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京都三月,春寒刺骨。

帝王寝宫中,来往宫女内侍神色恭谨、步履匆匆,挨个儿捧着锦帕、温水和暖炉往殿中去。

一碗盛着汤药的白玉碗被稳稳当当端进来,皇帝身边的大宫女秋梨确认过温度后,接过汤药走进内殿。

“圣上,今天新科进士入朝,估计得好一会儿才能散朝。”秋梨满面忧愁,“您风寒刚好,快喝点补药,别再累着身子。”

明黄锦袍披穿上身,被团团围着的人闻言抬头,看到那一碗满满当当的褐色的东西,叹了口气,“端过来吧。”

秋梨面带喜色,“是。”

周遭正服侍穿衣的内侍宫女纷纷俯身让道,秋梨递上补药,皇帝接过去,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闭眼抬头一饮而尽。

苦死了。

李君和皱眉,憋着气,差点吐出来。

简直是比黑咖还要酸苦十倍的浓缩中药。

她轻咳了两声,把白玉碗放到托盘上,赶忙抓起旁边的蜜饯吃了一颗,缓缓嘴里的苦味儿。

秋梨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碗底,差点喜极而泣。

虽然这次圣上的风寒来得又快又猛,几乎要把她们吓个半死,但圣上痊愈之后却越来越配合用药,还更体贴她自己的身子,想必是明白了身体的重要性,也算因祸得福了。

“圣上,早起看您脸色不好,是昨晚没睡好吗?”秋梨问。

李君和抱着手暖炉往外走,摇了摇头。

不过在往前殿去的路上,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似是能滴出水来。

秋梨见了,惊骇道:“圣上?”

李君和没说话,一双眼睛平静如水地看着即将打开的殿门。

她正在做心理建设。

马上要去上朝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面对这么多角色。

很烦。

她是一个穿书者,骤然从忙碌的朝九晚六的生活中过来,直接面对的就是一场将她烧得水深火热的高烧,烧刚退,她就又要扮演皇帝在这勤勤恳恳“上班”了。

倒霉催的。

更倒霉的是,她并不是什么手握金手指的主角,更不是有系统辅助的任务者,一切曾经看过的那些特殊的穿书人应有的待遇她都没有。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中的NPC。

但或许也没那么普通。

毕竟主角未来是要踩着她上位的。

她将是主角杀掉的第一个“boss”。

就在一年以后。

这对刚穿到这里的李君和来说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好在她不会立刻在这场声势浩荡的风寒中病死,坏在她一年之后还是要死的。

幸得有这场病拖着,她一直没有见到除了身边人之外的任何书中人物,也算是给了她整理思绪的反应时间。

而现在,她终于要见到那些可以左右她命运的角色。

尤其是主角。

今年的新科状元,卫琅。

殿门打开,一片安静肃穆。

李君和走过来,面容严肃地坐上龙椅,面着宽阔光明的正殿,受堂下百官朝拜。

自己独坐高位,俯看台下百官整齐下跪叩首,享受他们臣服于高台之上的巍峨皇权的爽感,这大概是每一个人人小时候看古装剧都幻想过的场景。

早朝,本该是一个非常令人激动的画面。

可李君和心情却无比沉重,内心惴惴。

她目光从正前方第一站位的丞相钟书誉开始一点点往后掠过去,最终落到后方一个角落里的青蓝色身影上。

那人正恭敬垂首,束得一丝不苟的玉冠一路顺着笔直的脊背,十分端正,连跪姿都这样的器宇轩昂,一看便是一个公正言顺、为人清明的好人。

也是一年之后将她斩首示众的人。

剧情里,李君和不是一个手握重权、受人敬仰的皇帝。

她是在权宦勾结、大权旁落的局面下的傀儡,徒有皇帝之名,享有明面上的光鲜和内侍们的簇拥。

然而这表面的虚名也是偷来的。

因她是晋容太后,也就是原主生母,在膝下没有皇子的局面中被瞒天过海推上太子之位的一步险棋,从此成为了在先皇骤然崩逝之后顺利上位的皇帝。

一个披着男装的女皇帝。

最后主角将她斩落在龙座之前,石破天惊地说出了她是女子这样一个惊得天下滔天海浪的事实,让他的皇位来得更顺理成章,让人臣服。

李君和远远瞧着那抹青绿色的身影,背后生出阵阵冷意,她握紧手中的暖炉,唤众位平身。

虽然堂下之人无一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她若在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踏错一步,便将万劫不复。

李君和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她是来上朝的,不是找死。

事实证明凡事都有两面,连人设差也是。

因着她是傀儡皇帝的定位,朝堂之上的大事向来很少会让她定主意,连早朝也都只是走个形式,哪怕今日是新科进士入朝的大日子。

也算是帮着她先摸清楚情况和局势。

“天语阁已将祭台搭好,等三月初八圣上亲临即可。”工部都水司主事躬身,“今年春天必定风调雨顺,和乐安康。”

