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不进去,在这里发什么呆?”
赵奕霖回头,看到赵奕泽似乎不太满意,口气略带嫌弃道,“你穿这么一身就来了?”
赵奕泽低头瞧了瞧自己,笑道,“虽是旧衣,并未失礼,今日是父皇寿宴,二哥就不要为难我了。”
赵奕霖不理他,迈步进殿。
大殿的座位按照官职高低来安排,官职越高,位置距离皇上越近。
安乐王爷作为皇上亲弟弟,位置自然是距离皇上最近的。罗贞的位置稍远,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入座,罗青梧去偏殿为剑舞做准备,罗紫笙在父亲身后桌子的位置坐下。
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距离天子如此近,罗紫笙有些紧张,再一看那安乐世子,神色悠闲随意自然,不像参加皇帝寿宴,倒像是在自家家宴一般。
好似感受到有人在看他,赵文琰看过来,与罗紫笙的目光撞在一起,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顺手捏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似在告诉她不用紧张一般。罗紫笙收回目光,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几分。
二皇子进入殿内,在自己位子坐下,他身后跟着一名身材颀长,身着靛青色衣裳的男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看到此人的瞬间,罗紫笙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这句话来。此刻,再多再美好的词用在他身上都是多余的,好似一件珍宝,只凭自身,添加的装饰,只会影响他本来的美好。
罗紫笙对三皇子有所耳闻,却未见过本人。同为美人所出,与二皇子的张扬跋扈不同,三皇子要平易近人的多,且对兄弟皆一般,权利荣宠在他眼中,仿佛皆为过眼云烟一般。太子得皇上器重,他不趋势攀附,太子被皇上斥责,他不落井嘲讽。
赵奕崇进殿,在赵奕霖上方的位子坐下,“今日这寿宴安排,二弟意为如何?”
赵奕霖喝口酒,不在意道,“父皇寿宴,父皇满意便是,太子如何来问我。”又道,“父皇连日来对太子殿下愈加不满,机会不易,太子殿下定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安排这宴会吧?着实辛苦了,不知道有没有向皇后娘娘请教呢?希望今日的宴会能让父皇满意,以减少对太子殿下的失望。”
赵奕崇明知他嘲讽自己能力不足,也不理睬,“二弟说的是。”
贺寿之人多已入殿,同朝为官且不谈政事,往日在大殿上主张相同者相谈甚欢,彼此主张不同,争的面红耳赤者,彼此间亦相谈甚欢。
这时,自殿外走进一位气宇高华之人,剑眉星眼仪表不凡,他身后跟着一位眉目端方,俊朗清雅的年轻人,正是顺平王韩玠与其子韩宗廷。父子两人见过三位皇子后,在罗贞上方的桌子坐下。
韩宗廷在父亲身后的位子坐下后,余光注意到端坐一旁的罗紫笙,微讶,随低声道,“还记得我吗?之前我们见过的。”
罗紫笙扭过头去,只觉此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那见过。
韩宗廷提示道,“城外五里亭。”
“哦,是你。”罗紫笙想到那日在马上问路的主仆,当时自己和二姐还提及藩王,没想到此人就是顺平王世子。
韩宗廷道,“没想到姑娘竟是罗将军的爱女,我因从未来过京中,便想着早到几日四处游玩一番,不想却迷了路,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又逢天气不好,若非姑娘帮忙指路,怕是要淋雨受寒,还要多谢罗小姐。”
罗紫笙笑道,“世子殿下客气了。”又想到安乐世子的话,这京中并无第二个世子郡主,这不就来了一个,听他说话,应该也是个爱玩的,两人应该能成为好朋友。
韩玠听到两人说话,好奇道,“你们之前见过?”
