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xiashucom
乔沅汀双手托腮, 默默看向窗外。
城市化的脚步还未踏入这边远地区,窗外树影婆娑, 艳丽灿烂的紫荆与洁白清雅的白玉兰枝叶交错, 红白花瓣落了一地,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乔沅汀叹气。
如果她这趟,只是来这里旅行游玩几天, 该多好。
可惜, 她得在这里住一年。
一年啊, 十二个月, 三百多天, 这怎么熬啊?
乔沅汀看看自己身上肥大粗糙的校服, 揉揉睡了几夜木板床, 酸疼难耐的肩背, 欲哭无泪。
好想念繁华的北城, 好想念父亲母亲哥哥竹马, 好想念家里柔软舒适的大床,好想念蓝莓芝士蛋糕,好想念……
“叮铃铃——”
上课铃响。
紧接着,教室里响起阵阵抽气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惊呼。
“卧槽, 好帅!”
“难道是大明星来我们这里拍戏?我们要做群演吗?”
“你是不是傻,大明星怎么会来我们这穷山沟?”
“我的妈呀,这间高中神了, 进来短短三天,就见到了最漂亮的女生和最帅的老师!”
“嗯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人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
“叩叩。”
不远处传来两下敲击声,像有人用指骨轻敲讲台。
骚动声立刻小了。
一直看着窗外唉声叹气的乔沅汀收回视线,不怎么感兴趣地望向讲台处,那个将会教她一整年反应式溶液催化剂的老师。
卧槽,他是真的帅!
站在讲台上的男人,五官完美立体,黑眸深沉,笑容清浅柔和。
他穿着白衬衫,衣扣谨慎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衣料很普通,可穿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润贵气,跟这破旧的教室格格不入。
他出色得过分,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乔沅汀疑惑。
班长回过神来,喊起立,乔沅汀和同学们一起站起身,向他鞠躬行礼,喊“老师好”。
他点头受了这礼,回了句“同学们好”,让他们坐下。
然后,他自我介绍,说这一年将担任他们的化学老师,还拿起粉笔,将自己的姓氏写在黑板上。
言行举止不紧不慢,从容自若,声音清朗磁性,好听得不得了,字也写得好看。
不过几分钟时间,初次担任高中教师的顾天择,就收获了一大片崇拜的星星眼。
他并未自傲,认认真真地开始教学。
四十四分钟倏忽而过。
顾天择布置作业,然后从教案里抽出一张纸条,抬眸问:“哪位是乔沅汀?”
乔沅汀一愣,乖乖举手。
顾天择向她看来。
这孩子,一副乖巧好学生模样,脸上带着几分稚气,还像个初中生。
可看上去再小,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顾天择不敢轻忽,收了收笑容,刻意严肃了两分,扬扬纸条:“你们班主任,安排你做我的课代表,你愿意吗?”
