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xinghuozuowen

《恋心如焚》剧组来到A大拍外景。

戏里, 男女主分别数年后，在大学相遇。

他们深爱着对方，但怕破坏彼此间珍贵的友谊, 不敢说, 各自小心翼翼地把心意隐藏起来。

这天, 他们排练校庆节目, 在湖边合奏一曲，在旖.旎的旋律中，两人深情对望，情愫涌动。

然后……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互相喜欢对方了，就他们自己不知道。

开拍前，按惯例清场。

拍摄地点在人流密集的大学校园，其实做不到真正的清场, 徐瑞安排工作人员在周边围了一条警戒线, 就算完事了。

A大的师生们得知消息, 纷纷赶来观看, 警戒线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围观党, 有曲风和乔沅汀的粉丝，也有纯粹看热闹的路人。

乔沅汀换上戏服，化好妆, 和曲风一起走到指定位置。

她提着小提琴, 端正文雅地站好，曲风席地坐下，怀里抱了个古典吉他。

围观人群发出阵阵骚动, 徐瑞举起喇叭，请大家安静点。

A大是著名学府，师生素质不错，很快就安静下来，粉丝们按捺住激动，乖乖闭紧嘴巴，眼睛闪闪亮地紧盯着各自的爱豆。

乔沅汀和曲风都很敬业，没有多看围观的粉丝们，集中精神酝酿情绪。

徐瑞环顾一圈，见秩序维持得挺好，男女主角都进入状态了，就一挥手，喊“action”。

这幕戏里，曲风和乔沅汀要演奏的是《舒伯特小夜曲》。

小夜曲起源于欧洲中世纪，是专门表达爱情的音乐体裁，年轻人通常于黄昏夜间时分，来到心上人窗户下面，为她弹奏小夜曲，表达心里的真挚情意。

《舒伯特小夜曲》是众多小夜曲中最负盛名的，柔美的旋律里，蕴含多少浪漫柔情，多少缠绵悱恻，可想而知。

曲风率先动作，娴熟拨弄古典吉他的丝弦，缓缓奏响一个男子对心爱姑娘的深情倾诉。

乔沅汀静下心来，听着节拍。

到了那个点，她纤手轻拉琴弓，温柔地回应古典吉他的声声呼唤。

在场的乔沅汀粉丝，差点土拨鼠尖叫，努力忍住。

原来爱豆不仅长得可爱，演技一流，是个小公主，还会拉小提琴！

这小提琴拉得也太好了，跟曲风的古典吉他配合得丝丝入扣，交织融合成一幅恬静朦胧的月夜美景。

几个节拍后，曲风变调，乔沅汀适时跟上，感情递进，两人视线相遇。

潜藏多年的爱恋，被音乐引导出来，在无比和谐的古典吉他与小提琴合奏中，两人痴痴地互相凝望，瞳孔里有对方的影子。

听众们不知不觉放轻呼吸，生怕打扰了眼前这场浪漫的告白。

乐声达到最高点后，渐渐低缓，慢慢消散在微凉的湖风中。

现场静默了好一会儿，徐瑞喊“卡”，在场的剧组人员和围观的A大师生，顿时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徐瑞站在监视器前看回放，反复看了几遍，招手叫来音乐指导，音乐指导翘起大拇指连连夸赞。

于是，徐瑞点点头：“这条过了，大家辛苦，收工！”

“就这样过了？不多拍几条？”乔沅汀惊讶。

电影讲求精细，同一场景通常要反复拍摄多条，从中挑一条最好的，很少只拍一条，更何况徐瑞以严苛闻名，曾有连续NG影帝几十遍的丰功伟绩，乔沅汀从来没想过，能在他手下一条过。

“刚刚那一条，我找不到你们有哪里演得不够，”徐瑞说，想起乔沅汀爱听表扬，就放柔声音再夸几句，“沅汀，你和曲风都表现得很完美，看，大家都在为你鼓掌呢，你进步很大。”

乔沅汀开心，向围观人群挥手致意，收获到更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徐瑞淡淡微笑，缓缓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招呼剧务收拾东西。

