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莫叶声挑挑眉，眼尾狭着些戏谑，语气玩味，“我应该称呼你，我的黑粉？”

林竹。

你好。

我是莫叶声。

黑粉。

……

这些话不停地在颅内循环播放。

但大脑却临时宕机罢工，停止运行，无法帮忙分析理解这些不搭的词语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林竹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如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的剧情，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一切太复杂，已经严重超出了她脑容量荷载范围。

在莫叶声别有深意的目光逼视下，林竹强迫自己从外太空捡回思路。

她谁是来着？

哦对，林竹。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唔，她鸽了相亲对象的见面，要补偿。

她怎么会临时爽约的？

……啊。

莫！叶！声！！

所有情节霎时间回拢大脑，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林竹终于在大脑内捏出一根清晰的线条。

所以说。

她今天的相亲对象……是莫叶声？她的本命？

也所以说。

她下午竟然为了本命，鸽了本命？

草。

“嗯？”

林竹被莫叶声温柔得能滴水的轻声反问再度唤醒回神。

她看见他唇角又勾起她熟悉的弧度，右侧浮现出小小一粒淡得不能再淡的梨涡。

两人距离很近，她甚至能清晰在他瞳孔中找到她的倒影。

如从一个梦中醒来，却又坠落另一个梦境。

林竹怀疑她大脑烧短路了，绕在“莫叶声”三个字里再也出不来。

啊，他刚刚是对她笑了吗？

林竹也不想发傻，可是莫叶声在对她笑欸。

那可是她喜欢了十年的本命。

“先坐下吧，”莫叶声绕过她身后，走到旁边为她拉开凳子，“我知道我的脸很好看，可是也不能当饭吃是不是？”

“你不能觉得自己好看！”林竹几乎是本能地反驳。

不，是提醒，是要求，是警告。

莫叶声再度摇头失笑，眼睛都眯起，眸光外溢耀如星辰。

不是之前那种还带着些许生疏与客气的得体微笑，而是开怀大笑，连发丝都透着愉悦。

“所以，我刚刚，油腻到你了？”

“没有。”

林竹脸颊腾地一瞬涨满血色。

他竟然还记得这个梗！！！

她刚刚那话完全是条件反射想起了粉圈内部的一个玩笑，源于莫叶声早年的某次采访。

记者故意给莫叶声挖坑：听说男明星一旦认识到自己帅，就会容易很变油腻，那声声你觉得你帅吗？

莫叶声佯装沉思几秒，而后对着镜头，目光深邃认真：“如果说观众和我本人之间只能有一方可以认同我的美貌，那我只能勉为其难，选择觉得自己丑了。”

那表情，委屈又讨人爱怜，真真是为难极了。

不对。

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林竹收起脸上的傻笑，终于记起来，自己的人设貌似是莫叶声黑粉。

她板起脸。

眼前气质干净温和的人，实在和“油腻”二字搭不上边，她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违心把话说出口。

最终，她只能郑重又沉痛地点点头。

毕竟是亲本命，林竹怕她这动作打击到莫叶声的自尊心，马不停蹄又补上句：“当然了，我是你的黑粉嘛，感受不具代表性。”

OK，完美。

这下莫叶声应该不会误会她的属性了。

私联粉丝可是大忌！声声怎么能够染上如此污点。

“嗯，”莫叶声的脸却比林竹还要严肃，“黑粉白.粉都是粉，所以，我很丑。”

这叫什么话。

“你别乱说话！”林竹气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声声的嘴巴这么没把门。什么白.粉！这是不坐牢就可以说的吗？

她要是个真黑粉，早就录下来放论坛上轮回鞭.尸他一万遍了。

标题林竹都想好了，名字就叫做：莫叶声怂恿粉丝吸‘毒／莫叶声污蔑黑粉贩.毒。

“好。”

莫叶声乖乖眨眼，拇指和食指一捏，在嘴巴前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老天鹅。

你看到了吗？我家崽崽在对我卖萌！他对我Wink！！

林竹又被这该死的动作蛊惑得五迷三道。

她的神智今天注定是清醒不了了。

脸颊越来越烫，耳朵也要烧起来，明明没有喝酒，脑袋却晕晕乎乎的，整个人轻飘飘。

林竹预感再这么下去，她铁定会出尽洋相。努力挤出一分心神，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冷静冷静。