话音一落,全班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乔沅汀身上。
乔沅汀:“……”
她从小就是学霸,经常被班主任委任职务,学习委员,语文课代表,英语课代表,她都干过。
所谓课代表,其实就是帮老师做杂活的,收作业、派作业、传达老师的吩咐……有时候甚至要帮老师批改作业和统计考试分数。
遇上脾气不好或不太尽责的老师,真是……一言难尽。
乔沅汀其实不太想做课代表,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担任什么班干部,被职务束缚住,不得不跟老师打交道,做各种各样的杂活。
可这四十几分钟相处下来,以她多年课代表的经验来看,这位顾老师,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上司”。
于是,乔沅汀就点了头。
其实,老师一旦把职务安排下来,学生是很难拒绝的。
很多老师还把委任职务当成是对学生的信任和宠爱,根本不会想到,有些学生是打心眼里不乐意做班干部的。
现在这位顾老师,用平等的姿态,问她一句愿不愿意,是很难得的尊重了。
乔沅汀暗暗感慨。
“你明天把作业本收齐,交到我办公室,我在教学楼二楼化学科组办公。”讲台上,顾天择吩咐,语调平平淡淡。
“好的。”乔沅汀应道。
“叮铃铃——”
下课铃响。
“下课。”顾天择说。
他时间把控得极好,没拖一秒钟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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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日。
乔沅汀从各组组长处收齐作业,叠成一大摞。
“乔沅汀,我帮你搬。”
耳边响起男生变声期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乔沅汀回头。
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校霸一枚。
说是校霸,可一接触到她的视线,就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远远近近的同学们,全都眼睛闪闪亮,一阵阵起哄。
乔沅汀:“……”
校霸抬起下巴,凶悍地扫视教室一圈,同学们不敢出声了,可还是兴致勃勃地偷眼看他们。
校霸压制完起哄的同学,视线转回乔沅汀脸上,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我帮你搬……”
“不用……”乔沅汀尴尬,“我自己搬就行。”
说完,就提了口气,把一大摞死沉的五三抱起来,出了教室。
从五楼一路走到二楼化学科组,乔沅汀气喘吁吁。
顾天择正低头写着什么,听见动静,抬眸一看,立刻站起身,几步走过来,接过乔沅汀手里的五三。
“怎么不喊同学帮你搬?”顾天择问。
乔沅汀沉默。
校霸想帮她搬,可她不能让校霸帮她搬,不然绯闻就满天飞了。
其他同学不敢得罪校霸,没有人帮她搬。
到最后,不就只能她自己搬了?
青春期男生的好感,是很纯洁很美好,可大多数时候,会害了他们喜欢的姑娘。
十五岁的乔沅汀暗暗感慨,所以说嘛,爱情是害人的东西,不及友情可靠,她在北城的时候,每次都是曲风帮她搬作业,从来没有这些糟心事。
顾天择见乔沅汀不回答,沉吟片刻,说:“这套五三比较沉,以后,你不用搬来了,我到时候去你们教室拿。”
“你亲自搬?”乔沅汀惊讶。
顾天择淡淡点头。
“可是……把作业交给你,是我的职责……”乔沅汀迟疑。
“你的职责是集中精力学习,考个好大学,”顾天择深深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沅汀,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任务。”
乔沅汀很敏感:“你……知道了?”
顾天择沉默。
校霸喜欢她喜欢得那么明显,瞎子才看不见。
青春期的女孩子脸皮薄,乔沅汀急急辩解:“我没有……”
顾天择点头,柔声安抚:“嗯,老师知道,你处理得不错,继续保持就好。”
乔沅汀想起昨天班主任找她谈话,那个中年胖女人,话里话外暗含贬斥教训,好像被男生喜欢,是她的错一样。
明明她一直埋头学习,空闲时间都用来思念家人,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谁。
跟班主任相反,顾老师的提醒很婉转,还给予她肯定与信任。
乔沅汀积压在心头的委屈,被他一下子驱散了。
顾天择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快上课了,你回教室吧。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要多跟老师说。”
乔沅汀应了声“是”,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向顾天择笑:“顾老师,教师节快乐!”
“谢谢。”顾天择微笑,看着他乖巧懂事的小课代表,眸子里自然而然地透出几丝暖意。
乔沅汀出了办公室,经过窗户,看见顾天择翻开作业,一本接一本地批改。
他本来就长得帅。
乔沅汀觉得,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尤其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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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天气转凉。
乔沅汀捧着作业本,来到顾天择的办公室,放在他的桌面上。
顾天择说了声“谢谢”,打量她几眼。
乔沅汀胡乱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顾天择喊住她,“沅汀,你脸色不好,不舒服?”
乔沅汀晃晃发胀的脑袋,很认真地说:“我没事。”
“你过来。”顾天择眸色一沉,语调罕见地严肃。
乔沅汀无奈,一步一挪来到他身边。
顾天择打开抽屉,拿了个仪器,对准乔沅汀的额头,按下按键。
乔沅汀:“……”
卧槽这什么人啊,抽屉里居然藏着体温枪?
“三十八度六,你发烧了,”顾天择蹙眉,收好体温枪,拿起手机,“你家里电话多少?”
