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几个人都落了筷子，小夭才开口说道，“我已决定下山了，后日便走。”

阿念急忙问道，“姐姐要去哪？”

小夭温柔地看向她道，“随遇而安，到哪里便是哪里，没有目标地去流浪。”

阿念不解道，“难道留在紫金宫不好吗？这里有哥哥，还有爷爷，还有我！”她有些生气。

小夭却并没有不耐烦，“阿念，对你来说这里是好的，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外面更好。我喜欢山河湖海，喜欢四处流浪的自由自在。”

阿念又道，“可是这样一来，又有谁能保护你呢？遇到了危险又该怎么办？”

小夭笑道，“那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外面也过得很好啊，那是我的生活方式，却不一定需要你去理解。”

阿念还想再说些什么去挽留，却被玱玹及时制止，“阿念，小夭与你不同，她不会随意招惹是非，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阿念欲要争辩，却被玱玹一把拉到身边。

他的手轻轻擦过阿念的唇，仿佛只是替她抹去唇上的一抹污渍。

这个动作既暧昧，又自然，倒叫阿念及时停住了嘴。

轩辕王开口道，“既然你已做了决定，便这样办吧。若是遇到难事也不要委屈自己，你是王姬，在外行事亦不可失了体统。”

小夭心里不屑一顾，面上却还要恭恭敬敬地道谢。

玱玹没有说话，他似乎已不愿再搭理小夭。

他只冷冷看着某处，好似并未听见。

小夭觉得这样也挺好，终归比彼此纠缠不死不休要好的多。

小夭从小月顶下来，一路沿着山间小道而行。

寂寂明月，徐徐山风。

微弱月光穿过云层照映在山谷。

一片明，一片暗。

远处的紫金宫里，灯火辉煌，也不知是哪一宫的妃子正在宴饮。

阿念不知何时出来的，跟上她道，“姐姐，你去哪？”

小夭回头看她，扬起了笑脸，“我去草兕岭，你要同我一道去吗？”

阿念向她跑来，颔首道，“要的。”

小夭牵过她的手，二人并肩，向着草兕岭走去。

阿念打量着小夭道，“姐姐，你是要去找那个九头妖怪了吗？”

小夭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面含笑意，却并不说话。

阿念道，“姐姐，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小夭看向阿念，阿念的脸上满是不舍。

她道，“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也许有一日想你了，便回来看看你，我和你终究是好的。”

阿念知道，小夭已同玱玹翻了脸，便没有再说什么。

小夭道，“阿念，你开心吗？”

阿念不知她何意，便道，“那姐姐呢？”

小夭突然被她问到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阿念，你变坏了。”

阿念笑道，“不是我变坏了，而是我长大了。”她说着，脸上笑容也逐渐散去，“姐姐，哥哥心里，究竟是如何看你的，又是如何看我的，我其实十分明了。”

小夭的脚步停了一瞬，但很快又跟上了。

阿念道，“哥哥想要的其实一直都是姐姐，但就像他说的，得不到的便让它留在记忆里，不去触及，便永远算不上失去。”

小夭很惊讶，玱玹居然会对阿念说这种话。

更让她惊讶的是，阿念居然听进去了。

阿念依旧在向前走着，不曾停止，“姐姐，哥哥对我一向很好，是哥哥对妹妹的好。但我不止要这么多，我想要更多更多，超越兄妹的亲密。”

小夭听懂了，阿念一向都是勇敢的，她知道如何去争取。

阿念道，“我是哥哥的妻子，我对他做什么都可以。那日哥哥烧得糊涂，我没有办法，便用自己去给他退热。”

小夭是个医师，自然知道这种方式可行。

阿念说到这里，脸上也渐渐显出红晕，“后来，蛊也就移成了。”她说着，看向小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夭停下脚步，拉住她的手道，“阿念，其实哥哥对你，一直都是不一样的，只是他心里始终对我抱有一份歉疚，耿耿于怀。所以在你看来，他可能要更喜欢我一些。”

她说着，顿了顿，“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想要我陪在他身边罢了。可是阿念，这难道就是男女之情吗？”她反问着阿念道。

阿念有些茫然。

小夭看向她道，“你还记得那日我同你打的赌吗？”

阿念点头道，“记得。”

