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盛夏的余热还未完全消退，只是阳光已没有七八月份那般毒辣，转而温柔了几分。D校主楼的旗帜迎风飘扬着，炽烈的红色在蓝天的映衬下更加耀眼，仿佛随着新学期的到来卯足了热情。
校园里人头攒动着，阳光洒在每一张朝气蓬勃的脸上，映照出他们眼中彼此年轻又鲜活的身影。
主楼左侧的书店里，郑心墨正认真挑选着习题册。她习惯性地用食指划过书架的练习册，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突然耳边闪过一阵微风，原来是葛晓霜神不知鬼不觉地凑上前来：“在看什么资料呢，我的墨墨大美女！”
郑心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有气无力地答道：“物理。”
葛晓霜的目光随之转向书架，好奇道：“物理？你不是最烦物理么，天天嚷嚷着牛顿要是没出世好了......”
郑心墨撅着小嘴，眼神里尽是幽怨：“唉，本小姐受刺激了。”
“受刺激？你昨天不是还很兴奋地跟我说这次物理考及格了么？还说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是啊，但今天我又被打击了。”郑心墨咬牙切齿，“刚才值日生在打扫，我就去何丞的座位上坐了一下。你说可巧不巧，来了一阵风，吹开了他的课本，我就看到了他这次的物理试卷。你猜猜他这次物理考了多少？一百分！”
她看到何丞物理试卷的那一刹那，两日里得意忘形的样子就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瞬间心变地拔凉拔凉的。
一旁的葛晓霜敲了下她的脑袋：“何丞，何大学霸？我说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为什么要和他比物理成绩？”
“我不是要比啊！”郑心墨不服气道：“就是有点怀疑自己，都是一个物种，为什么人和人的区别这么大？”
是啊，她考了六十一分欢天喜地，人家考了一百分安静如鸡，这世道能不能不要这么残酷。
葛晓霜眨了眨眼，将脑袋探过来：“别担心，我来替你想想办法。嗯......我瞧着这何丞长地还挺帅的。你不如多去找他问问题目。这一来呢能养眼，二来呢，还能滋补大脑，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了这话，郑心墨静如死灰的眼神出现了一丝亮光，但她随后又想起何丞那仿佛挂着?冰碴?的脸庞，便胡乱说道：“还是算了吧。他看起来没心没肺、不好接近。”
“请问你们看好了吗？”旁边一个陌生的女生开口，温和的语气里隐隐有些不满。
郑心墨这才意识到她们已经在书架前的同一个位置逗留好久了，后面还有很多要过来挑选资料书的学生。一时间看到这么多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感觉闷闷的有些难受。她马上朝那个女生说了句不好意思，便选了一本物理题集，推着葛晓霜往前走。
走了两步，她又折回来，像是不服气似的快速多挑了一本物理题集。
两人随着队伍缓慢地绕到了书架的另外一边。郑心墨扫了一眼，这边的书架上都是其他科目的练习册，没有什么要买的。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随即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黑色的短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宽阔的肩背，但是她无比地确信那是何丞！
按照距离推算，当时她和葛晓霜说悄悄话的时候，何丞应该就在她对面。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俩的悄悄话对方应该全听见了。
老天啊，要不要这么尴尬。
当时葛晓霜说什么来着？说“养眼、滋补大脑”。呸呸呸，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那自己呢，哦，说对方“没心没肺、不好接近”。
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实际上她也偶尔过去问问题，何丞也都耐心解答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见到对方总像是怀揣着一把火一样，喜欢没完没了地傻笑。而对方显然没这么热情——但也不至于赢得一个没心没肺的评价。
人群还在缓慢地向前移动，郑心墨拉着葛晓霜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了几个还在挑拣东西的学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急慌慌的是要干啥，难不成还要跑到何丞面前解释不成。
这也不好解释啊。难道要问一句：唉，同学，你刚刚有听到我们在议论你吗？
郑心墨又朝着何丞的方向看了看，对方已经到收银台了——那挺直的鼻骨，棱角分明的侧颜，千真万确的是何丞。对方貌似只买了一些简单的学习用具，结完账便转身离开了。
郑心墨心虚地看了看身边的葛晓霜：“霜儿，店里这么吵，应该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吧。”
葛晓霜眨了眨眼，眼神茫然地看着郑心墨：“啊？听得见的，我耳朵好。”
郑心墨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
何丞回到了教室。
他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从教室后门便能马上走回自己的座位。此时教室里刚被值日生打扫过，地上还有一层未干的水渍，空气中漂浮着浸润过的灰尘味，隐隐约约的。
