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衡伸手,抚向齐明瑶的脸。
“还未喝合卺酒呢。”齐明瑶抬手,半羞半恼地拨开那微热的温度。
赵承衡失笑,起身拿酒。
红烛摇晃,二人交杯饮下。
赵承衡方才在外院便喝得多了些。现在又一杯下肚,更觉身子愈发热起来。
他开始慢慢摘下齐明瑶头上的钗子,却不知道是不是钗子缠着头发了还是自己喝太多了,竟半天卸不下来。
他忽略脑中的几分混沌,扶住额头笑自己,“阿瑶这般绝色,本王都有些摘不动钗子了。”
齐明瑶也抬手掩着嘴低低笑起来,主动凑在赵承衡的耳边揶揄道:“夫君可是喝多了?那今夜可还能同妾行周公之礼吗?”
赵承衡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将她按倒在床,却不料这样的动作幅度就让自己有些头晕目眩。
齐明瑶贴在他耳边,冰冷的唇瓣蹭过他的耳垂,“喝酒误事啊,殿下。”
下一瞬,脖颈上的冰冷让赵承衡眼中的欲求消散无踪。
赵承衡背靠着床榻,齐明瑶趴在他的身上。
明明是极其旖旎的场面,两人的脸上却是一个比一个阴沉。
赵承衡意识到了不对,冷笑一声。
“你一个弱女子,也敢这样对本王吗?”
“是不是弱女子,殿下说的可不算数。”
齐明瑶笑道:“方才我已在酒里下了药,想来起效是快的。”
赵承衡这才注意起自己身体的无力,他厉声喊道:“来人!”
无人回应。
反倒是陌生的女声传来,“公主,都处理好了。”
是红玉。
齐明瑶的钗子刻意磨过,此刻用力抵在赵承衡脖子上的位置已经渗出血来,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你想做什么?”赵承衡冷声问道。
齐明瑶方才已提前服下解药,趁着赵承衡现在意识清醒,她问赵承衡:“当初我阿姊,究竟是怎么死的?”
赵承衡看着齐明瑶,讥讽地笑了一声,“你就是为了这个?”
“今夜你我大婚,整个晋王府内外都有重兵把守。院里的人没有按时出去报信,外面的人便会冲进来。你还有多少时间?”
出乎他的意料,齐明瑶面色不改,“你觉得我会怕?大不了就是多几个人去陪我阿姊和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但在我死之前,我一定拉你一起下地狱。”
赵承衡脸上的笑收了回来,“你们姊妹情谊若真的这样深厚,你怎得不去查明你阿姊当初难产是不是有别人暗中谋算,反倒是逼问起我来了?”
“赵承衡,你装什么?”齐明瑶冷笑,“你想让我去找那个姑娘算帐吗?你们想撕毁合约,不想让和亲而来的公主生下有东赤血脉的孩子。我什么都知道,不过只是给你个机会让你说实话。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这辈子都别开口了。”
赵承衡听完,却是低低地笑起来,“东赤血脉的孩子?是,是东赤血脉,但不是我的。”
齐明瑶惊了一下,怒道:“你说什么!?”
赵承衡讽刺地看向齐明瑶的眼睛,“齐明雅腹中的孩子,可从来都不是我的。跟侍卫苟合的野种,也配被生下来?”
最开始两国和亲,是为了展现两国和平的盛景,叫女军的反叛立不住脚。后来两国再次开战,更是因为女军势如破竹,要有更大的事情摆在百姓前头,让她们的反叛显得不顾大局,无理取闹。
“公主?和亲?东赤与大邑都打了多少年了,当初不过就是为了转移一下百姓的注意力,等解决完女军早晚都是要继续打的。”赵承衡眯了眯眼,似乎是在回忆,“你阿姊倒确实生得好看,特别是那时候的样子,更是动人啊……”
迟迟未有人来,赵承衡心下有些慌。他能感受到那药让他虚软无力,甚至连齐明瑶一个女子都反抗不了。但想来齐明瑶也没有多大的本事能杀得了他,于是他面上不显,仍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
“畜生!”
趁着今夜城中人都在御马街那里聚着看烟花,白鹤驾着马车送婕萃与秋娇出皇宫。
不知到了何处,摇晃的车身停下。
白鹤面前,是几个穿着黑袍的姑娘。
婕萃与秋娇这才下马车,向白鹤道谢,“多谢妳送我们出来。”
“阿娇,她是?”其中一人问道。
“她是白鹤,宫中永乐公主的护卫。”
几人闻言,向白鹤道谢。
夜色下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却让白鹤有那么一瞬心生艳羡。
“有什么话等妳们离开这里再说,”白鹤打断她们的话,“今夜城中有变,城门口把守着的人是我们的人,妳们趁着夜色快些出城。过了今夜,再出城就难了。”
秋娇等人点点头,不再多言。
待翻身上马,刚刚那姑娘又问道:“继续往南吗?”
秋娇摇摇头,道:“不。去西北,那里有一支女军,她们的首姃是我们棘川的女儿。”
其余几人面露惊喜,互相对视了一眼。
秋娇呵道:“驾!”