“……顾老师,你要干什么?”乔沅汀警惕。
好学生也怕老师叫家长的。
“你这度数,校医室处理不了,要通知你家长带你去医院。”顾天择公事公办。
乔沅汀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家人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来不了。顾老师,不用麻烦了,我休息几天就没事啦。”
“父母不在这边,那有其他监护人吗?”顾天择问。
乔家是安排了几户仆人住在附近照应她,但乔沅汀不想去医院,不想打针,就很坚定地摇头。
顾天择想了想:“我通知你们班主任……”
“不要,千万不要,”乔沅汀赶紧阻止,她对班主任有心理阴影,“顾老师,我真的没事,过一两天,就会退烧了。”
顾天择见她一脸抗拒,踌躇片刻,说:“我今天刚好没课,就带你去医院吧。”
乔沅汀见推三阻四都阻止不了顾天择,崩溃了:“顾老师,我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啊,我做了你两个月的课代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抓我去打针啊……”
顾天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无奈叹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的课代表,没有……嗯……功劳很大,我不可能不管你的。”语调转为严肃:“沅汀,你生病了,必须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或者你们班主任带你去医院,你自己选一个。”
乔沅汀不死心,脖子一梗喊道:“我家里很穷,没钱看医生。”
为了不打针,书包里放着几张黑卡,宿舍里藏着几万块钱现金的乔家小公主拼了。
“我先帮你垫着。”顾天择眉毛都没动。
“我还不起。”乔沅汀装穷装到底。
顾天择笑,站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还不起就不用还了,就当是你做我课代表的劳务费吧。”
乔沅汀:“……”
顾天择看着很好说话,但其实原则性极强,他认定的事,不是当时刚升上高一的乔沅汀能动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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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出了校门,顾天择见乔沅汀走得还算稳当,就跟这女学生拉开了些距离,一路上也没跟她说话,一直注意着路况,不远不近地护着她。
乔沅汀很想逃跑,可她知道有顾老师在,是逃不了的,只好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往心目中的刑场走去。
走得再慢,十几分钟后,还是来到了医院。
消毒水味扑鼻而来,乔沅汀只觉得要窒息了。
顾天择带着乔沅汀挂了号,耐心候诊,然后又带着她进诊室。
医生问了几句,大笔一挥——
“等等,”乔沅汀赶紧喊,“医生,我那个什么素过敏,不能打针,你给我开点药就好。”
“什么素?”年老的医生扶了扶老花镜,很谨慎地问。
乔沅汀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就是打针用的,什么素什么星什么孢,所以,我不能打针,吃药就行了。”
医生看向顾天择。
顾天择才认识乔沅汀两个月,哪知道她对什么过敏,摇头表示不知后,提议:“要不做个皮试?”
乔沅汀愣了。
居然忘了还有这招!
那她不就要多挨一针???
乔沅汀垂死挣扎:“不不,不用皮试了……”
“沅汀。”顾天择沉声低唤她的名字,老师特有的气势就压了下来。
乔沅汀:“……”
见鬼了,凶悍嚣张A爆了的校霸,在她面前软得像只小奶狗,可她在这温润随和的顾老师面前,却被压制得死死的,这是什么奇特的食物链?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最后,乔沅汀苦兮兮地做了皮试,然后被挂上水,躺在病床上。
顾天择搬了张凳子,坐在附近陪她。
乔沅汀眼圈红红的。
“还疼吗?”顾天择问。
这句话其实不是疑问,而是安抚,皮试已过了一段时间了,输液的针已插上静脉,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有疼感了。
“我觉得疼,”乔沅汀不在常理范围内,“等会儿还要拔针,还要再疼一次,呜。”
顾天择:“……”
他的小课代表,很怕疼,娇气得很。
他想着要找些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就拿出化学书:“要不,我给你开个小灶?”
乔沅汀要吐血了:“顾老师,我在生病……”
顾天择想想也是,收起课本,晃晃手机:“我借手机给你玩?”
