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故站在地室上面打着圈自言自语,不过一会儿脸就憋通红。恼羞成怒说不来的是自己,转天就将自己说过什么置之脑后的又是自己,祁故先是感觉怪难为情的。但在地室上面打圈转,转来转去明显是想要借机缓和,这时候聪明的小孩不该给他个台阶下吗?怎么半天不出声音?
探头朝下望了又望,凭空又生出点怨气,祁故将事先在便利店买好的巧克力面包往下一丢。
“啊呀,掉下去了!”祁故大为抱憾声音,故意这么吵嚷。“算了,全当喂狗吧。”嘴上这么说,却不住眼向下瞥。
面包惯力在地板上滚了滚,恰好滚到破被子旁边。小孩一够手的距离,面包不见了,随之被子鼓起一座小山丘。
祁故泄了气,沿地室外围坐了下来,双脚刚好自然垂落到地下。想到这样有可能荡起灰尘,吹到小孩就不好了,他又马上把脚抽了回来。这么一来二去之间,平时寂静无声的葵田地忽然发出剧烈的狗叫声。
祁故慌忙朝下看,果不其然面包横尸地板,破被子瑟瑟抖动。
祁故站起身从窗户探头向外看。
是一只流浪犬,不知道怎么钻过了葵田,此时正站在楼房外围不住声狂叫。
讨厌的哈巴,祁故恨得牙痒痒,捡起地下一块碎砖头朝外笔直丢了过去。流浪狗与碎砖头擦身而过,警示地四下巡视无果,夹着尾巴跑远了。
等祁故返回楼房,朝下一望,吃剩下的面包该怎样横尸还在怎样横尸。尽管祁故解释说“只是一只小狗”“没多大事”,小孩依旧紧攥被子不肯探出身子来。
“你要不吃了,我就拿回来了。”祁故试探问,见小孩没反应就小心翼翼走下地室。
与隔天不同,今天祁故刻意打量了地下室环境。心情格外憋闷,连带着肢体动作都变化僵硬,这些天以来祁故头一回生出“想要尽早逃离”的念头。
拾起面包准备离开的祁故,衣角一端被人从后扯住。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无声无悄探出被子,此时又抓住祁故衣角的,小孩费力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支吾不清的几个音节。“九岁了……”
这大概是除“水”和“面包”外,这些天以来祁故听小孩讲过最有实用价值的话了。
只不过,忽然报年纪做什么?九岁的话,和自己一般大。
小孩接着讲:“不是……不是属……狗……”
“不属狗?”祁故问,语气不大理解。
“九岁……不……属狗……”小孩固执重复。“不……属狗……”
祁故启动头脑检索功能,忽而恍然大悟。
“啊!我之前被他咬到,恼羞成怒骂他是小狗。刚才既要用面包讨好他,又要维护面子,就说是喂狗了。这么狗来狗去的,他就真当我以为他是小狗了。”想通想明白后,祁故觉得小孩这种别扭心理还蛮可爱的。于是乎,祁故伸手捏了捏小孩两边脸颊。
小孩没躲,先前总紧咬牙关的警惕心,在祁故轻柔的触碰下略有舒缓。
祁故见小孩今天很乖,大概率是不会再咬他了,就试探性问:“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大灰狼。”小孩惊恐地,十分紧张地快速讲。“黑熊,眼镜蛇……把无辜的孩子关起来……用很重的棍子……打在身上……”忽然,小孩抓住祁故的手。“你是天使哥哥吗?天使会带来光……天使哥哥是来救我的吗?”