府中似乎有些寂静过头了。
赵樾妩看似是在看那烟花,实则注意着连廊这儿的动静。
已经许久未有人经过了。
又是“啪”的一声炸响,盛大的一簇烟花绽开。
火树银花之下,来人的脸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阿妩。”那人轻轻唤了一声。
赵樾妩猛地起身看过去,对上了归赋那双沉静而温和的眼。
香云被突然出现的归赋吓了一跳,望望周围见没人看见松了口气。
“他们都解决了?”一开口,赵樾妩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自然,”归赋低声笑道, “总得给妳我留些时间来。”
赵樾妩眨了眨眼,看归赋慢慢走近,脸也愈发清晰。
四年前,朱墙昏暗。
归赋最后一次被召入宫,告知了赵樾妩她要前往沧州的消息。
循着潭婵的意思,归赋与赵樾妩在宫中大吵一架。宫中砸碎瓷瓶的声音宫外路过的人都能听见,所有人都知道归赋是被赵樾妩赶出宫外的。
四年,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
赵樾妩有时会梦见归赋。
梦见她在战场上受伤,全身都是血,就隔着那烟尘静静望着她的眼。醒来时窗外的明月被云层掩了一半,自己身上倒是全被汗给浸湿了。趁着夜深人静没有人瞧见,披着件罩衫便去院子里练剑。
归赋寄来的书信她都好好留着,怕十年百年后无人知晓无人记得,就像是那史书中一个个“张氏”“李氏”一样,连个完整的名字都不曾留下。
千里群山连绵,却从未阻隔她们。过去归赋做伴读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二人心中所想,却也从未变过分毫。
“妳可有受伤?”
归赋伸手,一副任由赵樾妩检查的样子,“若是我与他们交手还会受伤,那我这几年的仗都白打了。”
赵樾妩不说话了,只是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
“没说错吧?妳我再见之际,定是在那宫墙外。”
赵樾妩也笑起来,“这算什么宫墙外。”
“妳在这儿待多久?”
“方才那些府兵都已解决,就等齐明瑶出来了。”
“那妳岂不是很快就又要走了。”
两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说话。
归赋的眉眼在赵樾妩看来比几年前愈发沉静了,眉骨的阴影带到了眼窝有些暗色。或许是吹遍了战场上的尘与土,看着稍显疲惫,一双眼却依旧明亮。
归赋伸手,从腰间卸下一个布包。
“怕赶不上妳的及笄礼,提前给妳。”
赵樾妩伸手接过那个布包,掀开一角。
看着是一柄长剑。
“那可是及笄礼,妳就……就不能多给我点儿东西嘛。”赵樾妩小声道。
“当然有别的,妳同我说过的我都记着呢。”归赋轻轻道。
赵樾妩扭头,伸手指向漆黑之中的绚烂,“我要比今日还要盛大的烟花,妳可别忘了。”
归赋自然晓得她话中深意,认真地看着她,道:“那得等妳及笄之后,不在穹都才行。不然要是他们谁对妳起了疑心,到时候不知道去哪儿捞妳。”
赵樾妩一下子笑出声来,“妳放心。我才不会沦落到要妳捞我起来的地步。”
二人再次不约而同地沉默,只是这样细细地用眼睛描摹着彼此的样子。
“去找她们吧,我怕她们出什么事。妳也小心。”
归赋笑道:“好。”
还未等齐明瑶作出反应,旁边一人已经冲了出来。
罗采薇一改从前的温顺,手上不知拿了什么,发了狠就往赵承衡的脖子上套。
一点一点嵌入肉中的线犹如世间最利的刃,那是她们寻常玩乐用的风筝线。
齐明瑶冷眼看着罗采薇死死勒着赵承衡,伸手从旁边的枕头下掏出了一把匕首。
“赵承衡,你该死。”
“噗嗤”一声,匕首被直直地刺入赵承衡的胸口。
齐明瑶怕出什么意外,硬是扎了十几下才松手。
赵承衡瞳孔紧缩,早已说不出话来。他身上的喜袍与血交映着赤红之色,胸口早已血肉模糊辨不清原来的样子。
血腥味慢慢扩开,弥漫在屋内。
他没有等到府兵。
见赵承衡没气儿了,罗采薇这才落泪。
齐明瑶伸手拉罗采薇起来,抹了把自己的脸,也将罗采薇脸上沾上的血抹净。
“他死了。”
“跟我走吧。”
红玉推门进来,道:“公主,采薇姑娘。我们走吧,赋姃的人马已经在府外等我们了。”
齐明瑶与罗采薇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走。”
“走了!”归赋摆摆手,飞身上檐。
香云见归赋离开,这才上前同赵樾妩道:“公主,她的身手瞧着比从前更好了呢。”
周围又恢复了原样,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不再有烟花的声音,今夜的热闹似乎是要散了。
灯笼在方才的璀璨之下显得有些暗淡,寂静铺开连廊。
赵樾妩的嘴角悄悄上扬几分。
“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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