她站起来往外走，被莫叶声拦住。

他提醒她包厢内自带洗手间，于是林竹又转回身，在他的指引下，同手同脚进了洗手间，合上门。

冷水洗脸见效果然神速。

如同一块火红烙铁丢进冰块里，滋啦滋啦，把林竹的思路也炸的七零八碎，逐步恢复正常。

啊，苍天，她刚刚跟个憨批智障一样，都干了什么？

她没有流口水吧？！

林竹双手撑着盥洗台，盯着镜子中的素的不能再素的女孩发愣。

镜中的女孩，脸上绯红未褪净，睫毛湿漉，下巴上贴着几根刚刚被水打湿的发丝，没涂口红，唇色有些淡而偏粉，身上是最简单的白色短袖，胸前画了一小片卡通的竹叶林图案。

看着朴素得像是一个高中生。

所以，她刚刚就是以这副丑模样见的声声？

林竹欲哭无泪只想捂脸。

她好后悔，她为什么要鸽了下午的见面，她怎么就不能乖乖去瑞景世纪相亲……

——等等。

相亲？

林竹这会儿才终于能够以正常人的思维，会意“相亲”两个字的含义。

她皱起眉，表情逐渐凝重。

莫叶声居然相亲？

他才几岁？！入圈才刚十多年，就开始想东想西不好好工作想谈恋爱？

难道不怕偶像失格吗？！！

现在全网还剩多少个真人粉，他心里有点数没？

居然还想谈恋爱！！

是嫌粉丝流失的还不够快吗！！！

好吧好吧。

就算真的想安定下来了也行，毕竟现在人夫人设也很火嘛。

当不成万千少女的梦了，至少也还是万千少女的前夫，正好可以沉下心来，进一步深造演技拍电影冲奖。

但是——

声声这种硬性条件，有钱有闲有颜，圈内难道没有人倒追吗？

竟然还得相亲？？？

而且，竟然还是跟她这个二十六岁了还在啃老，至今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普通素人相亲？

林竹看着镜中自己的纯素颜。

是真的想哭了。

跟一个素人相亲就算了。

居然还不被重视，下午被放鸽子，晚上又被随意糊弄赴约，对方还提议在烟火缭绕的火锅店见面……

这也太惨了点。

没有任何一刻，令她比现在更清醒地认识到，属于莫叶声的偶像元年时代真的过去了。

她家声声是真的糊了呜呜呜！！

-

笃笃笃。

“林竹？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没事，马上出来。”林竹嗡着鼻子，抽纸巾擦掉脸上未干的水迹，忙拿指腹下压门把手。

