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

袁向晚知道那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女人在想什么,无非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甚至觉得袁大洪是逼不得已,去为对方求神拜佛。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袁向晚多次劝顾香芳和袁大洪离婚,反而惹得对方极不开心。

顾香芳常说:“他是你爸爸,虽然他对我有再多不好,但最起码他对你们姐弟几个还算过得去。”

“是啊,”袁向晚讥讽的笑了笑:“在你眼里不被他打就是他对我们最大的恩赐了,他是这个家里的皇帝吗?”

“我不也是为了你们吗?”顾香芳流着眼泪,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不被人理解。

“不要总把自己的懦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是为了自己。”

顾香芳气极了,“我们离婚了,以后你们姐弟几个还成不成家,外人要怎么看你们啊。”

袁向晚觉得可笑,这才多少年,这个家还不够让人笑话吗?何必为什么总用他们来做借口呢,承认自己不愿意那么难吗?一定要把那个枷锁戴在他们身上吗?

袁大洪不管儿女在做什么,只要闲下来就一直打电话,袁向晚被他折磨得神经衰弱。如果不接他电话,他能一直打到袁向晚手机关机。

在袁向晚以为他有急事接听之后,那边的男音只会问她:“你妈去哪了?”

“我离你们这么远,这个问题你一定要问我吗?你打电话给她可以吗?难道我能把我妈背在我的背上吗?你能给我一点尊重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上班时间?”

“我打电话她不接,你赶紧打个电话给她,问她在哪里,我是没有照管牲口的,她不回来就等圈里的猪啊鸭啊全部饿死掉算了。”

袁向晚无奈,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大动干戈。敷衍了几句让他不要再打电话影响自己工作,袁大洪在那边麻痹麻痹的骂,“老子是你爹,给你打个电话还要经过你同意?”

经过几个星期的骚扰,袁向晚终于忍无可忍拉黑了袁大洪的联系方式,那之后也很少和顾香芳联系。

即便她再想拯救自己的妈妈,也对她那种外在独立,内在怯懦的思想难以撼动。

有一次袁向余打电话和袁向晚聊天,说了再见后她又哎了几声挽留袁向晚,等袁向晚问她什么事之后她才在那边扭扭捏捏的开口:“姐,你知道,爸爸昨天因为她七点回家又打了她两巴掌吗?”

袁向晚沉默了,顾香芳自己做点小生意,七点回家不是再正常不过?难不成袁大洪这个人渣自己出轨就认为所有人和他一样肮脏?

袁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沉默了一会后她问:“然后呢?”

“妈妈说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

袁向晚笑了,这两人还真是烂锅配歪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现在的袁大洪和从前袁丹的爸爸没有任何区别。哦,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就是他喝酒打老婆,但打不了孩子。

毕竟孩子们都相继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能让他逞威风的只有那个弱小没有什么力量的女人。

“他和袁丹的爸爸唯一的区别就是,袁丹的爸爸死了,而他人贱命长,活到现在,害人害己。”袁向晚说完这句话就断了电话。

这些苦顾香芳不用受,事实上她有两个争气的女儿,她随时可以踏出这滩泥潭。但她就是觉得那苦该自己吃啊,难道袁向晚还能把她的苦厄抢到自己身上吗?

袁向晚三十岁这年袁大洪死了。

肝癌。

袁向晚回去参加葬礼的时候外面飘着鹅毛大雪,老家还没有实行火化,顾香芳趴在棺材边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只有他们姐弟三人站在一边无动于衷,袁向晚甚至懒得做戏给对方守夜,她的所作所为任由外人指指点点。

和外婆去世那次相反,袁向晚那时候是伤心到哭不出来,这次她是开心到不能笑。

但是死者为大,她还是给袁大洪磕了几个头。

不管怎样,这个家算是拜托了一个恶魔的存在。

有一天我和向晚坐在一起,面前只有冷掉的咖啡,我们谁也没抬起来喝。

听完她的故事后,

我问向晚:

“怎么能那么狠心呢?他毕竟和你血浓于水。”

