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是赤宸之女，寨子里的人总要敬她三分，一路下来，所有人都给她让道行礼，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相柳道，“怎么，难道你做王姬的时候，不是如此？”

小夭摇头，“王姬身份尊贵，但我向来不爱去人多的地方，见的也大多都是那几个人。熟悉以后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多礼数。况且，宫里人多，见所有人都是如此，也就无所谓了。”

她说着，看向恭敬立到一旁行礼的人，“可这里却是不同，在我看来，他们同清水镇的人一般，顶多算是乡亲，实在不必如此。”

相柳笑叹道，“但他们如此，却并未是为了你，而是因为你的父亲和母亲。”

小夭了然，“我自然知晓，却并不习惯。”

相柳打量着她脸上表情，“但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至少他们都是真心待你，总比那些虚情假意要好得多。”

小夭认可道，“这倒是真的。”

二人来到族长家中，阿香端着刚煮好的蛇肉上桌，看得小夭一阵难受。“你们连蛇肉都吃？”

族长问道，“你们不吃嘎？”

阿香道，“蛇肉香咧。”

小夭看向相柳，只见他一副寻常之色，她不禁问道，“你难道也吃过？”

相柳眨了下眼睛，“我是妖，不是兽。更何况，弱肉强食，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又如何在世上存活？”

小夭闻言不得不点头道，“这倒也是。”

相柳安慰她道，“你若不喜欢，不吃便是了。”他说着，夹了一颗蘑菇放到她碗里。

小夭看着那蘑菇上的花纹丑陋，便没吃，塞到了相柳碗里。

蹭完饭，小夭同相柳便准备告辞，却见族长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路追着什么似的，冲向栏杆。

相柳当即拦住他道，“当心。”

小夭惊讶问道，“你在追什么？”她说着，打量着四周，“什么都没有啊。”

族长却似乎还沉浸在幻觉中，“你看，好多孢子。”

小夭同相柳对视了一眼，“孢子？”

族长抬手便向着空中一抓，仿佛手中有着许多东西，他憨笑着对着掌中一吹，“飞了，飞了。”

相柳直接打晕他，放到一边道，“我去看看阿香。”说完，他便单手翻过栏杆跃下角楼，向着后厨而去。

第八十章

小夭当即蹲下为族长诊脉，发现他脉象紊乱，兴奋、多汗，再看瞳孔、舌苔，也还算正常。结合之前出现幻觉的情况，她确定这是中毒了。

而后她便想到了之前她没吃的蘑菇，想来应该是有毒的。

但她观察过了，那个蘑菇虽然奇怪，小夭却是认得，那是仲帽，她曾在西南药典里见过。

相柳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他对小夭道，“不止他们两个，好多人都出现了幻觉。”

小夭道，“事有古怪，我检查过了，他们应是中了毒，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

相柳道，“会不会是吃的那个蘑菇？我方才问过了，有两家也是吃了蘑菇后产生的幻觉。”

小夭疑惑道，“不可能啊，仲帽无毒，食用甚佳。他们住在山里，显然也是知道哪些可以吃，哪些不能吃的。”

相柳问道，“那会是什么？”

小夭问相柳道，“阿香在哪里？”

相柳指着楼下，“我将她放在了地上。”

小夭急忙道，“快把人带上来，山上湿气重，躺在地上容易生病。”

于是，相柳又翻下了栏杆，很快便将人带了上来。

他将阿香放到了族长身边，小夭同样给她号了脉，又检查了其他地方。

和族长一般，她的身上并无其他异常。

小夭心中疑惑更甚，不知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但很快她便又想到了那锅蛇肉，“会不会蛇肉有问题？”

相柳道，“不无可能。”

说罢，他便道，“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我去其他几家问问，顺便再看看还有没有人中毒的。”

小夭颔首道，“好。”

相柳出去以后，小夭也没闲着，她拿出药包，给族长和阿香各服用了一颗解毒散。虽然不知道是否能有用，但至少能减轻症状。

日落枝头时相柳才回来，他道，“我问过了，其他中毒的人并没有吃过阿香做的蛇肉，显然并不是这上面出的问题。”

小夭摸不着头脑，但好在那些出现幻觉的人都得到了控制，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小夭对相柳道，“有没有谁是症状轻的？”

相柳道，“有。”

小夭道，“带我去。”