祁故一时无法理解小孩的叙述。
小孩期待着,高高扬起头,用感观去捕捉祁故的存在。他的手触碰在祁故的脸上,摸索过眉毛、眼睛、鼻梁和嘴唇。即便祁故心无旁骛,在昏暗的室内被陌生小孩一一摸过脸颊,依旧心里产生出一丝动荡——他还从来没有与人如此亲近过,以至于他忽然明白了小孩沉浸于自我童话世界中的心情。
这样也好。这样很好。祁故伸出手,想要回以小孩抚摸,最后竟是在小孩额头上轻轻打了一暴栗。
祁故嗔笑,讲:“不仅是个小瞎子,还是个,小傻子。”
“en?”小孩微微扬头,像是在求解释。
祁故不屑于解释,转身要走。
“明天!”小孩声音追在后面。
“明天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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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吃过晚饭,祁故被赶回房间做作业。
适宜的灯光下,抄写作业三四遍的祁故难免跑神。一时心血来潮,他把台灯转向一排书架。指尖一一扫过书脊,祁故嘴里小声念叨“童话”“童话书”。
果然翻到四五本童话书。祁故饶有兴趣平摊开童话书,一一查看目录。
有《东郭先生》。有《小红帽与大灰狼》。有《蚂蚁大象》。就是没有所谓的天使哥哥。
既然童话书上都没有,那小瞎子是从哪里知道的所谓天使会带来光?莫不是自说自话?如果是自说自话,那小瞎子将来长大可以当作家写故事啊!
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想当着小瞎子的面戏谑他。祁故正想着,室内忽然一声电闸断裂声,随之环境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母亲的声音从室外传出。
亲昵的声音多少缓解了一些黑暗带给祁故的不安。他摸索着,想要在黑暗中摸索出门。
啊呀……撞到了桌角。祁故仗着小男孩胡打海摔惯了并不在意疼,依旧伸长手臂想要够到点什么。这时候,一束跳跃的火光满溢进祁故眼睛。
是祁故妈妈,端着一根燃烧的蜡烛,一手护着光缓慢走来祁故房间。
“停电了,妈给你这屋放支蜡烛,你快把作业赶完然后就睡觉吧。”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将烛液滴在课桌几滴,将蜡烛置于桌上。
留下烛光,妈妈放心离开。临走前,贴心地将祁故房间门关上。
一门之隔,父母交谈的声音时而传递进祁故耳里。渐渐的,环境的单一使祁故再无暇分心注意别处。他的目光紧紧凝视着桌上烛火,跳动的烛火时而像节庆典礼上的小人,时而像投递火炬的运动选手。像是光,像是希望,温暖,足以使人安心。
小孩紧紧阖着眼睛,却觉察到眼皮位置有一股温暖的光。
“烫……”小孩迟疑收回手,“热。”
祁故得意讲:“是光,小瞎子。”他学先前妈妈的模样,一手护着烛火,一手将蜡烛扇动得更加光艳夺目。“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了。”
“光?”宛若牙牙学语一般,小孩重复祁故的话。天性聪慧的小孩很快领悟到光的意义,笑着朝光摸索过去。“天使哥哥!”
小孩大方伸手的动作险些吓了祁故一跳,他匆忙维护住小孩和蜡烛的安全距离。等他镇定下来,透过舞动的光影去窥视小孩,却见燃火的光线下一滴晶莹的眼水滑过小孩脸颊。待他想要细看,小孩脸上又只有笑意,分明没有了眼泪流过的痕迹。
这个时刻,还只是孩子的祁故忽然感觉心一阵揪疼,举着蜡烛的手也俨然失去了力气。他放蜡烛在一边,小孩的脸就跟着光转到一边。他举起手,情不自禁揉上小孩的头。
“哇,他们在干什么!”
王子杰一伙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头顶。
祁故仰头向上看,果然看到几颗脑袋正好奇朝下打量。
小孩飞快钻回被子。
“亲嘴?”有人问。
王子杰嫌弃回答:“恶心!”
“生娃娃?!”
“恶心!”
“略略略,真恶心!转校生和小乞丐,真恶心!”
“哈哈哈哈……”
被囚禁在地室的小孩哪里听到过这么多的吵闹声鼓掌声哄笑声?害怕的在被子蜷成一团发抖。
祁故气极了,朝上丢了石头,又掐灭了蜡烛,一口气跑到户外。
王子杰一伙人早在被丢石头时就一哄而散,这会儿聚在向日葵田目光不善等着祁故。
鉴于刚刚王子杰出言不逊,暴怒的祁故径直走到面前,提起衣领,朝脸就要挥一拳。王子杰梗着脖子,显然没有料想到自己竟比往日还要没有还手之力,吓得闭紧眼睛。然而,王子杰等了许久,迟迟没有等到拳头落在脸上,他尝试张开眼睛。祁故手一松,王子杰褶皱的衣领得到了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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