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孩子在那个年纪就已经掌握一套讨好大人的手段。
祁故就曾见过在校捣蛋鬼的王子杰,下学时分憨笑着扑进父母怀中,娇宝宝撒娇最终成功讨得父母俱欢颜。亲厉娇宝宝讨好场面的祁故,表情波澜不惊与宝宝本人擦身而过,不带走一丝尘埃。
当下,王子杰没有等到预期的拳头落在脸上,他既侥幸又诧异地睁开眼。
祁故松掉了王子杰衣领,向后光明磊落退了一步。“今天的事,不许告诉家长。”
连点消化对方奇异表现的时间也不曾留给自己的王子杰,大声喝令一众同伴“还愣着做什么?揍他小子!”
孩子们打架不知轻重,几脚就将人踹翻在地。王子杰秉承此时不打更待何时的原则,朝祁故腰窝下死劲儿踹了几十脚,直到他自己的脚都有些酸痛了,他才一声令下大家散开。
祁故感觉这顿打,受得真TM憋屈。
碍着心里一点小别扭,等祁故回到地下室时,他连躲在被子里的小孩一眼都没有瞧,背起书包就要走。想起剩余蜡烛,这才偷看了一眼小孩。
等祁故冷漠盖上地室的门,小孩钻出被子,双手摸索地板,摸到了一节不再燃烧的干蜡烛。
回到家,祁故借妈妈在厨房做晚饭的空当想要一个猛子扎进房间。无奈时机不准,恰好撞进走出厨房的妈妈怀里。
祁故猛得抬起头,目光撞上妈妈,慌得四下转乱。
妈妈看到祁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果然吓了一跳。才要问两句,儿子闷声不响钻进屋。
祁故妈妈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跟着也进到儿子房间。面对妈妈质问,祁故小子嘴硬,回以“没什么”“只是摔了一跤”这类傻子都不信的谎话。
妈妈唉了声气,沿祁故床沿坐下,取出家用医疗箱,给孩子上红药水。
“是打架了?”
“不是。”
“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虽然感觉这不大可能。
“没有。”
“那到底是怎么了?”
“……嘶,好疼。”祁故感觉上红药水,比再被王子杰踹几脚还疼。他抽走医疗箱里几个创口贴,示意妈妈用这个就行。
母子两人在房间里捣腾好一会儿,祁故对镜检查,更加坚定妈妈不精通照料伤员。他小孩家家长叹一口气,说:“……这样最好,不会有人受到威胁。”
祁故妈妈惊讶的一时半刻没说话,等到心平气和下来她苦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头。
“这么说来,我们家小故今天是舍己为人来着?”
听妈妈这么说,祁故像被丢进沸水中翻滚的龙虾,脸一点点烧红。
看出祁故窘态,妈妈反而眉开眼笑,笑着说:“既然是为了帮助别人,那妈妈就不计较了,只是下次不许了。整理一下就出来吃饭吧,今天妈妈炒的鸡蛋米饭,蛋晶莹透亮,米粒粒分明。”说罢,站起身朝外走。
走到门口位置,妈妈复又转过身来。瞅准时机,嗔笑问:“小故,你倒和妈讲讲是什么样的小姑娘?漂不漂亮?”
起先祁故没理解妈妈的问题,等回过味来脸比先前更红彻底了。恼羞成怒朝妈妈喊了一句“什么呀!什么小姑娘!没有小姑娘!”