韩宗廷将那日问路之事说了出来。
韩玠笑道,“既如此,便是相识了,宗廷初来京中,对京中规矩不慎明白,宴会上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罗小姐提醒一二。”
罗贞也笑道,“她那里懂这些,不过是照猫画虎,可着葫芦画瓢,自己不犯错就不错了。”
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纷纷离席,规规矩矩站在大殿中央。罗紫笙那里见过这等场面,站在人群中,低头盯着脚前方那一小块地,不敢抬头。
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自后堂走出,容貌雄毅气势威严,细看下,龙颜中略带一丝病气。他身后是身着华服的皇后,雍容端庄母仪天下。
两人坐下后,众人下跪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恭贺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皇上声音低沉,“都平身吧。”
“谢皇上。”众人起身归座。
皇上注意到韩玠,“顺平王此次进京,一路上还顺利吧?”
韩玠忙起身道,“托陛下洪福,一路上很顺利。”
皇上点头,“若是没记错,你上次来京中,还是二十多年前吧。”
韩玠欣喜,“是,臣上次来京中还是在及冠之年,如今已二十年有余。臣这一路走来,路上所见,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京中繁华更胜从前,这都是陛下治国有方啊。”
皇上以拳抵口,轻咳一声,“你这次是一个人来京中,还是携家眷一起来的?”
韩玠示意儿子,“回陛下,臣的儿子韩宗廷已是及冠之年,所以,这次来京中,臣把他带了来,也让他来京中见见世面。”
韩宗廷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宗廷见过皇上。”
皇上打眼瞧去,“仪表堂堂风流……咳咳……”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见皇后有担忧之色,轻声道,“无碍。”随即命太子道,“世子第一次来京中,就由你陪着他到处走走吧。”
太子道,“是。”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精心制作的菜肴奉上,歌舞而起,寿宴正式开始。
皇后向皇上道,“前几日,奕霖府上举办赏花宴,竟有人舞出了孙玉娘的《霜天剑舞》,我甚为好奇,细打探之下,才知道是罗将军家二姑娘跳的,因此,特意让皇儿吩咐她好好练习,今日献给皇上。”
皇上颇感兴趣,“是吗?这孙玉娘消失多年,连同她的剑舞也一同失传了,竟还有人会么?剑舞看过不少,孙玉娘的《霜天剑舞》还未曾见过,皇后有心了。”
皇后见皇上感兴趣,派身边的宫女问太子,关于剑舞的安排,宫女很快回来,回道,两个节目后才是,又道,太子说若是皇上想看,可以提前安排,皇后允了。
偏殿理,罗青梧早已准备妥当,只等上场,突然听到自己的剑舞提前,心中便有些紧张,又想到之前自己在家日日苦练,已经将这剑舞练的行云流水柔中带刚,一路来至大殿,她的心情早已平复。
一舞完毕,惊艳四座。
皇上龙颜大悦,举杯对罗贞道,“这么好的剑舞,罗卿在家独享,却不告诉朕,若不是被皇后无意间发现,朕还看不到呢,罚你一杯。”
罗贞连连道,“该罚该罚。”
皇后笑道,“青梧这丫头聪颖活泼,我很是喜欢。只可惜,本宫身边只有一皇子陪伴,两位美人身边亦是皇子,偌大的宫中竟找不出一个公主来,若有女儿陪伴在侧,不知该有多好。”又问,这丫头今年几岁了,罗贞回答了,皇后道,“已到适婚年纪,可曾有人上门提亲吗?”
“未曾。”
皇后叹道,“女子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没有半点自由,又道,出嫁从夫,若选个善解人意知冷知热的,下半辈子便可好过些,若所托非人,下半辈子便凄楚了。所以罗大人,择婿时,千万大意不得。这青梧为重臣之女,长的漂亮又有才能,你眼光定要高些,寻常人家可是配不上她的。”
皇上举杯向皇后道,“这可是我的寿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牵线做媒的局呢,今儿我生辰,皇后不敬我一杯么?”
