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局(五)

一切发生得太快,闻傅光一个横打过去一个急刹,一车的人都向一边倒去。滴滴答答的口水滴在胸口,她的嘴擦着宋洮的脖子咬在座椅上。

一声枪响,小孩顿时被轰飞大半张脸,黑洞洞的眼眶到死都对着宋洮。宋洮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看见一旁的闻傅光黑着脸嘴巴一张一合。

暂时性的耳鸣里他什么也听不清,宋洮说话的语调别扭得奇怪:“我听不清,等一下。”

这个不在【体质】范围内吗?宋洮耐心等待了一会儿也不见那行金字浮现。

沈鑫提着把□□拉开车门将尸体拖出,两位女性对着尸体进行采样。宋洮听力恢复得挺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恢复了八成。

“这就是你们记录过的新型异种?”闻傅光一边翻宋洮前座的柜子一边问。两位女性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接过闻傅光递来的半湿毛巾,宋洮擦着大半张脸的血污,听后面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没看到吗?活生生的人就在我们眼前变异了!下车!让他下车!”后排幸存的一名络腮胡男子激动地要站起来,直指前排的宋洮。

“这件事我们会如实上报上级,请冷静一点。”

“冷静?这么冷静!你们这群吃白饭的真的有好好检查吗?这个车上到底混了几个异种!”另一名男子同样激动,唾沫星子乱飞。

“基因产生异变需要时间,在座的所有人我们都进行了检查和监测,结果都显示没有异常。”扎马尾的女性冷静地解释道,边打开终端展示证件,“我和我妹妹是专门负责检查的,这种异形今天刚被录入库的,你们不久前也见到了,这或许只是新型异种的异化特征,并不属于我们失责。”

宋洮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看到“顾晓雨”几个字。

男人顿了顿,再次将矛头指向宋洮:“那他也一定有问题!就是他上了车以后这小鬼变奇怪的,你们没听到她喊他什么吗?”

闻傅光重新启动车,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样的闹剧。后排劝架的劝架,无视的无视,也一副习惯的样子。

“让他下车!他不下车我们就......”

闻傅光又是一个急刹,他头也不回地说:“那你下车。”

“你!”男人气急败坏地大喊,“你怎么敢的!你这个当队长的不了解这些异种还对我们这个态度?我要向你上级举报!”

一旁的络腮胡脸色通红,亮出健硕的肱二头肌恶狠狠地冲空气挥两下拳头,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原本在角落安静的女人终于在这片混乱中精神崩溃,低声呜咽。

“你这人怎么乱......”

“您说的是对的。”宋洮点点头,打断了顾晓雨,擦着脸悠悠开口道。

一车人齐刷刷地看向的他。

闻傅光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没有干涉的意思。

“那为了我们的安全,滚下车吧!”

宋洮能感觉到捏在毛巾里的骰子在慢慢消失。抱着“大不了下车荒野求生”的想法,他过了一次【话术】检定。

【10 话术困难成功】

天不亡我。他心中窃喜,但还是努力克制住猖狂的笑,换上了一副更加具有亲和力、更游刃有余的姿态。

“我非常认可您的观点。”宋洮将一边挡脸的长发撩至耳后,修长而笔直的两腿交叠,他放下毛巾慢慢在大腿上折叠:“我以前做过幼儿园的志愿者,自认为对孩子还算有亲和力。您看我上了车也没怎么说话,又留着长发,那么惶恐不安的状态下,或许我身上的某种特质让她联想到了妈妈。”

男人慢慢放下了拳,另一人冷哼一声。

宋洮温和地笑着,继续编造这套合理的解释:“那位女士也说了吧?基因的改变需要时间,有些研究也提到‘情绪’对基因表达的影响,那如果是因为在我身上那种‘母亲’的即视感刺激到她,从而加速了这一新型异种的变异,那么刚才的那一切就可以解释了,不是吗?”

宋洮在他们开口前再次打断,语调平稳:“你我都是死里逃生的人,说实话我对现状也非常疲惫,您现在情绪失控我也非常理解。您很厉害了,换我我根本不会争论是谁的问题,我只会直接动手去杀死心中的疑问,您现在只是商量着想要解决我这个潜在的风险,我非常赞赏您。”

“闻队也说了,周边会变得越来越危险,回到安全区才是首要目标。”宋洮莞尔一笑,将话抛回其他人,“大家意向如何?”

