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彰自两年前搬了家后,住的地方离太守府愈发地远了,所以当他接到下人传话,说新来的两位大人已经找到了真凶,希望他过去听听案件真相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两边的街道也已经熙熙攘攘,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秦彰照例带上两个亲信,让手下牵出他的宝马,刚刚上马就看见自己的儿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一脸慌张的士兵。
秦彰挥挥手让身后的士兵退下,看着自己的儿子用那双和他娘一模一样的眼睛望着自己,忽然就发不出火了。
“你又怎么了?”
秦小公子的眼里有些明显的担忧,他抬头仰望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我听说那新来的太守找到了真凶,您,您把我带上吧。”
秦彰哧地笑了一声,道:“带你这小兔崽子去干什么?给别人当人质吗?”
秦小公子焦急地喊了一声:“父亲!”
秦彰沉沉地看着他,道:“你就安心待在军营里,我已经入了你的军籍,以后你就是这军营里的一员。这些兵都是我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几个叔叔你也从小都认识,以后有什么就和他们说,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他们会帮你的。”
“父亲!你把我带上吧!我去和他们说……”
“闭嘴!”秦彰呵斥道,“军令如山,以后你再这样随意出军营就军法处置。回去。”
秦小公子一步也不动。
秦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开始走,身后两个亲信也慢慢跟着。
马蹄声从缓慢到急促只有短短时间,秦彰骑着马和自己儿子擦肩而过,再未低头看过他一眼。
秦彰赶到客栈时,正好遇到王莽身边的女侍卫也外出回来,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过并未多言,而是直接进了房间。
房间内围满了人,或站或坐,秦彰看到那女侍卫站到了王莽身后,和他耳语了一番,其他人见他进来,都起身假意寒暄了一番,只有王莽朝他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就当打过招呼了。
秦彰也不介意,找了个位子坐下,等着他们正式开始。
过了一会儿,王莽起身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就由我从头开始说明事件经过,若是中途大家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随时提问。”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那我们便从钱太守上任后贪污受贿一事开始说起吧。在这里的几位和钱太守共事过的,想来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件事,钱太守原本不过是个地方县官,之所以在几年之内成为一郡太守,是因为他上面有个人,他常年给那人大量的钱财,那人许他高官厚禄,让他一步一步成为自己的棋子,钱太守遇害就是从这里埋下的种子。
“成为太守的钱氏愈发贪得无厌,竟然连贡品的脑筋都敢动,很快,他上面那人就发现了端倪,三番五次地想要制止他,结果显而易见,已经被灌溉得看不见树冠的**又如何能倒回去成当初的幼苗?因为贡品一事关系重大,所以那人就下了命令,准备杀了钱氏以绝后患。这是第一次的刺杀。
“两个月前,钱太守遭到了刺杀,虽然身受重伤却保住了一条命,这都得感谢秦都尉。”王莽转向秦彰,“可是第二次刺杀,钱太守失去了秦都尉的保护,就丢了性命。”
秦彰一言不发,高深莫测地看着王莽。
“这里乍一听没什么,可是仔细想想大有问题。”
“什么问题?”章源问道。
王莽又转向章源,似笑非笑道:“章功曹你仔细想想,你两个月前被刺杀过一回,伤才刚好,为什么会在秦都尉不在的时候非要去第一次被刺杀的地方?”
“这……莫非是受到了凶手的威胁?”
