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也跟着巫王唱了起来，他的曲调并不难，都是重复的节奏。

但很快巫王便停止了吟唱，任由小夭将下来的咒语接着唱下去。

巫王眼中有泪光浮动，他身后的几个巫师都惊骇且敬畏地看着小夭。

这是九黎最杰出的巫王所作的蛊咒歌，只有巫王才能习得。

小夭并不意外，因为已经有过蛇莓儿那个先例，但她却有些惊讶，因为在座的都是九黎巫族最有名望的人。

她终于知晓为什么当初蛇莓儿会那么崇敬她了，蛇莓儿说的巫王和她所理解的巫王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

她以为的是眼前这个上了年纪，却目光坚毅的老头，而蛇莓儿所认为的，可能是上古大巫。

所以她才会称小夭为圣女。

直到小夭吟唱结束，过了好一会后，巫王才惶惶然问小夭道，“不知赤宸现在何处？”

小夭垂眸道，“我父亲已在四百多年前去世了。”

众人皆是一惊，但他们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其实我们已料到了，宸祖灵蛊已息。却没想到那么早以前，他便去了。”

小夭解释道，“父亲在死前将心替换给了我母亲，母亲在几年前方才去世。”

巫王了然道，“原是如此。”

小夭问道，“不知我可否去他们居住过的桃林看看？”

巫王颔首道，“这是自然，那本就是你的家。我们只是替你父亲守护那里罢了。”

小夭行礼道，“多谢巫王。”

巫王继而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夭道：“西陵瑶。”

巫王道，“不瞒西陵姑娘，我们准备为赤宸进行祭祀，到时要劳烦你参加祭典。”

小夭点头道，“好。”

小夭同相柳在阿香的带领下，来到了桃花林。

桃花灼灼，好似玉山上绵延不绝的花谷。

小夭道：“爹娘对桃花的喜爱，实在是溢于言表。”

相柳走在她身后，不疾不徐，“九黎有个习俗，在桃花节那一日，男男女女可以用情歌对唱的方式，相见私会，自定嫁娶。若对上了，便收下情人相赠的桃花，别在鬓边，算是定情的信物。”

小夭恍然抬头，望着如云的桃花，“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衷情于桃花。”

相柳道，“传言赤宸和西陵巫女便是在桃花节上定情，那动听的情歌便是他们爱情的证明。”

小夭看向他道，“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听听他们曾经是如何唱的。”

相柳忽而想起离戎昶的大伯来，讪讪念道，“请将我的心掏去，让我血漫荒野，似山上桃花，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小夭幽幽回转头来，看着他。

他虽只是念着，可那双眼睛却如海洋般深邃，似要将她淹没。

第七十七章

她直愣愣看着相柳，直到他收声笑道，“怎么了？”

小夭摇了摇头，“没什么。”

相柳走到她身侧，“这首歌便是离戎昶的大伯跟着赤宸学的。也许当日唱的，便是这一首也未可知。”

小夭凑到他面前，笑道，“既然记住了，为何不唱？”

相柳冷冷剐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小夭却不甘心，又凑上去，搂住他手臂，“唱嘛，我想听。”

相柳抬起一旁垂落的桃枝，“可我并不会唱，只能勉强念上一念。”

小夭道，“我不信，连词都能记住，怎么可能记不住调呢？”

相柳垂眸看她，“既然如此，想来你也定然记住了，不如你唱给我听一听？”

小夭甩开他手臂道，“真小气，连首歌谣都不肯给我唱。”

相柳好笑又好气，“我都说了我不会唱，怎么还说我是小气？”

小夭不依，“你唱给我听一听，就一句。”她哄着他道。

可相柳并不服软，“我从未唱过歌，要唱你自己唱。”说罢，便推开了篱笆门走近了院子里。

小夭正生着气，也顾不上打量周围环境，径直走了进去。

直到进了院子，她才发现，这里完全不像没人居住的样子。

四周的毛竹篱笆修葺得整整齐齐，绕着篱笆，开满了各色鲜花。蔷薇、牵牛、芍药、玉兰、紫茉莉……

小夭立在了原地。

相柳回身道，“怎么了？”

小夭道：“这里实在太美了，我原以为我爹会是个野蛮粗狂的男人，可如今到了这个院子才觉得，他其实心思细腻柔软，让我觉得以外。”

相柳看着满园的花，“也许这只是他的其中一面，谁又能说，一个男人就不能养花养草呢？”