乔沅汀跟粉丝们互动完，钻进保姆车，把戏服换下来，然后仔细地卸妆。

林绘把闲杂人等赶下车，一脸凝重：“沅汀，刚刚我看到你的顾老师了，开拍的时候，他匆匆赶来，你跟曲风对视那会儿，他就离开了。”

乔沅汀“嗯”了一声。

她之前在专心拍戏，没注意到顾天择，但他今天没课，她知道他早晚会来的。

“沅汀，我们都知道，你跟曲风是很专业的演员，刚刚只是在演戏，可顾教授是圈外人，不清楚内情，从他的角度看，你们很像是真情流露啊……你说他会不会误会了？”林绘替好友担心。

乔沅汀叹气，拍拍她的手：“我就要他误会呢。”

林绘奇怪，正要询问，乔沅汀摇摇头：“阿绘，这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我不想多谈。”、

她的笑容，有几分伤感。

谁不想谈一场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恋爱，不需要绞尽脑汁筹谋算计，不需要狠下心来欺骗伤害，只需要敞开心灵享受爱与被爱？

可是，她和顾天择，隔着看似亲近，实质有如天堑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没有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爱与被爱的资格。

他若是谨守分际，坚定坚决地拒绝她，她自然会伤心难受。

他若是轻易地接受她的感情，甚至主动追求她，随随便便对她做出亲密举动……她会怀疑自己爱错了人，三观碎裂。

他必须犹豫自责纠结煎熬，她必须费尽心思主动接近他。

这大概是违背世俗的代价吧。

乔沅汀叹气，卸完妆，靠在林绘怀里要她摸摸头，就戴上墨镜口罩，小心地避着人群，往顾天择的办公室走去。

理工系的教授，不上课的时候，通常会待在实验室。

但乔沅汀以前跟顾天择聊天时，他说过，化学实验室里有很多易燃易爆品，精神恍惚时，容易出意外。

这种时候，他不会勉强自己，通常会先做其它工作，等情绪稳定下来，再继续他的实验。

心静下来时，也更容易出成果。

乔沅汀想，顾天择现在，应该处于“心不静”的状态吧。

这半个月，乔沅汀都没有主动跟他联系，刻意疏远他。

顾天择打过电话给她，小心翼翼地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她淡淡地敷衍了两句，就说要跟曲风对台词。

之前，是无意中让他误会了。

那次，却是在刻意诱导，让他以为，她已经厌倦了跟他的伪装关系，让他以为，她喜欢曲风。

让他以为，他已经失去她了。

乔沅汀知道，徐瑞仍喜欢着自己，所以没有选择他，而是选了曲风做这个催化剂。

催化剂，能改变化学反应速率，但自身在化学反应前后不发生改变。

这是他当年教她的，她记得很清楚。

那天，顾天择听她欢喜雀跃地谈论曲风后，沉默了很久，勉强说声“好好保重”，就没再打电话来了。

乔沅汀摸摸抽痛的心脏。

狠狠地捅了最爱的人几刀，她自己也会痛的。

绕过一处花坛，乔沅汀停步，深呼吸，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她正站在顾天择的办公室门前。

轻轻敲门。

门内传来一声“进来”，声音低沉黯淡。

乔沅汀进门，看见顾天择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卷外文期刊。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

视线相对，他似是怔了怔。

然后，他定定地看着她，疑惑不解，温柔眷恋，抑郁伤痛……

一眼万年。

乔沅汀上前几步，也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人，微微一笑：“顾老师，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顾天择眼眸里的光亮，迅速黯淡下来。

他低下头，胡乱翻了几页期刊，哑声说：“沅汀，能不能，过几天再说？我现在很忙……”

“我忍不住了，想现在说。”乔沅汀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顾天择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把期刊放回书架上，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无声地叹息：“你说吧。”

脑海里掠过她想起别人时羞红的脸颊，她突如其来的疏远，敷衍的话语，匆匆挂掉的电话，还有刚刚那场和谐如一体的合奏……

他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他不想听。

可她要说，他就听着。

乔沅汀很紧张，吞了吞口水，嘴唇动了几次，都没发出一个字。

顾天择等了又等，微微苦笑，转过身来，低声问：“是不是……要推掉我们的婚事？没关系的，沅汀，我说过，不会为难你。”