莫叶声就站在门外，上半身微微前探，贴门很近，眼内是全是关切的神情。

林竹打开门，鼻尖差点撞进他怀里。

莫叶声绅士地后退一步，他的整张脸也随着动作，在林竹的视野里，由放大的下巴，渐渐露出全貌。

明明应该已经产生免疫力，眼睛却还是再度被动遭到他美貌的冲击。

这鸦羽般浓而密的眼睫毛，这清澈干净的瞳仁，这细腻不见毛孔的皮肤……

不愧是统一了饭圈审美的男人。

哪怕临近三十岁，颜值依然禁得起显微镜检验。

娱乐圈可真太残忍。

林竹在他眼角根本找不到细纹，这般颜值，年龄一到，竟然说过气就过气了。

外面热气腾腾的火锅咕噜咕噜在煮，服务员早已帮忙把食材整齐摆放在桌侧，只等着食客就坐。

林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在这热水里煮过八百遍一样，百味杂陈。

她安静落座在背对门的位置。

锅底是纯辣锅，鲜红的辣椒段铺满水面，密不见底。

没喊服务员帮忙涮锅，两人先拿配料调蘸碟儿。

蒜末、香菜、香葱、韭菜花、小米椒打底，耗油铺面，再淋上醋和香油，最后点缀一小勺花生碎。

林竹的配方是看综艺时跟着莫叶声学来的。

一时间，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形同镜像，默契无比。

直到同莫叶声抢香油瓶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这点。

都怪这店家太抠，明明其他配料都是双份，香油却只送来一瓶。

林竹偷偷掀眼皮扫一眼对面，把香油让给莫叶声，松口气。

他好像还没发现两人碟中的配材，甚至分量，都完全相同。

之后，或许是为了掩饰，为了捍卫自己已经漏成筛子的黑粉马甲，林竹没搁香油，而改成了辣椒油。

莫叶声盯着她的碟子，眉头微皱，“这太辣了……”

哼。

别以为一点关心，就能收买她主动脱掉马甲。

“我口味重。”

林竹一字一顿，目光坚定如视死如归的战士。

为了避免再露出破绽，之后林竹一味闷头苦吃，吃得两颊鼓鼓，宛如一个敬业的吃播博主。

可是，锅底好辣好辣。

蘸碟更辣。

林竹感觉她整个喉咙像在喷火，舌头、上颚还有嘴唇麻到失去知觉。

明明房间内空调20度，她鼻尖和额头上却全是被辣给逼出的薄汗。

好不容易回归的理智，差点又要被辣椒给干懵。

林竹不禁开始自我怀疑，大热天的，她为什么要嘴贱提议吃火锅？

都怪下午在会场，跟她们对战的那个工作人员，一口一句四川话，就搞得她好馋。

说到对战，林竹记起莫叶声刚刚播放的那个热搜视频——

她们粉丝又一次连累声声给他招黑了呜呜呜

“……”日。

手一抖没拿稳，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林竹感觉自己怕不是个傻子。

拙劣又漏洞百出地装了这么半天黑粉，结果其实，她在还没进门之前，早就已经是全网掉马裸奔状态？

她脑子缺根筋吗？

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忽略。

咚咚咚的敲门声，敲断了林竹自我怀疑人生的放空。

服务员打开门，领进来两名陌生的女性。

一位年龄稍长，约莫四十岁出头；另一位年纪很轻，面庞青涩，最多不过是初中生。

年长的神色内敛克制，表情未露，看不太透，但那个小初中生，眉眼羞涩兴奋，神情激动。

这表现，一瞬间就激起了林竹的全部警惕。

“莫叶声叔叔，我能……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果然。

她没猜错，是遇到路人粉丝了。

这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前提是，如果莫叶声没有单独跟同龄女性一起就餐的话。

林竹顾不上心痛，她家声声已经从国民弟弟成功晋升叔叔身份。

更没工夫喜极而泣，莫叶声竟然还能吸到小初中生这个年龄段的粉丝。

她赶在莫叶声出声前，率先从座位上站起来，挡在前面，面含得体笑容看向年长的那位女性，解释。

“您好，我是莫叶声的助理，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声声是私人行程，不想暴露过多引媒体热议，拍照可以，但希望不要在网上提起，行吗？为了感谢您的理解，等下可以多送您一张签名照。”

女士目光似有些迟疑，打量着林竹，好半天也没有开口。

小初中生却眼睛一亮：“啊，签名照，成交成交。”

说着声音一矮，满是懊恼，“可是我没带照片……”

“没关系。”

林竹说着就要从包里翻，还好她有随身携带声声照片的习惯。

她拿出至少五六张照片，几乎全是市面罕见的早期写真精修图片。

这几天跟着周唐一起考古，林竹从陈年Q‘Q空间相册里，搜刮出许多老照，捡喜欢的洗出来，放在包里随时品鉴赏玩。

她把照片递过去：“你看看这里有你喜欢的——”

林竹动作快，掏照片加上递过去的时间一共不超过十秒。

但小初中生的思维扩展更快。

几乎在她递出照片的同时，小初中生天真烂漫的声音一并传入她耳内。

“小姨，你不是莫叶声经纪人嘛，你有没有带他的照片呀？”

林竹：“……”

啪嗒一声，照片尽数从她掌中滑落下坠。其中一张，恰好飘摇至莫叶声的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