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川一回府,便被唐凌风身边的书童南山引至庭院。
彼时,唐锦城瞧见唐凌风与唐瑾川并肩走来,眼中厌恶之色顿显,不加掩饰。他紧拉弓箭,“嗖”的一声,利箭破风而出,稳稳地插入箭靶中心。
唐凌风不禁拍手称赞:“好箭法!这一箭快、准、狠,端的是漂亮!往后照这般勤加训练,放眼天盛城,怕也没几人能与三弟你的箭术比肩。”
“大哥谬赞了,我这箭法,再练也比不上二哥。”唐锦城收起弓箭,随手扔给身旁的侍从,言语间却无半分谦逊之意,反而带着一丝冷意。
“三弟何必自谦,你的箭术已然炉火纯青,早已将我远远甩在身后。”唐瑾川由衷地夸赞道,目光真诚。
“二哥就别在这儿打趣我了。”唐锦城冷眼斜睨唐瑾川,“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抬脚便要离开。
唐凌风赶忙一把拉住唐锦城的胳膊,劝道:“三弟,咱们兄弟许久未曾坐下来好好叙叙旧了,你就不能抽出点时间吗?再者说,都这时候了,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唐锦城挣了挣胳膊,看着唐凌风说:“这时候我就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三弟,我不过是想咱们兄弟聚聚,好好唠唠。”唐凌风恳切地看着他,“你又何必这般扫兴呢?”
“我还怕留在这儿,更扫了某些人的兴!”唐锦城冷冷回了一句,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唐瑾川。
“大哥,三弟既然有事,就让他去吧,咱们改日再聚。”唐瑾川见状,明白唐锦城心意已决,便不再强求。
唐凌风无奈,只能松开手,看着唐锦城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长叹一声:“锦城这脾气,太倔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对你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敌意?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唐瑾川亦叹口气,与唐凌风一边踱步一边交谈:“三弟从记事起便与你亲近,和我疏远,许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够尽职,才让他与我渐行渐远。”
“可你始终是他二哥,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唐凌风顿了顿,又道,“本想着让锦城跟你多亲近些,看来如今只能咱俩兄弟把酒言欢了。走,酒菜我都备好了。”
说罢,唐凌风拉着唐瑾川来到自己居住的一鸣居。廊下灯笼高挂,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两人酒过三巡,皆有了几分醉意,索性躺在廊下,望着夜空。
唐瑾川醉眼朦胧,感慨道:“回到天盛城这段日子,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处处都得遵循繁文缛节,稍不留意,还不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我还真有些怀念在扶风城的日子。”
“扶风城的天空,都比天盛城的湛蓝几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去。”唐凌风一脸感慨,眼神中满是对往昔的追忆。
唐瑾川深吸一口气,问道:“皇上这次召回阿爷,恐怕不会轻易放他回扶风城了。”
“阿爷手握军权,又远在北境,位高权重,怎能不让人忌惮?只要有居心叵测之人在皇上面前进几句谗言,皇上对阿爷的信任便会削减一分。”唐凌风苦笑着,“长此以往,阿爷的处境怕是岌岌可危。”
“皇上若不信任阿爷,还能信任谁呢?”唐瑾川侧过头,望向唐凌风。
唐凌风凝视着夜空中的明月,深吸一口气:“只怕皇上谁都信不过。”
“这次回天盛城,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唐瑾川说出心底的隐忧,“皇上与阿爷虽是远亲,平日里对唐家也是荣宠有加,可谁又能真正猜透他的心思呢?这股不祥的预感,就像乌云笼罩头顶,不知何时便会化作狂风暴雨,狠狠袭来。”
郑墨瑶回到一鸣居时,唐瑾川和唐凌风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她赶忙吩咐侍从将唐瑾川送回房休息,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唐凌风回到床上,又命人熬了醒酒的汤药,喂唐凌风喝下,这才稍稍安心。
郑墨瑶看着熟睡的唐凌风,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她犹记得初见唐凌风时,是在扶风城外,他们的车马遭山匪劫持,她惊慌失措、恐惧万分。就在这时,唐凌风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一队军士疾驰而来,他宛如划破黑暗的星辰,瞬间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唐凌风与山匪厮杀的场景虽血腥残酷,可她却没有丝毫惧怕,那一刻,她便在心底暗自下定决心,此生非他不嫁。
郑墨瑶轻轻为唐凌风掖了掖被角,又将床边的蜡烛熄灭两根,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只留下一片静谧……
明月堂内,一片寂静。
唐昭儿瞧着心事重重的母亲,轻声问道:“二弟的婚事,阿娘心中可有了主意?”
唐夫人朝尹妈妈看了一眼,尹妈妈心领神会,收起扇子,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花厅。
“你姨娘说的那些人家,还有瑶儿提及的韦家,对咱们唐家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他们有意与瑾川结亲,也是咱们唐家的荣幸。只是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情投意合,才算是良缘。”唐夫人唏嘘感慨,“我曾让人打听过扶风城适婚的女子,可惜大多被家中娇惯坏了,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毫无才学,我又怎能给瑾川聘娶这样的女子呢?”