皇后举杯笑道,“自然是要敬的,只是你身体不好,太医说了,让你莫要贪杯。”
皇上兴致颇高,“一杯无妨。”两人一饮而尽。
寿宴继续,君臣把酒言欢,不知不觉间皇上多喝了几杯,咳个不停,皇后起身倒了杯茶亲自服侍皇上喝下,“可好些了?”
皇上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皇后无奈道,“太医的话不听,我的话也不听,身为天子,江山社稷全在你一人,你还如此不知珍惜自己身体。”
皇上陪笑道,“今日高兴嘛,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没什么大事……咳咳咳……”
眼看皇上咳嗽不止,太子传来太医,太医为皇上诊脉后,肃容道,“请皇上离席,回殿好生休息,日后万不可饮酒,臣这就为皇上开药,请皇上一定要按时服用,不可再像往日那般间断。”
众人齐齐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自觉无碍,刚想开口,见旁边皇后面色不悦,只好离席。
皇上龙体欠佳,众臣那里还有心思饮酒作乐,隆重热闹的寿宴,总有种草草了事的感觉。
离了大殿,去了拘束感。想到方才在大殿上,陛下和皇后娘娘你敬我爱,罗青梧无不羡慕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反观当今陛下与皇后娘娘,恩爱如初伉俪情深,真真羡煞众人。你发现没有,陛下同皇后娘娘说话从不以‘朕’自称,而是说‘我和你’,虽是帝王家,却在这重楼叠宇中过着寻常夫妻的生活,怎能不令人羡慕。”
罗紫笙也道,“陛下与皇后乃天下夫妻楷模,确实令人羡慕。”
罗紫笙身为朝廷重臣之女,自然知道‘身在朝堂,万事不由己’这句话,人们只看到高位者风光无限,却不知背后的心酸与无奈。
掺杂权衡利弊的一生,注定是苦涩的,很多事情皆不能随心所欲,成亲也是一样。陛下站在万万人之上,他与皇后娘娘的恩爱才显得愈加珍贵。
罗青梧心生向往,“皇后娘娘说的很是,女子出嫁从夫,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女人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若今生得陛下与皇后娘娘这般夫妻的日子,我便死而无憾了。”
罗紫笙心中一动,猛然想到什么,不知是喜是忧,只是明面上不表现出来。
皇宫陛下寝殿中,皇上躺在龙榻上,刘太医已经写好方子,交给太子,太子安排人煎药。
皇上看着满屋子的人,坐起身子道,“朕没事,都退下吧。”两位美人三位皇子齐齐退下,只留皇后还留在屋内。
皇上略有抱怨道,“今日寿宴,本是件高兴事,偏奕崇多事,连太医都叫了来,兴师动众。”
闻言,皇后不满道,“太子不堪大用,也只能在这琐碎小事上用心,皇上若是不喜欢,我明儿个便不让他来驾前伺候,免得惹皇上心中不快。”
皇上看出皇后不满,收了抱怨,“你看看你,我不过随口说说,我是他父亲,难道说他两句都不行吗?”
皇后道,“皇上是天子,要说谁还不是随您高兴。”
继续说下去,只能同往日一样起争执,皇上换个问题道,“我最近对奕崇多有责备,你是不是心有不快?”
“臣妾不敢。”药煎好后送进来,皇后接了过去,盛了一勺放到嘴边吹凉,亲自喂皇上吃药。吃过药后,又端过茶来给皇上漱口。殿前两人互敬互爱,殿后相处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刘太医为皇上诊治完后,想着太医院还有事忙,不由加快脚步,穿过御花园走出月亮门,发现一人站在望月亭下,看到他过来,迎了上来,“太医留步。”
刘太医不认识此人,“您是……”
来人道,“顺平王韩玠,此次为陛下贺寿,特意自萧江赶来。”
刘太医忙见礼,韩玠亲将他扶起,“也没什么,今日寿宴,陛下突然发病,我心中不安,特意在此等候太医,不知陛下龙体是否安好?”