然后又有人冒出来说今春作物良好,是去岁丞相提出的扩大耕田的功劳。

被提到的钟书誉顿时满脸微笑站出来称自己不敢邀功,最后还关心了一下李君和的身体,表明为人臣子的担忧之情。

李君和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听着文武百官给她汇报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时而冒出来的恭维之声,只觉得眼前发黑,头顶也有些被钝器从里面敲击的闷疼。

她揉了揉太阳穴,闭眼歇了一会儿。

等胸口那股闷闷的感觉过去后,她抬眼,和一道从台下来的目光直直对上。

李君和心中一凛。

卫琅。

主角不卑不亢对上圣上的目光,恭谨微笑了一下,颔首行礼。

无论从表情还是行为,都举止乖顺,挑不出错处。

李君和的手缓缓收紧,不咸不淡撇开了眼。

装得真像。

她心道。

发高烧晕乎的那几天,她勉强把脑子里混乱的剧情摸清楚,也对主角有了大概认识。

主角卫琅是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出头的当朝天才,十二岁一副山水画卷名动京城,十六岁一篇赋论惊动朝野,到如今科举更是一举状元,顺利入朝为官。

只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除了长着一张可堪匹配才学的芙蓉面以外,更有着一颗对当朝带着磅礴恨意的心。

也难怪一年之后在将她斩首以后,更是将京都官员府邸杀得杀、砍得砍,京都主街道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心里把我的死法安排好了。

李君和心里冷哼。

她虽然确实对当下局面束手无策,更尚未彻底理清朝野中人。

但她并不想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已经死过一次,不想再死了。

她要活着。

“新晋状元何在?”

清凌凌一声落下,堂下众臣皆抬头,望见天子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卫琅微抬起头,朝前一步,抬手躬身,“臣在。”

李君和眼中笑意浅浅,目光同时瞥向站在前面的工部都水司主事。

她记得都水司是主管江河治理、漕运一类,现在管起什么所谓的天语阁祭台,不过是因为他和天语阁都是丞相的附庸,而这场盛大的祭奠更能以“诚意”为名在暗地里收上来不少百姓奉承。

同每年修缮河堤一样,都是一块被他们虎视眈眈的肥肉。

李君和嗓音温和,“朕记得你现在隶属翰林院?”

“回圣上的话,正是。”他躬身道。

翰林院编撰这个官职给新科进士已属上等,天子近臣的后花园,仕途顺利的话可以一路到封侯拜相。

但给咱们的天才主角显然是远远不够。

李君和笑了笑,“卫卿大才,这个从六品的官职对于你实属不合适。”

她看向都水司主事的位置,“要不你连工部都水司主事一并做了吧。”

都水司主事猛地抬头,望着圣上笑吟吟的脸,连忙跪下,“圣上,臣——”

他话音戛然而止,看见前方的钟书誉缓缓抬手,言语稳重,“圣上,临近春汛,工部都水司一职事关重大,万不可如此轻率决定。”

这话说得着实不好听,但显然无人在意。

李君和轻点着头,像极了无所事事的昏君皇帝,“年年汛期都有一个现成的章程在,朕看谁干都一样,再说吴卿年事已高,前些日子还摔了一跤,朕给他一个闲职,让他在家好好养病,岂非更好?”

钟书誉眼角轻笑,保持沉默。

都水司主事立刻开口,“多谢圣上爱戴,但臣心系朝中事务,若赋闲在家,恐不能眠,还请圣上为状元郎另择职位。”

李君和看了眼卫琅,见他面容沉静,除了方才轻挑了下眉以外再无反应。

还挺沉得住气。

她无所谓道:“并非是叫你赋闲在家,方才丞相也说了今春修堤是何等的重要,卫卿才高八斗,又年富力壮,朕确实也想看看他能耐几何。”

“至于吴卿,你可以从旁协助嘛。”

钟书誉皱眉,“圣上。”

“好了。”李君和站起来,轻咳了两声,“朕意已决,有什么事情你们私下商议。”

这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了。

钟书誉放下手,脸色随之沉下来。

吴主事抬头,同他对视了一眼。

李君和没管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下了朝就飞快走回内殿,刚关上门,那股喉咙深处的痒意怎么止都止不住了,她手背抵住嘴,扶着门框,硬生生咳到弯下了腰。

最终咳到头脑发晕、眼前生花,这才停下来一些。

秋梨满眼忧色望着她,赶紧把她扶到塌边坐下,倒了杯温茶。

李君和一杯茶水下肚,暖意瞬间顺着五脏六腑淌满全身,这才舒服了一些。

“平常为朕诊治的太医都有哪些?”她放下茶杯。

秋梨顿了顿,“圣上,只有刘真刘太医。”

李君和愣住,只有一位?

难道是为了隐瞒她的女子身份?

她知道剧情中,秋梨作为从小在她身边服侍的大宫女,是知道她身份的人。

现在看来刘真也是。

“朕这会儿乏了,要睡一会儿,下午传刘真来。”她嘱咐。

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坐的时间久一会儿就会累,根本支撑不住她去做任何事情。

想要自救,这样的身体可不行。

趁着现在外朝的目光全聚集在卫琅这个显眼的靶子之上,她要赶紧养养自己的身体。

顺便……整理下身边的人。

榜前隔日更,上榜随榜更,v后日更。

——25.10.31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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