向晚噗嗤笑了笑,好像我说了什么搞笑的事情。

“这句话我妈妈常常和我说呢,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和袁大洪本来也没什么感情,他和爷爷一样根深固蒂的思想注定他不会真心喜欢我这个女儿。他以前频繁找我也不过是想耍耍他作为一个不可忤逆的父亲的威风。事实上,从小到大他并没有为我付出过多少,我中专之后的学费是我妈妈给的,因为她有一个记录本,给我和妹妹花了多少钱都记得一清二楚。我问袁大洪要过几次生活费,他的回答都是问你妈要,我要吃烟喝酒,哪有钱给你。

我和袁大洪通过最长时间的电话是四十六秒。是我中专入学军训的时候他和小叔在一起喝酒,对方问起他我的情况,他装模作样打电话过来问我学校怎么样。在后来的许多年,我一度是他向外人吹嘘的资本。哪怕他连我的行业真正做什么都不知道。”向晚笑了笑,摇了摇头:“事实上,我妈妈也只是嘴上爱我。”

“怎么说?”

向晚说:“读的什么专业,在哪个学校,每年考了多少分,这些家长关心的问题,她和袁大洪从来不过问,最开始我很愿意和他们沟通这些,但不知道是一次又一次的敷衍,还是他们回答的漫不经心,又或许是我说过几次他们没往心里去,之后又反复询问的原因,我越来越讨厌和他们谈话。大多时间我们不联系才是常态。”

“这世界上,真正愿意了解我内心,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应该只有我的外婆。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现在应该十六七岁了,都到了快高考的年纪了,我常常在想,希望她这辈子是在富贵人家。别再受苦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实在好奇,就问她:“你从小真的有那么苦吗?”

向晚没点头也没摇头,许久才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告诉我:“其实你写的那些不及我活到现在的十分之一苦,很多事情我是不愿意说出来的,可能我还不够成熟,还不能释怀。但是总有一天,我足够强大,我会再联系你的。接着说吧,我从小接受的观念就是我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很多家里明明能拿出我需要的那些钱来,但每次妈妈都会说省着点,为了你我们很不容易。有时候看着那些很温馨的家庭,我真的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家里出生呢。我妈妈说过,如果知道我会是现在这样,她宁愿在我出生的时候把我放在盆里溺死。”

向晚长叹了口气:“也许我真是讨债的,和我同龄的人,都遵从父母的意愿早早结婚生子,只有我,过年都只会给他们发个冷冰冰的红包,连家都不回。听说老家的人都在传我做了不得了的事情,死了坐牢了的,什么都有。”

“人言可畏。”

“是啊,不过我不在乎,在乎的人才受罪呢。”向晚说到这笑了一下。

我问她笑什么。

“说来好笑,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向余小名叫多多,直到前几年我无意间听见奶奶和其他人谈话,才知道向余的小名是多余的意思。但是她比我听话多了,爸爸妈妈虽然小时候觉得她多余,但后来还是喜欢她。”

向晚说到这默了一会,她好像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见她蹙着眉,没催促她。

“大学的时候我妈说等我毕业要给我买张二手车呢,毕业后她就不认账了,说家里没有那么些钱,但她去年拿了几万块钱给袁来付首付,还替他在老家建了新房子。”

我偏过头看着窗外的车,刚刚袁向晚从那上面下来的。她已经不需要别人给她买二手车了。或许她只是觉得遗憾。

“其实,我初中被人侵犯过,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我没办法说出来,我也并不是以绝食为由得到的远走。那时候的我精神很不正常了,我妈妈也想把我送出来,那个地方。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心里微惊,向晚能淡定的说出这些话,也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

她好像看出来我的表情下是什么疑问,她笑了一下:“不是宋韬啦,他还没那个胆子,只是我不太想说。”看我苦大情深的模样,向晚更像个局外人,反过来安慰我:“没事啦,都过去了,我对那些东西不看重,我要是想寻死觅活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我感觉我真正开始心疼她,我摸着她冰冷的手背:“勾起你的伤心事好对不起,但是你现在已经越来越好了,接下来就大步大步的走,永远别回头。以后你会越来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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