坐在教室中间的沈曼芬侧了侧头，随后拿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走到何丞的书桌前，在他前面的座位上坐下：“何丞，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问问，随便问！问多少个问题都行。”旁边的姜让摇晃着座椅，笑嘻嘻地应到。
沈曼芬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眼神里有微微的震慑。姜让像被唬到一般，收起了笑脸，这个女同志可真的不好惹。
“别管他，你问吧。”何丞温和地说道。
语气甚是有礼，可也不见得有多热情。
沈曼芬把书放到何丞的座位上，随后翻到自己不理解的那一页，何丞看了看题目，便细心地给她讲解了起来。
教室前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转着，值日生正拿起黑板擦，白色粉笔的痕迹慢慢褪去，飘飘洒洒的粉尘扑落在教室前方。
郑心墨抬脚走入教室后门时，就看见何丞已经回来了。对面坐着沈曼芬，她整个人娇娇小小的，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时而盯着书本，时而看向何丞。
真是我见尤怜。
郑心墨面庞平静、不动声色地经过何丞的座位的时候，察觉到对方连贯的讲题节奏并没有被扰乱半分。
心里闪过那么一丝丝的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郑心墨无比渴望和对方的每一个巧合。
就像不经意间坐在他的座位上，是旁边的一阵风吹起了他的书本，她才看到了对方的试卷；亦或是在书店挑选物理资料的时候，他刚好，就在她的对面。这些巧合让她的内心升起极大的愉悦感，像是能感知到两人的命运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惊喜与安排一样。
而当她路过对方的座位，对方看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葛晓霜坐到郑心墨的旁边，她看了看郑心墨，感受到对方的气压不太高。
她眼中的郑心墨正望着窗台，瞳孔像是漆黑透亮的琉璃，发丝落在碎花连衣裙上。
不得不说，即使气压不太高，也还是美地像一幅画。
葛晓霜欣赏了一会儿，不禁疑惑道：“我的墨墨大美女，你每天哪来的时间打扮呀？”
郑心墨眨了眨眼，平静的脸上出现了略带得意的笑容：“没花时间，在下这叫做天生丽质。”
葛晓霜装作嫌弃地白了一眼，但不得不承认郑心墨说地一点也没有错。她是纯素颜，肤白貌美，唇红齿白，只是平时衣服的颜色鲜艳一点而已。
高三了，班里的女生越来越不打扮了。女生们要么把头发梳成了高马尾，额前留个光秃秃的脑门，要么干脆剪成寸头。加上大家都习惯穿着校服，所以当郑心墨穿着碎花裙、披着如海藻般的长发走在人群中间时，就像个花蝴蝶一样。
见着葛晓霜的不屑，郑心墨赶忙从笔袋里拿出了几支黑色外壳的签字笔，然后又拿了一支花里胡哨的粉色外壳的签字笔放在一起，笑嘻嘻地问道：“给你看看这一堆的中性笔，你会注意到哪支？”
葛晓霜拿起了半管是黑色半管是白色的一支，感叹道：“斑马经典款！你也有这支啊，怎么样，好不好写？！”
郑心墨：“......”
这一堆黑不溜秋的签字笔中，正常人最先注意到的应该都是粉色的这支吧！
就像，如果她和其他人外表上看起来不太一样，何丞应该会注意到吧。
******
沈曼芬从何丞的座位上回去以后，姜让便在赵潜面前嘟囔起来：“我们班上成绩好的女生都不好玩。一个个的，呆地和木头一样，也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
赵潜扬起眉毛，眼里带了几分调笑：“人家沈曼芬是来找丞哥的，又不是来找你的。你怎么知道对方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说不定人家只是不喜欢和你说话不喜欢和你笑呢！”
姜让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呵呵。我就随便说说，你小子在我面前得瑟什么呀？说地好像有女生瞧地上你一样？你倒是说说我们班上哪个女孩对你笑了？搞的好像是我有问题一样。”
赵潜脸颊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觉得郑心墨就还不错，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乐呵呵的，长地还好看。”
姜让拿起手里的英文词典重重的地拍在赵潜的脑门上：“人家郑心墨那是性格活泼喜欢笑，她那是对你笑吗？人家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听说家里爸妈还是开公司的。你还以为人家对你笑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赵潜恼了，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横眉竖眼：“不是你让我说哪个女生喜欢笑的吗？老子说了你又东扯西扯的，你TMD到底是要闹哪样？！”
两人正争执不下，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旁边一直沉默的何丞开了口：“你们俩别吵了。”
姜让和赵潜这才停了下来，两人气都没出够，正大眼瞪小眼地唬着对方。
只是，少女像山花一样烂漫的笑容突然就印在了脑海里。
她喜欢笑吗？或许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