妖侍来报，穗禾公主求见。

要见妖后，穗禾今日的穿着就是端庄的。依旧是有妖侍跟随，自觉地让自己的所有行动接受妖界的监视。

穗禾踏进妖后的千秋殿，乖顺地福身行了礼节，“穗禾见过妖帝陛下，见过妖后娘娘，见过公主殿下。”

芷惜立在殿中，随意伸手让她起了身。

“穗禾公主这身子看样子已经是大好了，倒是奇儿不懂事，竟还未派人护送穗禾公主回天界。”

穗禾闻言一惊，妖后抢在妖帝之前允她起身便罢了，竟是不问一句她今日求见所为何事便直接开口赶她出妖界。这妖后，未免太霸道了。

穗禾心中较量，面上却不显，微微抬头又不显越矩，“多谢妖后娘娘关心，穗禾的确好了些许，只是穗禾本就是受天帝之命随行暮奇殿下，自然为殿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又怎会有殿下不是一说呢。”

芷惜一笑，“穗禾公主规矩很好，为还妖界帮助鸟族流民一事之恩，竟救我齐儿一命，也的确是两清了。至于天帝的命令，真是可惜了。他太微，还管不到我们妖界头上。”

他给，也得看妖界要不要。

穗禾心中怦然，却仍是镇定自若，“妖后娘娘，穗禾只是天界一任女流，已无鸟族可归，穗禾的命运，早在天帝陛下出口时便已注定。”

“女流又如何，你自轻自贱便罢了，何苦搭上普天之下的女子。

芷惜无心与她演戏，压迫与之俱来，“穗禾公主生得聪慧，就是这份聪慧，还是用在正道上为好。”

穗禾暗急，原本想着妖帝还在，怎她一个妖后先越了去。却是这半天来，妖帝当真一个字也没说，忍不住眼神别移，却发现殿中除了她与妖后，便只剩侍候的妖侍了。

穗禾到底稚嫩，诧异在面上显了出来。芷惜转目一看，便知暮轻寒带着暮芊芊溜了。

关于穗禾的去留，妖帝妖后与暮奇不谋而合，虽然不足为惧，但探一探她来妖界的的意图也无伤大雅。

关于那刺客之事，暮奇捡了最便宜的法子，直接进行了搜魂。颜佑纵使千般抵抗，还是被查了些许信息，他原是天界蛇仙，后因故被贬便流连凡间。这故还与穗禾有关，而更有意思的是，被贬后，他常出没与洞庭。

妖界占卜来看，夜神未来会将天界彻底洗牌，而这契机也来源于洞庭湖。这也正是暮奇向太微索取太湖和洞庭的原因。

所以，难道这刺客，和洞庭湖有什么关系？

剩下的，颜佑藏得太深，便是搜魂也掘不开他的秘密。

妖界占卜之术得天独厚，却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知晓，到底只能跟随事态随机应变。

今日芷惜之所以咄咄逼人，也不过是逼迫穗禾露出马脚，只要她留在妖界的时间不多了，那么，她就该心急了。

暮轻寒自然知道自家娘子有多能干，所以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带着暮芊芊溜之大吉。

等到出了千秋殿，暮轻寒折扇轻摇，有种自豪感，“芊芊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爹爹不必给你娘亲研墨了，爹爹带你去万灵山上伐块木头雕刻玩儿？”

暮芊芊早就累得手酸，连连摇头，“爹爹你就饶了我吧，前两次你就说带我去采蘑菇的，结果爬遍了两座山我也一个蘑菇都没见到，多无趣啊。”

她现在只想回自己的月牙泉，听听泉水流淌的汩汩声舒缓疲劳。每次暮奇让她跟爹爹学字的时候她就想反驳，爹爹自己比她还贪玩儿，好吃的好玩儿的比谁都稀罕，知道自己跟锦觅学了变花的法术，就每次都让自己变给他看，才不是带着她学习呢。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整个妖界都知道妖帝不靠谱，主事的原本是妖后，如今是暮奇殿下。

暮芊芊深深地疑惑，她的美人娘亲到底为什么会看上她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爹爹啊。

暮芊芊当然不知道，关于自家娘子，妖帝那是说一不二，按摩放松，捶腿捏肩，浪漫情调暖床暖人花言巧语，全是他家爹爹一手包了的。

所以她爹爹娘亲的感情是真好。好到她没出生前，暮奇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她出生之后，暮奇不平衡地让她也要变成多余的。

“不去找蘑菇了，爹爹带你去砍颗翠竹，做一个点翠滚灯，你小时候最喜欢玩儿了。”

妖帝是真的很珍惜和自家宝贝女儿在一起的时光，毕竟全家只有他女儿好忽悠，愿意陪他玩儿。

穗禾从千秋殿出来，见得妖帝和暮芊芊的相处模式，又是一阵恍惚。妖帝连哄带骗，暮芊芊不满拒绝。

原来做别人的女儿，是这样的吗？

有人疼，有人宠，有人护。整个妖界视她如宝，明明，明明除了那张脸，她根本什么也比不上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拥有这一切的永远是别人，凭什么她就要如此不堪受人欺辱？