早在祁故发火之前,妈妈就已经跑走不见了。气得祁故在床上伸胳膊蹬腿,最后仰面看着天花顶发呆。
什么漂亮小姑娘,明明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小瞎子。
祁故翻身坐起在床上,伸手够到角落里自己的小电脑。展开电脑屏幕,三下五除二翻找出一段视频。视频中女人的脸,是祁故在学校电视中看到过的女人的脸,依旧神情冷漠,语言坚定。
“我只求绑匪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祁故目光跟随鼠标移动到视频标题。
【林氏集团长子疑似遭遇绑架,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鼠标继续拖动,来到评论区。
【孩子多可怜啊,这些绑匪丧良心啊!】
【大家公子平日里哪个不是吃香喝辣?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啧啧啧。】
【6月14日那天的监控没有拍下什么吗?我们国家的制/法部门是干什么的?都一个月了啊。】
都一个月了啊。
祁故看到这条评论,就不再往下翻动了。光标暂停,一闪一息间,祁故忽然跳下床。
妈妈端着热喷喷的米饭正要敲门,被祁故首先抓开了门把。
“祁故,你要去哪?”妈妈追问换掉鞋子就一溜烟跑出门的祁故。
“出去一下!”祁故头也不回地回答。
这么一跑,就跑到地下室。身手敏捷的翻身下到地室,祁故看着突起小山丘的被子,忽然一扫刚刚勇气,变得局促起来。
“那个……刚刚……那个,我……”支吾半天没讲出一句重点,让他道歉简直比登天还难。想着回家再组织一下语言,祁故转身迈步要走。
衣角被人从后扯住。
先是扯住,而后力道加大,心里藏着猫腻的祁故竟然被小孩扯着衣角转过了身。祁故眼睛睁大,瞳孔里印刻出小孩向他伸出一双小手的画面。
手摸索着,摸到他的脸上。在摸到脸上粘贴歪七扭八的创口贴时,小孩吓了一跳,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哭?哭了!?
意识到小孩被吓哭了,祁故找回自己被摸时荡走的七魂六魄,说话都变利落了。
“你怎么了?你别哭呀。”
“他们……打你了……我都……听见了……”小孩边哭边讲。“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难怪使出吃奶的劲儿抓人衣服,合着是怕放人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祁故无奈苦笑,学着从妈妈那里套用过来的温柔抚慰手段,手拍在小孩头顶。
“我又没生你气,干什么不回来?”祁故嗔怪讲。“你这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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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瞎子抱着比他手还要大两三倍的葡萄干面包,像仓鼠囤食一样小口却速度极快的吃着。祁故坐在他面前,逗弄了一会儿仓鼠囤食的腮帮,转而目光被脚上的链条吸引。
祁故尝试抓住小孩脚踝时,敏/感部位被人握在手心,小孩下意识收回脚,瞬间停止了进食动作。祁故默不作声等了一会儿,小孩再次吃起面包,脚也不再绷紧。祁故这才成功抓住细小的脚踝。
小孩的脚和他身体其他部位一样,脏兮兮的。因为长久时间套着锁链,故而脚踝处一圈凝痂伤,伤口接触生锈链条致使伤口发炎磨损伤痕新的叠着旧的可能不会再愈合了。除此之外,依稀可辨小孩原本白皙的肌肤,也曾在父母呵护备至、不舍得他风吹雨淋的疼爱下长大。祁故尝试将链条向外扯动,得出一个结论:破旧的链条就算是普通孩子稍微用点力气,也可以扯断。
祁故脑海一闪而过冷漠女人的脸,随后心底酝酿一种假说。
“小瞎子,假如说……”
小孩停了一下,咀嚼面包的声音小下去。
祁故更换一种问法:“你试过逃跑吗?”
小孩侧着脸,像是在试图用耳朵细细分辨祁故的话。
“逃到外边去。”祁故指了指地室上方,意识到小孩根本看不见他动作。
祁故泄了气,挠挠自己后脖子,心里合计:脑子不灵光的破小孩,能回答出个什么?
就在祁故以为小孩不会给予他什么有价值的回答时,小孩开口断断续续说:“外边……大红尾巴……坏狐狸和老鼠……很大,水坑……迷宫,逃不掉……”
明明是离奇又古怪的语言,祁故却恍然大悟——是啊,算算时间,小孩被关押很久了。这期间,小孩也许尝试过出逃,但有极大可能他被频繁转移过囚禁地点。在如此状况下,即便他逃出去了,面对陌生环境也可能会像走失在迷宫中一般,根本跑不远。尝试无果不说,眼睛也有可能是在逃跑失败后被人……
我都在要求一个九岁大的小孩做什么经天纬地的壮举啊!祁故懊恼地想干脆锤自己几拳。
所幸小孩没在意,讲完后又开始啃面包。一边啃,一边依旧侧着一只耳朵在努力辨认祁故动作。
“那些人隔几天来一次?”祁故问。
小孩摇头。
祁故在昏暗的室内拿手拢起一堆面包屑,闲得无聊,将面包屑碾得更碎。这时候再观察,他觉得地室似乎比平时更暗了点。
当晚回家,祁故借口“同学邀请到家里住”,不等妈妈近一步追问,就抱着一件替换短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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