后排激动的两位重新坐下,络腮胡安抚着一旁呜咽的女性。樊志文松了口气,重新望向窗外,顾晓雨跟她的姊妹对着光屏整理数据,沈鑫专心地看向眼前的路。

明明是蹩脚的话术,但他们不可思议地平静了下来,回到了井然的秩序。宋洮却笑不出来,她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骰子”的力量,也再一次对现状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我真的活在这样荒诞的世界吗?或者这一切是出意外后脑子在潜意识编织出的梦?他思考着这个问题,使用骰子后让他昏昏欲睡。

车平稳地开着。月色渐红但又被远处高大的白塔的白光融入,周遭的能见度降低。通体银白的车将白塔的光线反射出部分。

车内的人对此毫无波澜,血月似乎是一种很常见的景象。

直到眼前的塔越越大,车多次穿过虚影,宋洮才发现真正的白塔距离他们比预计的还要遥远。

白塔外有多层虚影,间隔无规律。进入虚影的范围后,能见度明显提高,负责驾驶的闻傅光紧绷的神经明显有所改善。看来白塔的存在与“安全区”有所关联,宋洮分析着手头的有限信息,看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断垣残壁,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事。

又过了大约两层虚影,从郊区进入了城市,出现了非常中式的城门。穿过中间的圆形拱门,发光设备扫描过车体全身,很快从顶部吊下来的显示屏上闪过“通过”二字。

街道狭窄,地面铺设轨道,闻傅光都解放了双手将车改成了自动驾驶。除主干道外基本都是单行道。两边的建筑越往里越高,每个楼之间都有很多连通过的通道。这么高密度的建筑群,有几分像他印象里的香港。

一路驶向中心最庞大的建筑,跟着另外几辆同车型的车拐了几个弯驶进大厦地下。地下的车整齐划一,陆陆续续下来一些同样灰头土脸的人,匆忙的小车穿梭在过道上运送伤员,还有很多身着深蓝色制度、胸口带“接待员”标识的人,一部分在帮忙压送精神混乱的伤员,一部分带领下车的人去各自该去的地方。

“你跟着那几个幸存的去检查,检查完还有人带去高层谈话,结束了来找我。”闻傅光下了车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连着打了两三个哈欠。

宋洮还没答应,几位紧跟队长的队员猛回头看向宋洮。

宋洮记起自己“失忆后对救命恩人舍身报答”的人设,于是特地抛了个恋恋不舍的眼神回去,说了句“好”然后顶着一排锐利的目光快步跟上穿着深蓝制服、胸口带“接待员”标识的人,头也不回地迅速逃走。

那件遗忘的事在进了电梯后才浮出水面。宋洮湿润的掌心紧攥衣摆,回忆着顾晓雨他们汇报的每一句话,以至于接待员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车上那个变异的小女孩跟最开始他遇见的变异的东西是同一种,也就是他们所说的新型异种,为什么闻傅光表现得像完全不知情?是个人性格原因,还是说顾晓雨记录的数据、车上的变异小孩是他第一次见到?我倒下时就靠在新型异种的尸体旁,连我都能一眼辨认,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是同一种,还是说他捡到人时旁边就没有尸体?

宋洮汗毛炸起,不愿再细想那具不翼而飞的尸体。

之后向闻傅光好好问问,现在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检查和谈话。

他其实没那么担心身体检查,缝肚子上的大洞时就发现这长着触手的小玩意儿会填补内脏空洞部分,还能模拟原有脏器的外形以及运动方式。更重要的是它似乎能根据环境改变保护色,至少收针前一刻他还瞟到它从黑变透明再变红。

有点像章鱼?宋洮想象了一下它脱离自己后满地咕蛹的样子,神经兮兮地笑了一下,身边的人肉眼可见地往其他地方挤了挤。

至于缝合线,他可以解释成自己想尝试“人皮扣”,或者咬定这是自己失忆前的东西,失忆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电梯稳步上升,停在接近顶层的楼层缓缓打开了门。接待员停在电梯内看着他们离开,又乘电梯返回下层。

阴森冰冷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进门前有安检,各种物品被贴上标签堆在推车上,运往另一条走廊。宋洮衣袋内侧的骨刀理所当然被收走了。

“稍后会直接送往您的休息室。”接待员无感情地回答,像早已设置好的程序。

走廊狭长,但几乎不会看见有人在门口排队等待。宋洮跟在同行人的队末,一路看过去也注意到各个角落散布的监控摄像头。整个体检流程都跟原来的世界相近,他坐在那儿看着暗红的血从静脉抽出都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回到了大一体检的时候,唯一不同的是这一过程太过安静、太过有秩序和效率。先进的设备合力运作,不出五分钟各种报告就通过终端发来,震得他手麻。

宋洮喝着刚拿到手的营养剂和止痛药,翻阅不同部分的CT报告,发现自己健康得远超过去。什么腰间盘突出肩周炎肝硬化的都没了,没被触手修补的位置也就留了点十二指肠溃疡和慢性胃炎。