穗禾眼角酸涩，她不明白是为何，是对暮芊芊的嫉妒，还是羡慕？

由不得穗禾沉浸太久，她需要极快整理情绪，然后上前，

“穗禾见过妖帝陛下，见过公主殿下。”

妖帝和暮芊芊一同回身看向她，穗禾已经换上一副柔笑，“穗禾今日是做了些许天界的糕点，特意送来给陛下和娘娘，还有公主品尝的，只是方才，不知哪里做得不好，像是惹了妖后娘娘不开心。不知陛下和公主可还愿品尝？”

穗禾笑得柔顺，惯是对待荼姚的样子。

暮轻寒听后却眯起了眼睛，身居高位者，不怒自威，气息极具压迫，他冷声道：“妖后不喜欢你，日后便不用过来碍她的眼了。”

穗禾面色一白，暮芊芊呼吸都轻了，她爹爹说话真是直接。

“我妖界本就不欢迎天界之人，你仗着奇儿进了妖界，就该安分守己。”

暮轻寒的威压不是闹着玩儿的，见穗禾已承受不住，他才哼了一声，转而对暮芊芊道：“芊芊今日先回宫，明日爹爹再带你出去玩儿。”

说罢就急步往千秋殿而去，他的娘子给受了委屈，他心中焦急，要速去安抚。

暮芊芊不明所以，抬步也要跟着去，穗禾突然腿软酿跄了一下，她下意识将人扶住，“穗禾公主，你没事吧？”

穗禾绞紧袖口，摇摇头，“穗禾无事，多谢公主。”

靠的近了，又是她身上的清香，真好闻。暮芊芊一晃而过，道：“穗禾公主不适就先回宫休息吧，我要去看看爹爹和娘亲。”

穗禾抓住暮芊芊的手，“妖后娘娘只是不愿穗禾在眼前，是穗禾不好，就是不知何处惹了妖帝妖后不快。穗禾已被天界驱逐，若是妖界再赶穗禾走，穗禾如今羸弱，怕是再无容身之处了。”

好似世人都更喜欢弱者，穗禾这般我见犹怜，看得暮芊芊还真有点棘手，“穗禾公主误会了，爹爹和娘亲只是不喜欢天界的人，并非针对穗禾公主。”

“不喜欢天界之人？那公主喜欢的夜神殿下，妖帝妖后也不喜欢吗？”所以，润玉未得到妖帝妖后的认可，根本不足以与火神殿下抗衡。

暮芊芊点点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穗禾追问，“既然是这样，公主如此喜欢夜神殿下，若是妖帝妖后不许，可怎么办才好？”

她这么关心干什么，暮芊芊不想回答了，她还想回去看爹爹和娘亲。不过妖帝很快打发了沐雨来送她回去。

手中还带着妖后给暮芊芊新布置的课业，沐雨走过来恭敬道：“妖后说，还请公主速速回宫，勿要再浪费学习的时间。”

暮芊芊：“……”好的，这下她知道娘亲真的没事了。

沐雨目光扫过暮芊芊扶着穗禾的手，又看到了穗禾挂在腰间的香囊。他的目光过于明显，穗禾和暮芊芊也随之低头。

“这是什么？”看着香囊，暮芊芊随口问了一句。

穗禾腼腆一笑，“穗禾从前身在天界，天界并无真花，所以来了妖界，见着满界鲜蕊实在喜欢得紧，才命人制了香囊随身携带。公主若是喜欢，穗禾今日这个香囊便赠予公主。”

原来她身上的香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穗禾说着就要解下细腰上挂着的香囊，暮芊芊慌忙制止，“穗禾公主多虑了，我不喜欢带着这种精巧的东西，而且，这样的香气也更适合穗禾公主。”

暮芊芊拒绝，虽然都想做个香香软软的美人，但是她上蹿下跳的，好像很奇怪。

“穗禾是羡慕公主，妖界比之毫无花树的天界，多了无数美不胜收之景。”

穗禾已将香囊取了下来，听暮芊芊这么说，本不准备再递出去了，沐雨竟直接从她手中接了过去，“属下替公主谢过穗禾公主。”

穗禾：“……”

暮芊芊：“……”

沐雨泰然自若，对暮芊芊道：“公主，我们该回宫了。”

然而回到岁安宫，沐雨也并没有把香囊拿出来，反而道：“今日见来，公主似乎对穗禾公主也很有好感？”

暮芊芊否认，“我没有喜欢她，可是她也是女孩子啊，就算我不喜欢她，她要摔倒了，我扶一把总没问题吧？”

沐雨面无波动，“陛下交代了，公主应该离她远些。”

“哦。”暮芊芊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暮芊芊趴在月牙泉边上叹气，和穗禾说了那么多，她现在真的好想润玉啊。抬头望着天上的新月，上弦月，冷冷清清的。暮芊芊看不懂星象，但是布局变化还是看出来了，这个时候，润玉应该回天界了吧？

她好难过，声音低落，“沐雨将军，我想吃蒸云糕。”

沐雨愣了下，随即抱拳行礼，“属下这就命人去做。”

等到糕点上来后，暮芊芊边吃边唾弃，每次想念润玉就会想吃蒸云糕，呜呜，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胖的！

妖帝：娘子，这双龙戏珠的步摇可是我亲自为你定做的，只有如此才配得上娘子的雍容华贵。

妖后：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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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