乔沅汀摇头,她没有心情玩手机。
顾天择无奈,坐回凳子上,耐心等待输液结束。
乔沅汀东想西想,想家乡想家人,少女心思细腻,伤春悲秋,越想越是难过。
不经意间抬眸,看见顾天择正低头翻着医院的报纸,侧颜清俊温和,乔沅汀突然问:“顾老师,你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顾天择一怔,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不可以。”
乔沅汀眸光一暗,小脸掠过几丝难堪。
那时候,顾天择刚满二十,是第一次当老师,面对乔沅汀这样看起来乖乖巧巧纯稚无辜的学生,容易心软。
他见乔沅汀难过,虽然还是不打算碰她,但尽量放柔声音,跟她解释:“老师不是讨厌你,是……你是我的学生,那样的行为不合适……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乔沅汀“哦”了一声,缩进被窝里。
输了两瓶液后,乔沅汀跟着顾天择走出医院。
一路无言。
路过一间小商铺,顾天择停步,买了一颗大白牌棒棒糖。
乔沅汀正疑惑呢,顾天择把棒棒糖递给她,微微一笑:“给你。”
乔沅汀惊讶。
“吃了糖,就别哭了。”顾天择说。
“我没有哭。”青春期的女孩子要面子,她根本没哭,只是睫毛不知怎么的湿成一片而已。
“好吧,没哭,”顾天择照顾小姑娘的自尊心,“那要不要吃糖?”
“要。”乔沅汀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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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乔沅汀跑去顾天择的办公室,递给他两百块:“顾老师,昨天的医药费。”
顾天择奇怪:“你不是说家里……?”
乔沅汀尴尬,昨天撒的弥天大谎,要怎么圆?说自己突然中了五百万彩票?彩票难不难中?
她一脸为难,顾天择扫了一眼她身上粗糙的校服,摆手拒绝她的钱:“你先欠着,等以后工作了,再还给我吧。”
乔沅汀:“……”
她这是……被顾老师扶贫了?
看他的衣着,不像个有钱的啊,能让他扶贫她吗?
工作?
她是乔家千金啊,一毕业就要联姻生子的,工什么作?
她能做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适合她?
等她工作了,赚钱了,顾老师还在这里吗?
……
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锦衣玉食,在千宠万爱中长到十五岁的乔沅汀,因为顾天择无意中的一句话,第一次认真思考她的人生。
只是,当时乔沅汀还未想到,她的人生,会和眼前这个人,紧密地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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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
乔沅汀跟顾天择窝在家庭影院的沙发上,一起看她新拍的电影。
乔沅汀突然想起往事,在他怀里蹭了蹭:“顾老师,我还欠着你两百块呢。”
“嗯?”顾天择一脸疑惑,显然已经忘了。
乔沅汀跟他说起那段回忆,然后侧头计算:“当年的两百块,算上利息和通货膨胀,现在该是多少?”
顾天择不在意:“不用算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的还不是你的?”
“好吧,你说不用算,那就不算了。我是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好学生,你知道的。”乔沅汀一本正经。
顾天择:“……”
他当年是看走眼了,这明明是个熊孩子,一辈子都长不大教不好那种……
乔沅汀把那课题抛开,跟顾天择算起另一笔账:“顾老师,你那时候,对我很冷淡哦……”
当年种种,乔沅汀其实早已放下了,但就是喜欢偶尔刁难刁难他,哼哼。
于是,她眨着大眼睛看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天择:“……”
好吧,他的小妻子,可以不讲道理,可以颠倒是非,可以比这世上最熊的熊孩子还要熊,他宠着就是了。
相处日久,相互间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了解。
有时候,明知道她是玩套路,明知道她在装,他还是心甘情愿地顺着她,陪她玩,陷入她或高明或拙劣的圈套。
一辈子也不厌倦。
顾天择微笑,低头亲了亲乔沅汀的眼睛:“那我现在补偿你?”
“要摸摸我的头,要亲亲抱抱举高高,还要……”乔沅汀列清单,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要求。
顾天择笑,二话不说,一一照办。
窗外,夜风温柔,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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