相柳将小夭带到了山腰的鱼婶家，鱼婶一家都是妖怪，此刻地上躺着的已不算是人，而是三个鱼头人身的妖怪。

小夭有些无奈，这实在让她不知该如何下手。

鱼婶便是那日给他们指路的妇人，因为这两日闹肚子，便没有吃那蘑菇，而她的小儿子木依稞因为吃得少，所以头脑还算清晰，并没有出现幻觉，而是有些干呕，肠胃不舒服。

小夭给木依稞检查的时候，鱼婶道，“早上孜莫家的茉莉带着一群伢子出去采蘑菇，饭间大家吃的都是虎掌菇，这东西也没甚毒，啷个想到会变成这样嘛。”

小夭问木依稞道，“你也去采蘑菇了吗？”

木依稞点了点头。

小夭又问，“去哪里采的，你可还记得？”

木依稞指着不远处的山脉，“三妹山。”

小夭道，“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木依稞点头。

小夭随即对相柳道，“看来我们得进山去一趟了。”

相柳道，“好。”

大山深处，潮湿多雨，小夭踩在泥土上，深一脚浅一脚，叫人难受。

相柳一手托着背上生病的木依稞走在前面，一手牵着身后的小夭，避免她摔倒。

山路艰难，雾气湿润，让人觉得浑身黏腻，难受得很。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木依稞从相柳背上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道，“就在那里。”

那大树看来已有些年代，树干很粗，约十人才可环抱，上面挂着不少藤蔓，却依旧茁壮。

树下长有不少苔藓，远远望去，竟仿佛草地一般。

越是靠近，周围的空气便越是清新，倒是让小夭十分意外。

一路走来，空气里都夹带着泥土的味道，虽说不上难闻，却总归有一些闷涩。

但这里却仿佛被清洗过一般，只有清冽的味道。

相柳似乎也发觉了古怪，他将木依稞放在远处的一棵树下，走到小夭身边，“你站在这里，我去看一下。”

小夭却拒绝道，“我若不去看，你如何察觉得出古怪？你难道认识虎掌菇吗？”

相柳头也不回地道，“不认识。但我可以察觉得出危险，而你却不行。”

他这话倒是让小夭无言以对了。

“那我们一同去。”小夭将手放到他手中道。

相柳顺势握住她的手，“好。”

相柳牵着小夭，身影缓缓而起，仿佛两片雪花，落到了那大树下。

越是靠近，这里的空气便越是清凛，这大树也更宏伟。

相柳道，“这树有古怪。”

小夭则并未去注意那大树，而是看着被青苔覆盖的地面，仔细地观察着。

相柳抬手触摸树干，发现上面的绿色全是苔藓，而拨开苔藓，底下的树干却早已干枯。

他道：“这树早就死了。”

小夭也拨开了地上厚厚的苔藓，发现下面有不少虎掌菇的孢芽，“这里面都是虎掌菇。”

相柳从大树边走开，打量着这树的高度道，“这树里面有东西。”

小夭已站起了身，来到他身旁道，“这里面有东西？是什么？”

相柳打量着四周，似乎在思考该如何爬上去，“不知道，但我肯定，这棵树早就已经死了，而且里面是空心的，定然有什么占据着，抢夺了它的灵气。”

小夭茫然道，“抢夺灵气？即便它是活的，也能抢吗？”

相柳严肃道，“当然。”

小夭的眼神中有着惊讶，又有些害怕，“所以它一开始，其实是活的，是被生生耗死的？”

相柳淡定地道，“对。”

小夭突然拽住相柳道，“会有危险吗？”

相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握住她拉着他衣袖的手，安慰道，“能威胁到我的，并不多。”

可小夭还是很害怕，这样大的一棵树，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年的修炼，生生被耗死了，那该是多么恐怖的掠夺之力啊？

“我们……”小夭拽着他，怯怯地道，“我们走吧。”

相柳有些不解，“怎么了？”

小夭没有直言，眼神闪烁着道，“我还有一些解毒散，也可以用，不是非要找到问题所在的。”

相柳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不相信我？”

小夭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相柳将她的手从衣袖上拉下来，“没事，放心。”说完，他便凌空飞起，向着树顶而去。

小夭握着被相柳拽下的手，站在树下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惶惶不安。

相柳飞至树顶，发现这树上都垂挂着藤蔓，树干上也满是青苔，所以远远看来，仿佛还是活的。

穿过密密麻麻枯死的树枝，他从中间一个隐藏的大洞中落下，飞了好一会才落到地上。

这里面的空间很大，天光依稀落下，虽不明亮，却也还算能够看得见东西。

地面也有许多的青苔，踩上去绵软，仿佛整个人都是轻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