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卿看着那帕子上触目惊心的鲜血,惊恐得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怪物,声音都带着颤抖,望向陆夫人喊道:“阿娘——”
陆夫人尽管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可还是强撑着,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满是对孩子的疼惜,轻声说道:“没事......你们别怕......”话还没落音,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哐当”一声,陆子衿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她惊慌失措地摇晃着陆夫人,声音带着哭腔,大声呼喊:“阿娘!阿娘,你醒醒啊!阿娘!”那喊声里满是恐惧与无助,仿佛在黑暗中拼命寻找着一丝光亮。
陆玄卿也大声呼喊:“阿娘!”他的声音在颤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那是对母亲深深的担忧和害怕失去的恐惧。
良久,陆夫人缓缓地醒了过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泪流满面、哭得像个泪人的陆子衿,又看了一眼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的陆玄卿,有气无力地说道:“阿娘......让你们担心了......”
陆子衿一下子扑倒在陆夫人的身上,像只受伤的小鹿,哽咽着说:“阿娘,你一定会没事!一定会的!”她紧紧地抱住母亲,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母亲的生命。
陆夫人满眼怜爱地看着陆子衿,抬起那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子衿.......不哭.......别轻易掉眼泪.......要笑着活下去........”那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却带着无尽的力量。
陆子衿看着陆夫人那形容枯槁、瘦得脱了相的脸,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止不住地落下:“我们都要活下去,阿娘也会好好活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可又隐隐透着不安。
陆夫人看着子衿与玄卿那稚嫩的面庞,心中一阵刺痛。自己不但不能庇护他们,反而连累他们跟着受苦,这种痛苦比身体上的病痛要难受百倍。她抚摸着陆子衿的头,又颤抖着伸手望向陆玄卿。陆玄卿连忙趴在陆夫人的身边,眼泪不受控制地划过脸颊,滴落在陆夫人的被子上。
陆夫人和陆子衿、陆玄卿三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桌上的瓦罐“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仿佛在为这悲惨的场景伴奏。
深夜,陆夫人的病情急剧恶化,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陆玄卿心急如焚,顶着狂风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寻找陆安居,可得到的答复却是陆安居并不在府中。
管家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陆玄卿一见到管家,“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在泥水里,泥水溅了一身。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声音带着哭腔,恳求管家救母亲:“管家,求您救救我阿娘,她快不行了!”
陆安居早已明令禁止府中人涉足别苑,更不许接济别苑的母子三人。管家面露难色,看着跪在地上的陆玄卿,心中一阵不忍,连忙上前扶起他,安抚道:“二公子别急,你先回去照顾夫人。我这就去想办法。”
管家撑着伞,急匆匆地出了府门,径直朝着道政坊赶去。道政坊位于城东,是城中权贵子弟们聚居之地。即便已是深夜,这里依然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女子婉转的歌喉伴随着欢快的乐声鼓点,回荡在坊间内外。坊内用青色帷幔隔开,各自形成独立的空间。侍女们往来穿梭,忙碌不停。男子们揽着妙龄女子,笑声不断,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
管家心急如焚,急匆匆地来到陆安居的身边,正要向陆安居回禀情况,却被陆安居伸手阻止。管家这才注意到陆安居身旁坐着一个歌姬。只见那歌姬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笑靥如花,一双媚眼勾魂摄魄。她双手举杯,眉眼含情地望向陆安居。陆安居满脸笑意,凑上前欲喝酒,歌姬却娇笑着躲开。
陆安居顿时恼羞成怒,脸色阴沉得可怕。就在这时,歌姬又娇媚一笑,将酒杯咬在嘴里,站起身,缓缓朝着陆安居喂下去。陆安居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仰头喝下歌姬灌入嘴中的酒,美酒的醇香在口中回转。
陆安居忍不住赞一句:“好酒!好美——”说罢,伸手拿出一袋钱,“啪”的一声扔在桌上,豪气地说:“美人,赏你了!”
歌姬拿着钱袋子,娇声细语地说一句:“多谢陆公子!”那声音甜得像蜜一样。
陆安居无比受用,开怀大笑起来。管家一脸焦急地看着陆安居,见他只顾着寻欢作乐,不为所动,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前,压低声音说:“公子,夫人不行了。”
陆安居一脸厌烦地看着管家,仿佛他是个不识趣的闯入者,大声吼道:“声音大点!听不到!”
“夫人病情加重,怕是不行了!”管家提高音量,几乎是喊了出来。
陆安居冷冷一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一脸不屑地说:“我当什么大事呢!别来扫兴!”
管家面露难色,看着陆安居,耐心劝道:“夫人生死关系您在族中声望,若是置之不理,以后传出去只怕让公子受累,被族人轻视。特来请示。”
陆安居听了这话,心中一凛,明白管家话里的意思。陆夫人再怎么说也是陆府的主母,生死大事难免会惊动族人,万一族人们发现他对主母不敬,这不孝的罪名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陆安居沉吟片刻,慵懒地靠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是陆府的管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凭你的资质要办好此事应该不难吧?”