唐昭儿闻言,浅笑道:“阿娘这般疼爱二弟,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连选夫人都如此精挑细选,阿娘,您可有点偏心哟。”
“偏心就偏心吧,谁让瑾川最合我心意呢。”唐夫人不得不承认,在几个儿子中,她最疼爱的便是唐瑾川和早已夭折的远山。可惜远山早逝,痛失爱子的她,便将所有的心思和疼爱都倾注在了唐瑾川身上。
“其他几户人家暂且不提,这天盛韦家的小姐,可在阿娘的考虑范围内?”
“天盛韦家,号称‘距天三尺’,富贵滔天,权势显赫。韦家小姐至今未嫁,可见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女子,我倒是颇为欣赏。”唐夫人一脸淡然,缓缓说道,“不过,这样的人家,对咱们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唐昭儿一脸疑惑,望着唐夫人问道:“阿娘何出此言?”
唐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树大招风。”
万姨娘回到清辉苑时,唐志云还在专心读书。看着儿子认真读书的模样,万姨娘心中满是欣慰。
这些年,她在唐府宛如隐形人一般,生活在唐夫人的阴影之下。她不争不抢,甚至连个下人都不愿得罪,心中最大的期盼,便是儿子能够健康成长,若将来能考取个功名,她此生便再无遗憾。
侍女彩月见万姨娘回来,正要出声招呼唐志云,却被万姨娘抬手阻止,并示意她退下。
“......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万姨娘静静地站在廊下,听着儿子稚嫩的读书声在清辉苑中回荡。这声音,宛如天籁,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快与忧愁……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唐瑾川带着唐志云骑马出门。唐瑾川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异母弟弟格外疼爱,时常带他外出打猎、游玩。
两人来到湖边,只见湖边有老翁悠闲垂钓,亭子里有孩童嬉笑玩闹。
唐瑾川的目光被两个孩子吸引住了。只见一个小女孩手里托着一只受伤的小鸟,小男孩则正小心翼翼地用布条给小鸟包扎伤口。看着两个孩子纯真无邪的面容,唐瑾川不禁想起小时候与陆子衿一起救治黄鹂鸟的情景。
唐志云见唐瑾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鸟,不禁好奇地问道:“二哥,你在想什么呢?”
唐志云的声音将唐瑾川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曾经救过一只黄鹂鸟,等它伤好之后,便把它放飞了。”
“像它一样吗?”唐志云指着天上飞翔的纸鸢问道。
唐瑾川顺着唐志云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黄鹂鸟形状的纸鸢高高地飞在空中,越飞越高。
突然,一阵强风袭来,纸鸢在狂风中剧烈摇曳,不一会儿便鸟头朝下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朝着唐瑾川砸来。唐瑾川眼疾手快,伸手稳稳地接住了纸鸢,随后目光朝着四周望去,他料定纸鸢的主人很快便会找来。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陆子衿便顺着纸鸢跌落的方向匆匆寻来,身后紧跟着李南枝。
“那只纸鸢是我……”陆子衿朝着唐瑾川喊了一句,待看清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在百戏场上救下她们的公子时,不禁一愣。
唐瑾川看到陆子衿,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展颜笑道:“是你啊?”
说罢,他翻身下马,将纸鸢递向陆子衿:“还给你。”
陆子衿接过纸鸢,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多谢公子。”
李南枝看着唐瑾川,在一旁感慨道:“真是太巧了!前几日承蒙公子救我们于危难,今日又遇上公子,还救下了我们的纸鸢。”
唐瑾川微笑着说:“的确是巧,不过幸好今日没有性命之忧。”
“我们是没有性命之忧,可惜这只纸鸢怕是堪忧喽。”李南枝看着陆子衿手中破损的纸鸢,一脸惆怅。
唐志云催马来到李南枝身边,说道:“人要死了可没法救,这只纸鸢嘛,倒是可以补救,二哥,我说得对吧?”
陆子衿看着残破的纸鸢,笑着说:“好在并无大碍,修补一下便好了。”
唐志云颇为自豪地夸耀道:“这可是我哥最拿手的事了!以前我哥经常给我做纸鸢,坏了的纸鸢经他手一修补,就跟新的一模一样。”
唐瑾川看了一眼唐志云,转头望向陆子衿:“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们修补纸鸢。”
“不必麻……”陆子衿的话还未说完。
李南枝便抢着回答:“好啊,那就有劳公子了。”
唐瑾川伸出手,向陆子衿讨要纸鸢。陆子衿犹豫了一下,李南枝却直接从她手中接过纸鸢,递给了唐瑾川。
陆子衿嗔怪地瞪了李南枝一眼,小声说道:“这点小事,何必再麻烦人家?”
李南枝不以为然地看着唐瑾川的背影,说:“姐姐,你对他难道不好奇吗?”
陆子衿伸手轻轻敲了敲李南枝的脑门,轻声斥责道:“我可没有你这般重的好奇心。”
陆子衿朝着唐瑾川望去,只见唐瑾川走向旁边卖纸鸢的商贩,买了纸和浆糊。随后,一行人来到湖心亭,开始修补纸鸢。
唐瑾川专注地一点点修补着纸鸢破损的地方,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黏贴着,神色认真而专注。陆子衿看着他的模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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