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叶起轩昏昏沉沉地穿梭在现实与迷茫之间，闭眼是黑魆魆的一片，睁眼是让人隐隐作呕的猩红。

这个梦他做过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在之前那茫茫百年的闭关之时，这个梦曾无数次困扰着他。

他意识到自己又来到了这个梦里时，叶起轩下意识地甩了甩沉重的脑袋。

一般来说，人在做梦时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的，也不太可能把一个梦翻来覆去地做个上百遍。可“梦”这个东西，对于叶起轩这种修为的神仙而言，一般是自己的心魔之类的东西。若将“梦”给破了，那就是破了心魔，修为更上一层楼，造诣更深。

如若没呢？

如若没破，就只有三种后果了：

一，在心境里迷失自己，走火入魔，力竭过后，结果死；

二，只破了心魔的一部分，仍有残余，它则会慢慢被强悍的修为侵蚀，修为与心魔此消彼长之下，结果几乎非死即残；

三，也是只破了心魔的一部分，但只是一小部分，这会刺激心魔疯长，然后腐蚀肉身，就算没死也会修为全废，成为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废物。

注意，这只是针对那些已经成形的高阶心魔而言。

叶起轩不怕死，但他还有一些事还没做完。这些事没做完，所以他暂时还不能死。

过了盏茶之余，眼前的色彩才渐渐明晰起来。

叶起轩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自己分外熟悉的院子，种着几棵桃树，小径铺石，朱瓦绿墙，端的是春色未开匀，更待何时满。

鹅卵石铺成的曲径通着一扇雕花绣鸟的暗朱色大门，叶起轩听见了一道清脆稚嫩的童音在鸟语花香里响起，下一刻，一个扎着孩髻的小仙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真的是屁颠屁颠。

叶起轩每次做这个心魔的梦，看到自己小时候这副死蠢模样，都有种想原地去世的冲动。

怎么可以这么傻气？？！！

这位约莫十一二岁的死小子……不，是小哥儿，生得眉清目秀，还有一些婴儿肥，白嫩得小脸蛋儿子红扑扑的，眼睛里映着春光明媚绿树成荫。

桃花飘落，烂在了青石小路上，花瓣边缘微微泛黄，似乎是在叹惋时间正好却风华不复。

年幼的小叶起轩看不见叶广成，笑靥如花地径直越过了叶起轩的虚影，一双灰扑扑的小手笼成一个小圈儿，里头卧着一只小鸟。

那只小鸟是极为漂亮的淡蓝色羽翼，腹部的白绒柔软，一对滴溜溜转动的黑眼睛，可爱至极。

“阿娘！您看阿七捉到什么了！”

喊着，小叶起轩手忙脚乱地提着自己的华贵衣袍，完全不顾自己的鞋子与衣物有多么贵重，欢快地奔向母亲的寝院。

寝院的门便是先前那条青石小路的尽头。

那扇华丽娴静的金环朱门。

叶起轩立在起风的桃树之下，眼神很淡然。

他本想去拉住那个傻冒儿的，让他别去，可是手又在半路收了回来。

拦他干什么呢？拦不住的。

叶起轩就站在那里。

他知道要发生什么。

他拦不了，也不会拦。

他看见年幼的自己笼着那只脆弱的小鸟，无比愉快地推开了那扇门。

“阿娘——”

小叶起轩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一切，小脸在那一瞬间褪去了喜悦，变得煞白，一副见了鬼般的神情。

一声叹息在男人口中逸出，叶起轩用手挡住了这个傻冒儿的眼睛。

猩红的液体粘稠，蔓延在金丝楠木地板上，像是丈夫给爱妻点的胭脂的颜色，晕染开了一片火烧丹霞，也映出了一大一小的身影。

有湿滑的东西从小仙童的脸上掉下来，坠在血泊中，打碎暗红的血。

哭个屁，废物。

叶起轩这样想着，自己却先颤抖起来。

他甚至都不敢抬头。

接下来，便是铺天盖地的舆论。

“好可怜啊，才这么小，就没了娘……”

“以后有什么吃的用的，凡是好一些的，都多分给小公子多些，听着没有？”

“家门不幸，早年叶哲轩非要娶那贱女人进门时我就不看好，现在得了，作为家主又不肯续弦，这么痴情还让云水仙寨以后怎么办嘛！”

“诶，知道吗？叶起轩小公子这个月的成绩又是第一呢……不过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他身份特殊，上头肯定掺了水！再说了，谁真的敢把拳头往叶起轩身上招呼啊！”

“盗窃他人命运的小人……去死吧！”

“你有什么资格活下去？不要脸面的混账，我要是你，早就自杀了……谁敢背负着这么个罪名苟且偷安呢？”

……

心魔不及时祛除，便要如影随行，曾几何时，有多少惊才艳艳的天之骄子，就在要冲刺最后一关，即将一步登天，享九天之悦时——

飞升。

成神。

光宗耀祖，名扬青史，荣华富贵。

真正的神，只要轻轻一挥手，云破天开，万人齐叩。试问天下，孰可匹敌？

那是弱小可怜的人类所依靠之信仰，是主宰人间的角色。

所以“位列仙班”才会格外地吸引人，光鲜的外表几乎教人忘了一切，以至于他们对自己的心魔不管不顾，最后无一不是被心魔反噬而亡。

叶起轩醒了。

已经要天亮了。客栈小房的窗棂处从外边儿探来一截微醺色儿的桃花，薄薄的花瓣边缘微微透着一点羞红，虽然还很青涩，半透明的花身映着晨曦，看上去像是初遇见的少年在眼前散发着炽热的光，令人有种不敢直视的直觉。

叶起轩此时无心欣赏，他要疯了。

他抱着被子坐起来，满脸木然，清晨的阳光温馨，越过了叶起轩径直撒在了那个鲛妖的身上。目光看向了正卧在狭隘的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花锦，叶起轩微怔。

在微暗的曦光里，叶起轩整个人就这么浸泡在阴影中，许久后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烂胎啊。

别喷文笔别喷文笔别喷文笔别喷文笔球球了，最近身体真的很不舒服，时间也比较紧，真的抱歉，这篇有点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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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烂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