“若是受到了威胁就更不可能去了,谁会明知有人要杀自己还非要往上凑的?”周屏冷冷地说道。
“周主簿说得不错,所以我和班大人后来想到,除了威胁,还有一个更有效的法子可以让钱太守不得不去虎岩山。那就是——告诉钱太守,上面的人又要来收钱了。”
“别的事情钱太守可以等,但是上面的人来拿钱,就是晚一天钱太守也是不敢等的,所以当机立断带了几个侍卫就去虎岩山拿钱,不料被早就埋伏好的凶手杀害了。”
听到这里,秦彰缓缓说道:“王大人的故事说得很精彩,可是本官希望王大人知道,没有证据再精彩的故事也成为不了事实。”
王莽看向他,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地说道:“秦都尉说的是,接下来,我就来拿证据,证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班伯示意文行拿出账本和珍珠。
“首先是账本,里面记载的是钱太守向上面进贡的账目。新月铺开万里寒,与君共赏如月珠。一月一日,进献夜明珠;桃花陌上绽新红,君语蓝天玉生烟。三月一日,进献蓝田玉;国色天香千载颂,予君南海鲛人泪。四月一日,进献南海珍珠。”
“王大人如何确定是每个月一日的呢?”秦彰问道。
“钱太守账本上前半句诗都是一样的,除了一月有个新月,其他并无明显的日子,加上钱太守每月巡山都在月头,且月头必定封山三天,日子便可确定是每月一到三号,之所以确定是一号,则是根据附近百姓的口供,每月一号都能见到钱太守经过虎岩山,其他两天则不一定。”
“第二个要说的就是这南海珍珠。”王莽拿起珍珠转了转,“既然时间地点都确定了,那么已经成为进献物品的南海珍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想知道这个事也很简单,就是将钱太守生前的活动范围都搜查一遍,关于这一点,我想好好感谢一下章功曹。”
其他几人立刻看向章源,只见他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无奈地挤出一点尴尬的笑容。
“我让子奚放出风声,说我们发现钱太守有一个秘密基地,专门存放搜刮来的钱财。果然,章功曹连续几天夜里出来寻找,终于替我们找到了钱太守存放钱财的地方。太守府里有个密室,密室里的珍宝不算多,大概是钱太守喜爱之物所以放在身边,章功曹每天晚上搬一点回去,几个晚上就搬空了密室。然后他开始找下一个地方。他绕着虎岩山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于是我们的人也沿着虎岩山找了很久,最后发现藏东西的地方在虎岩坡。”
说到这,王莽冷冰冰地扫视了一圈,道:“你们领着我们到的地方根本就不是虎岩山,可你们一直告诉我们那里是虎岩山,是案发现场,把我们骗得团团转。钱太守死在了虎岩山,可我们却被带到了虎岩坡一块做了标记的石头旁边。”
那石头上浅浅的划痕原来是标记。影月心想。
“我们找到了藏钱的地方,不过那里已经被搬空了。虎岩山原本的案发地已经被清理干净,找不到什么线索,我们便整理了思路,去零坡找线索。零坡离虎岩山很远,但是他们同样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更重要的是,没人告诉我们,零坡曾经是个乱葬岗。子奚他们在零坡找了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处填了新土的地方,挖开一看,里面是被装在箱子里的钱太守。”
闻言,坐着的三人皆是一惊。
“钱太守的尸体找到了,我们也找了仵作重新验尸,结果和周大人写的别无二致。既然尸体没有问题,那么凶手藏尸的动机就有些可疑了,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偷出尸体又丢弃是为了什么呢?我们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钱太守死亡时,身上所有的贵重物品都不见了。”王莽上前几步,将珍珠放在一个人的面前。
“章源,你拿走钱太守的东西时,可有注意这个东西掉了?”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章源身上,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大人……大人您在开玩笑吧?我,下官为什么要杀钱太守?”
“是啊,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你突然发现,当一个功曹所得到的,甚至比不上他心情好时赏给一条狗的,又或者是你发现,他能做的,你其实也都能做,甚至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大人,大人……冤枉啊!”章源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
“先别急着喊冤,我知道仅凭这些还不能定你的罪,所以我还找到了别的。”王莽接过影月递过来的东西,看也不看地扔在地上,正巧滑到章源面前。
“这是今早从你房间里找到的,你夫人说是你替钱太守打的生辰贺礼,上面的珍珠是钱太守赏的,仅有一颗,可惜你不慎遗失了珍珠,这把匕首也就成了残次品,可惜她不知道,就是这个贺礼要了钱太守的命。”
地上的匕首从刀鞘到把手无一不是精品,那是他花了大价钱请名匠制作,将唯一的一颗珍贵的珍珠小心翼翼地镶嵌上去,刚刚做好他便想呈给钱太守,所以跟着他一路来到了虎岩山,却意外看见他被追杀,奇怪的是那些人将他重伤就离开了,他本来打算救他的,如果他没说那句话,他本来是真心想救他的。
“章源?快,快救我……只要你救我,这些,这些珍珠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他一下子红了眼。
原来你有这么多珍珠。
原来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个接受你施舍的乞丐。
推理什么的随便看看就好,下一章把这个案子结束掉。
新月铺开万里寒,桃花陌上绽新红,国色天香千载颂,出自十二花信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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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故人恩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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