管家会意,躬身回应:“公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管家毕恭毕敬地退出后,陆安居站起身,拉着身边陪侍的歌姬跳起胡舞,肆意的笑声混杂在乐声中,传得很远很远。
深夜,管家引领着大夫走进偏僻的院落。此时的陆夫人气息极其微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整个人已经深度昏迷。大夫赶忙拿出银针,朝着陆夫人的人中插入一针。
片刻之后,陆夫人终于呼出一口气。大夫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陆子衿和陆玄卿一脸惶恐地看着大夫,眼中满是期待。大夫又仔细查看了陆夫人的脉搏,脸色却越来越阴沉,仿佛笼罩着一层乌云。
大夫站起身,朝着管家无奈地摇摇头。管家同情地看了一眼陆子衿和陆玄卿,两个孩子顿时明白了大夫的意思。
陆玄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恳求道:“大夫,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求你救救我阿娘。只要能救我阿娘,我做什么都愿意!”他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中的一丝希望。
大夫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不是我不救,你阿娘已经病入膏肓,就是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管家,我先走一步。”
“小五送大夫。”随着管家的呼喊,被唤作小五的侍从引领着大夫出了门。
陆子衿看着管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我不想我娘离开我......”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像一把刀刺在人心上。
管家一脸无奈,眼眶也红了,说:“夫人病得太重,实在没有办法了。小姐、公子,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管家的话音刚落,陆子衿已经泪流满面,嚎啕大哭起来。
陆玄卿大声斥责着管家,声音里满是愤怒和不甘:“不会!我娘不会有事!你胡说!你跟陆安居是一伙儿的,你们都是坏人!”他的拳头紧握,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砸个粉碎。
管家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陆玄卿,说:“公子,我已经尽力了,很多事情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陆夫人微微睁开眼,翕动着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们.......莫要责怪......管家......”
陆夫人挣扎着说:“若非.......管家.......照应我们......我们哪能走到今日.......你们要谢谢他........”
管家一脸愧疚地看着陆夫人,说:“夫人折煞我了。您对我的恩惠,我铭记于心,只是我人微言轻,实在帮不了夫人太多。”
“足够了......若不是你.......我给哥哥的信也寄不出去.......”陆夫人挣扎着说。
“夫人,您一定要撑住,按日子算,林大人应该快到了。”管家说:“只要林大人到了,一切就有希望了。”
陆夫人自从卧床不起后,几次写信求助哥哥林慕风,都被陆安居截走销毁。陆夫人求助无门时,管家自告奋勇暗中帮陆夫人递出信。
陆夫人听着管家的话,微微一点头,眼神里也有了些许光,她喃喃着:“哥.......哥哥......”
陆夫人的哥哥林慕风远在天盛城,他一收到陆夫人的信,连夜启程赶往凤凰城。
陆夫人与林慕风一母同胞,俩人出身渤海林氏。当初陆夫人深爱陆日成,执意要嫁给他做续弦,林慕风心中并不愿意,他为此大发雷霆,不惜与妹妹斩断兄妹情分。
这些年他们没有往来,可是心中依然牵挂。这次一接到妹妹的书信,林慕风二话不说,马不停蹄地赶往凤凰城,只盼着能见妹妹一面。
山野间,林慕风不停地挥动马鞭,催马前行,他的眼神里满是焦急。此时他只恨路太远,车马慢。书童福子紧跟其后,眼看着马嘴里不断吐出白沫,已经疲惫不堪。
福子大声提醒林慕风:“大人!我们已经连续赶路两天了,照这样下去人尚且可以坚持,马受不了。”
林慕风充耳不闻,继续挥动马鞭赶路,仿佛只要他不停,就能更快地见到妹妹。福子无奈只能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山间林中。
直到晌午后,两人才在一个茶棚前暂做休息。福子将两匹马拴在树上,喂了一些草料后跟着林慕风走到茶棚。
茶棚十分简陋,四面用草席围裹,屋顶铺了一层茅草。一位满面沧桑的老妇人正坐在火炉前烧水。
福子朝着老妇人高喊:“两杯茶,有什么吃的随便来一点。”
老妇人佝偻着背站起身:“哎,马上就来。”
老妇人颤颤巍巍端来两碗茶水和一些粗粮放在桌上,福子拿起粗粮递给林慕风:“大人,您两天都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
“我没有胃口。”林慕风忧心忡忡地摇摇头,满脑子都是妹妹的病情。
邻桌一个独臂老者掏出钱袋子,将里面的钱尽数倒在桌上,只有两枚钱。独臂老者又摸了摸身上,已经身无分文。
“差你二个钱。能不能先欠着,下次路过再给你?”独臂老者试探着问。
“那怎么行?我怎么知道你还来不来?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老婆子只怕要饿死了。”老妇人絮叨着。
林慕风望向独臂老者,他一身术士装扮,眉眼之间颇为和善,倒也不像是耍赖之人。想着人在途中难免有些不便,遂招呼老妇人:“他的账我来结。”
“哎!好!”老妇人脸上的皱纹舒展了,颤微微拿起水壶给林慕风添水。
独臂老者朝着林慕风看一眼,说:“无功不受禄。在下无以为报,愿为贵人卜一卦。”
林慕风也不推辞,拿起独臂老者递上的龟壳,随便往桌上一扔。福子一边啃着粗粮,一边看着桌上的卦象。
“卦象怎么说?”福子好奇地问。
独臂老者仔细看着卦象,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怪哉!怪哉!”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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