这辈子没这么健康过。宋洮开心得想去一拳打爆以前的公司。

宋洮跟着前面的人走,快到电梯时被一名等候已久的接待员拦下。

“宋先生,您的心理评估与曙光第十一后备队汇报结果基本吻合,总理事会负责人段先生在顶楼等您。”

宋洮跟着他进了另一边的电梯,想起闻傅光跟他对的口供。真要我那样演吗?他沉默地盯着向上跳动的数字,为自己不多的脸面哀悼。

“请。”训练有素的接待员作出手势,电梯门外又是长长的走廊。他要去的房间在走廊深处,顾及会有摄像头,于是他边走边用余光粗略大量四周。

只看布局,其实跟他以前上班的地方有几分相似,他的上司也很喜欢这样的装修。地上铺着酒红色地毯,柔软且秀着精细的图案,一看就价值不菲。两侧米色墙上挂着不同人的肖像画,暖色的壁灯为他们的面容改了一层面纱。兴许是后遗症,他的脑子隐隐传来刺痛。第一眼见到闻傅光时也有过这样的刺痛,只是那时注意力被身体的疼痛吸引过去了。

两名接待员站在门口,见他来就轻叩门扉。

“进来吧。”浑厚的嗓音从里边传来。

厚重的被推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宋洮下意识皱了皱眉。房内是一种暧昧的昏暗,宋洮看向正对大门的实木大桌,桌后是足以容纳五人的皮质沙发。一个躺着的面色红润、身材浮肿的男人躺在几名身材曼妙的女子簇拥中。

这位就是所谓的“高层”吗。宋洮的目光很快掠过四周,看到桌角立着的牌子:总理事,黎弥大

“还记得我吗,宋组长?”他笑呵呵地坐了起来,靠边的女性起身为桌上的高脚杯添上酒水,丝质长裙难以遮体,肩头的丝绸随着动作向下滑落。

秉着“非礼勿视”的礼节,宋洮尴尬地移开目光回答:“抱歉黎理事,我好像失忆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接过酒杯在手中晃动,在阴影下:“哎呦小宋你别紧张,我早就听说了这事儿,一路看过来你虽然失忆,但那股警惕敏锐的劲儿倒是一点没变啊。”

“先是传你疯了跑出去自杀了,现在你失忆的事传得比你人回来得还快,研究部也把你那个姓向的助理推上空缺的组长位置了。”黎弥大说话慢悠悠的,在阴影里打量来者,“怎么能办呢宋组长?”

宋洮思索了一会儿,才叹着气开口回答:“您不能指望一个只记得自己名字的人为这种时候有什么主意吧?”

“无知者无畏。”黎弥大大笑两声,将酒一饮而尽,“我没想到这句话有一天能用在你身上。”

“本来是想替那边追责你擅自离岗、拆除手环的事,这下我也难住了。”黎弥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特地说给他听,“虽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治疗失忆的技术也很完善,但副作用依然巨大。对于一个原本靠脑子吃饭的人来说,治或不治似乎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宋洮附和地“嗯”了一声,满脑子联想着盖世太保的大记忆恢复术。

再说本就没有的东西再怎么治也凭空造不出来啊。

“但我们也有缓慢的疗程,只不过呀,这世道物资越来越紧缺,要是一个人休整时间太长吃白饭,我这儿的投诉信怕是看不完啊。”黎弥大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看研究部的进程暂时还能推进,虽说没那么缺人但是对样品数据的需求量巨大,隔壁战略组负责记录数据的岗位是长期缺人,你看......”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宋洮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您看我失忆了,对这边的记忆少而模糊。那位救我回来的闻队还缺人吗?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也就跟他熟络些,我个人也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您意下如何?”

话一出口,就看着黎弥大满意地连连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打发人:“当然可以,你抓紧回去按格式写份申请就好,自愿调去战略部的申请通过很快,不会超过一天。”

这关算是过了吗?宋洮松了口气,转身欲走。

“失忆是装不出来的。”黎弥大又躺回左拥右抱中,“我只看重结果和利益,过程多么曲折我一点也不在乎。”

“哎呦我年纪大了,跟你们这些小年轻说话就是不自觉地想多说些。我一直相信你的个人能力,但你这孩子想法太多。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但还是注意点别再节外生枝。”他依旧笑呵呵地,举起酒杯与那个背影隔空碰杯,“祝您早日康复啊,过去的宋组长。”

厚重的门在身后众重合上,他抵靠着门才惊觉后背被冷汗浸湿。

妈呀又臭又长,太恶心了到底是谁居然能忍我写的这种东西啊。马上就能写我想写的副本内容了(跪倒(怒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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