他顿了顿，垂下眸子，指尖刺痛了掌心：“沅汀，我……我……一直都……盼着你能幸福……”

他想再说些祝福的话，终究说不出来。

“……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我。”乔沅汀眼圈一红，接了这话。

空气凝滞。

顾天择怔怔地抬眸看她。

被引导着开了个头，乔沅汀仰头看着顾天择，稍一停顿，终于不管不顾地把那句话喊了出来：

“顾老师，我喜欢你！”

随着这句表白，泪水猛地涌上眼睛，模糊了视线。

步步为营地走到这一步，乔沅汀终于卸下一切伪装，抛开一切技巧，用最大的勇气，坦露出自己最柔软的心，不设一丝一毫防护，不留半点退路。

浮华褪尽，只剩下最真挚的感情。

“我喜欢你……”字字哽咽。

这句话，埋在她心里很久很久了。

初时，怕他知道，总是装平静装淡定装冷漠，不敢多看他一眼。

后来，希望他知道，希望他回应，就算是拒绝也好，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再后来，情感深陷，受不了他的拒绝，不敢说。

再再后来，想说也没办法说，她不知道他在哪里。

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安慰自己，说与不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跟他，曾经共度一段开心快乐的日子，曾经建立了一份温馨纯真的感情，在这个功利现实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社会里，是很难得的呢。

作为学生，她尊敬他仰慕他永永远远记得他的好。

她知道，作为老师，他很喜欢她这个学生，他欣赏她爱护她心里有她。

她应该知足了。

她这样反复安慰自己。

可是，每次走入人群，总是不自觉地搜寻他的身影，漫漫长夜，不曾梦见他，泪水却湿了枕巾，偶尔不经意间乱画乱写，描绘出来的人，还是他。

她找来各种各样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看，披上马甲，在互联网各处流连，将自己的故事打上一层又一层浮华虚幻的厚码，向一个个陌生人诉说。

有人说，师生恋是背德的。

有人说，你这只是移情/崇拜/青春期的躁动，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她对他的喜欢，被批判，被贬低，被贴标签，被归类为孩子的胡闹……

无论这份喜欢多么真挚多么强烈，都好像低人一等。

他们不理解，也不愿去理解，所以可以站在高处，以一种看似理性的态度，随意轻慢地点评这样的情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好像累了，不再披着马甲到处倾诉，想起他的次数渐渐减少，想起他时，心里不再难过了。

她渐渐地，能抽身出来，以局外人的角度，审视过去那段岁月了。

能以手术刀般冰冷的理智，一丝一缕地剖析自己的情感了。

有时候，她觉得，也许对他的喜欢已经淡了，之所以还走不出来，只是因为，心里还有一股执念而已。

然后，隔了好多年，又遇见了他。

在看见他的眼睛，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

她还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

她对他的喜欢，如诅咒一般，如影随形，挣不开逃不掉，永永远远也不会淡化消逝。

好想跟他在一起。

“我喜欢你”这句话，无数次在嘴边萦绕，可这份感情埋藏得太深了太久了，她已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现在，跨越漫长的时光，冲破层层藩篱，乔沅汀终于清清楚楚地，把对他的感情喊出口了。

“顾老师，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喜欢了很久很久了！”乔沅汀红着眼圈，又大声喊了一遍。

压抑已久的情感，像那天跟他一起看的电影里，那滔天的巨浪一般，汹涌狂野，足以冲散摧毁整个世界。

顾天择不敢置信地愣在那里，眸光震动。

他原本以为，她是来跟他撇清关系的。

他原本以为，已经失去她了。

没想到，她会吼出这样的话。

他曾听过很多很多次表白。

但都没有这一次来得惊心动魄。

他没想到的是，还有更惊心动魄的事在等着他。

乔沅汀伸手胡乱地抹抹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

这是她最最喜欢的顾老师。

她喜欢他，喜欢得心都疼了。

想拥有他。

好想好想。

乔沅汀几步上前，伸手搂紧顾天择，在他反应过来前，踮起脚尖，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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