既是顺平王,且陛下龙体欠安朝中人人皆知,故而刘太医也不隐瞒,“陛下这咳疾并非突发,而是时日已久,时轻时重,顺平王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
韩玠心中奇怪,“咳疾并非疑难杂症,如何久不得愈?”
刘太医盯着韩玠,似有犹豫之色,韩玠顿时反应过来,忙道,“是我逾越了,太医请。”
刘太医恭敬道,“顺平王请。”
出宫后,韩玠回到住处,叫来韩宗廷,让他去买一些补品和一些对咳疾之人有益的吃食,这才安心上楼。
罗府,用过晚饭,三兄妹聊着白日寿宴上的事情,说的正高兴,何氏道,“今儿出门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三兄妹各自回房。
何氏对罗贞道,“从宫里回来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为陛下龙体担忧?”她已从青梧那里听说,寿宴上皇上突发咳疾的事情。
罗贞摇头,他倒不是担心陛下龙体,只是想到皇后说的话,有些担忧。
原来,罗贞和罗紫笙想到了一处,皇后娘娘今日在寿宴上夸赞青梧,又特意问起是否有人上门提亲,怕是看中了青梧,想要她做太子妃。
何氏问,罗贞便告诉了她,何氏思忖道,“若论出身,青梧也担的起太子妃的位子,老爷这般思虑,可是不愿意?”
罗贞将纷乱思绪收起,“只是我的猜测,皇后娘娘未必有此意,莫提了。”
倒让何氏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一向听丈夫的话,罗贞既说不要再提,她便不再提了。
次日用过早饭后,韩玠带着昨日准备好的东西进宫看望皇上,恰巧太子也在,几人闲聊一番,皇上在病中,不得劳心费神,韩玠便说些肃江的事情给皇上解闷。皇上又让太子带着韩宗廷出宫玩,两人离开。
韩宗廷笑向太子道,“今后,要劳烦太子殿下了。”
赵奕崇挥挥手,“不是你劳烦我,倒是我该感谢你才是,你来了,我也能松口气。”
韩宗廷不解,“这话怎么说?”
赵奕崇口气幽怨,“你常年不再京中,有些事不知道。近两年陛下龙体有恙,连带着这脾气也与以前大不相同,我在陛下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个字,只一句话不对,便会被狠狠呵斥,唉。”
韩宗宽解他,“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陛下对太子寄予厚望,所以待你自然较其他人严厉些。”
赵奕崇叹口气,似有苦说不出,“你不明白,不说了,走吧。”
赵奕崇带着韩宗廷来到安乐王府,只见赵文琰一手拿纸,一手拿桃花,不知在忙些什么。
赵奕崇打趣道,“安乐世子终于也忙起来了,但不知在忙些什么?”
看到两人,赵文琰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闲来无事,闹着玩的。我见桃花开的好,便想着酿些桃花酒,央求母亲指点却总不得法,因此写在纸上慢慢看。”
“顺平世子第一次来京中,父皇让我带他四处走走,我想着,这京中还有谁比你安乐世子知道什么好玩什么好吃呢,这不,就带着人过来了。”赵奕崇似有邀请他的意思。
韩宗廷道,“来京中后常听人提及蹴鞠,我却从未玩过。”
赵文琰高兴道,“这个好,人多,热闹,不如明日我们在春泽场痛痛快快玩一场如何?”
赵奕崇当即同意。
赵文琰道,“表哥回宫叫上二殿下,还有三殿下,他整日闷在宫里,节日就要与民同乐嘛。我去罗府叫上渚白,他常年不在家,今年好不容易碰在一起,应该好好乐一乐才是,还有……”他一连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平日同他交好的。
赵奕崇故意道,“只这些人?其他的呢?”
赵文琰不明所以道,“其他有谁想来,自然也能来。”
赵奕崇瞧赵文琰半响,最后道,“我前几日忙着父皇寿宴不得空,现下我也不忙了,倒要好好拷问拷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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