小夭又开始迈开脚步，“我赌哥哥喜欢你，和对我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他会愿意去哄你，伴你，讨好你。这并不是因为你是高辛的王姬，以哥哥的性子，他完全可以有别的办法去让你崇拜他，敬重他。”

阿念打断她道，“是因为他将对你的歉意，全都化作了对我的好。”

小夭摇头，”不，若他对你的好只是因为对我的歉疚，那为何又总是全都依着你，而不是让你学我呢？你难道不是从小就在他身边吗？要将你养成另一个我，对他来说，并不难。”她说着，又看向阿念。

阿念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小夭见她有所动容，便又说道，“阿念，你要知道，哥哥是帝王，他有太多事情需要考量，并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更多的时候，他会有所顾忌。”

她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她觉得阿念应该是听得懂的。

小夭打量着阿念的眼睛，“你日后要多向淑惠讨教，学习如何做一个大方得体，配得上你王后之位的人。”

小夭的这一番说教，原先的阿念定然是听不进去的，但现在，阿念已不同了。

“我会的，姐姐。”阿念郑重回应道。

二人已来到草兕岭，草屋依旧，里面显然已经有人打扫过了。

阿念道，”姐姐，你为何要来这里？”

小夭道，“听人说，这里是我父母曾居住过的地方。如今我要走了，自此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来祭奠。”

她说着，从苗圃手中接过了祭奠所用的东西，一一摆放到桌案上。

阿念同小夭一道行礼祭拜，而后才缓缓起身道，“姐姐，你的父亲，真的是那个赤宸吗？”

小夭疑惑道，“怎么，难道你到如今都还不信吗？”

阿念有些不可思议道，“可是姐姐，你是个很好的人，懂得许多的道理。又怎么会是魔头的女儿呢？”

小夭顿时就笑了，“不论是谁，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甚至他的每一面，在面对不同的人时，展现出来的也大相径庭。”

她说着，拿起一个果子，“就比如这个果子，对饥渴的人来说，它可以救命，但对树来说，它就只是果实罢了。不同的人，看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方式不同，对这个人或这件事的看法自然也就不同了。”

阿念似懂非懂，“所以在姐姐眼里，赤宸并不是一个大恶人？”

小夭笑着拉过她的手，缓缓向外走去，“他是我的父亲，不论在别人眼里是如何的，在我看来，他都是值得我去尊敬的人。”

阿念似有所感，少昊不也是如此吗？

那些氏族说他是软骨头，不甘的臣民说他贪生怕死，甚至连青龙部的族长都曾公开表示过对他的不满。

阿念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看向小夭，欲言又止。

小夭看出了她的犹豫，“怎么了，你有话要同我说？”

阿念咬着下唇，好一会才开口道，“姐姐，你莫要怨我，我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去同你说。”

小夭打量着她的眼眸，见她眼眶已含泪水，似要哭出声来，急忙抱住她道，“我的好阿念，你直说便是了，我定然不会怪你的。”

阿念这才止住了哭声，对小夭道，“青龙部因魍之事，一直甚为担忧，蓐收作为青龙部的支柱，为了挽回声誉，主动请缨率兵前往清水镇对神农残兵进行清剿。此事我本不知晓，直到几日前才偶然听得。我当时想要告诉你，但第二日醒来便听到了哥哥生病的消息，自此一直守在他殿里，未及告知。”

小夭拍打着她的背道，“我已知晓，你莫要再自责。”

阿念说着，又从小夭怀里挣脱，看向小夭道，“前两日，爷爷向我开口，从我这里借了人去清水镇，说是要帮你劝说相柳，我不知你是否知晓。”

小夭闻言顿时将手握成了拳。

“原来如此。”她看着远处定定地道，“怪不得外爷说已帮我安排，我还疑惑，他如何能够渗透进蓐收的军队，原来是从你这里入的手。”

阿念直愣愣看着她，显然还不知晓其中厉害。

小夭道，“阿念，你派出去的人可回来了？”

阿念摇着头道，“不曾回来。”

小夭的眼睛微眯，镇定严肃，“那便让他们不要回来了。”

阿念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宫中生存，有些事便只能有去无回，烂死在肚子里。

小夭又握住了阿念的手道，“好妹妹，此事你知我知，外爷知，却不可让哥哥知道，否则定然大乱。”

阿念点头，“我知道。”

小夭这才放下心来，阿念比她更懂得其中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