小夭甚觉有理。

院中有个井台，井台边上放着两只木桶，轱辘半悬，好似有人方才用过一般。

走近竹屋，小夭却又迟疑了。

相柳问道，“怎么，害怕了？”

小夭抬眸看他，“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就好似推开这扇门，父亲母亲就在里面坐着……”

她没有说下去，声音便已哽咽。

相柳搂住她肩，“若真是如此，岂不更好？”

小夭又垂下眸，看向那门。

相柳执起她的手，轻轻往里推开。

正对着门是个香案，香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副赤宸的画像，他一身红袍，脚踩大鹏，傲啸九天。

小夭静静打量。

相柳道，“这便是赤宸？”

小夭回过神来，纠正他道，“这是我爹。”

相柳轻柔笑道，“所以呢？”

小夭拽着他跪到香案前的蒲团上，“所以你该拜他。”

相柳规规矩矩叩拜了三下，恭敬行礼起身，而后才转向小夭问道，“这是为何？”

小夭抱胸看着他，饶有兴致地道，“你难道不想同他女儿在一起？”

相柳佯装沉思，而后才道，“说得颇有些道理。”

小夭当即掐着他的腰道，“让你耍无赖。”

相柳被她掐的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腰，“你可是越来越蛮横了。”

小夭昂首道，“如何？我若蛮横，也是你惯的。”

相柳向着赤宸画像挑了挑眉，“这可是当着你爹面呢，就这样耍横？”

小夭打量着赤宸的画像，正了颜色，“就是当着我爹的面，你更该让着我些。”

相柳笑看着她道，“好。”

小夭转眸看向他，“你说的？”

相柳满是笑意，“我说的。”

小夭嘻嘻笑着，“那唱歌给我听。”

相柳闻言，转身便向外走去。

小夭急忙拉住他，“好好好，我不逗你了。我唱给你听，我唱给你听还不行吗？”

相柳停住了脚步，转回头看她，“这倒不必。不过晚上我想吃你做的菜。”

小夭哄着他道，“好。你要吃什么？”

相柳思索了片刻，“待会我带你去山里打猎？”

小夭顿时来了兴致，“好！”

小夭已许久不曾同相柳一道出行，心里甚是欢喜。

十万大山丛深林密，危机四伏，但对相柳而言却如外出郊游一般轻松。

小夭许久不曾执弓，跟在他身旁甚有些激动。

相柳道，“你可想好要猎些什么了？”

小夭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

相柳思索着道，“山猪、野鹿、老虎、豹子、兔子……”

小夭道，“山猪肉柴，老虎过猛，豹子迅速，兔子狡诈。要不然我……”

可她的话并未能说得下去，相柳的眼神冰冷，直盯得她背后发寒。

“我不吃鹿肉。”他沉声道。

小夭咽了咽口水，深知自己说错了话，“那，那就打两只兔子回去吧，我给你烤兔腿吃。”

相柳道：“好。”

他的话音刚落，手中便落下两道光来，再凭空一抓，掌中顿时握住了一只肥硕的兔子。

显然方才他们说话时，他便已经看准了。

小夭有些失落，却又不敢开口。

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是错。

二人回了竹屋，小夭在厨房里找到了一些用具，将肉理好了，却发现没有柴，刚要出门去喊相柳，便见他已扛了棵树回来，轻轻松松劈成了数段。

小夭欲言又止。

相柳道，“怎么了？”

小夭开口道，“树木潮湿，不可用来生活。”

相柳看着她，抬起手来，只见那被劈成几段的树木凌空浮起，相柳细长的手指微微一抓，那树干上便有水分凝聚，越来越多，知道最后凝成了很大的一片，足有澡盆那么大的浅池。

小夭不得不服气，转身道，“弄好了就进来吧，该生火了。”

相柳显然已将周围都观察过了，所以在她整理兔肉时，便去寻了柴来。

二人在院子里用了饭，小夭刚要起身整理，却见相柳已将碗筷握在了手里。

她不爱洗碗，他一向都知道。

小夭来到井台便，吊了两桶水上来，拎着木桶沿着篱笆给各色花草浇水。

阿香突然登门道，“小夭，巫王让我来告诉你，祭祀的东西已准备好了嘎，明天一早就进行祭典。”

小夭上前将她迎进了门，“怎么不进来说？”

阿香却不肯向前迈进一步，“这里是禁地，凡我族人不可逾越。”

小夭有些局促，只好讪讪道，“那麻烦你了。”

阿香没有急着走，“你这缺什么就同我说，待会我给你送过来。”

小夭道，“那便劳烦阿香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