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情下意识就看向了叶起轩的方向,面带喜色:“太好了,这个气息……师姐她没事!花道长,我们……”
她瞥见了叶起轩那只受伤的手。
血已经止了,纱布上污迹斑斑,修长的手指在白情的注视下时不时轻轻抽搐两下,血痕逶迤,如同一条条小蛇盘绕在他苍白的指尖。
抱紧怀里的那把长剑,白情不知道怎么鼻子一酸:“花道长……”
对方没有接话,反而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那里”指的是哪里,不言而喻。
白情点点头,正要跟上,毕竟现在可不是抒情的好时候。
就在此时,异象突生!
在二人身后突然刮起了一阵黑风,树林哗啦声未尽,野草伏腰未起,一睁眼,只见数十个人影从身后十丈远处凭空窜出。不必想,这些人都是从神婆的镜子那儿穿过来的!
叶起轩叹了口气,一瞬间竟然不知道是先骂人还是先跑,最后看着那群渐渐逼近的镇民,不知为何眉心微松。
白情以为他终于又要像方才那般放烟雾了,忍不住走近几步,心里一口气也舒了出来。
不想叶起轩道:“你留下吧,我先去了。”
白情:“……”
白情:“哈??!!”
不等叶起轩转身,白情又嚎上了:“花花花花道长?!我我我我不行的!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啊!!”凭她这小身板这小胆子,这帮人一人一口唾沫都可以淹死她了!
叶起轩好脾气地做了个中止的手势,笑眯眯地:“别怕,不会有人真的敢碰你的。我要去救人,你和我一起只会更危险。”
怎么不会有人敢碰我?看那些人的样子,都要吃了我好嘛?!!?
满腹的害怕还来不及再次倾诉,手中一空,叶起轩用足尖一提白情拖在地上的剑锋,那柄寒光四溢的宝剑便落到了另一旁的土里,钉在那里。
忽然,带着细微光圈的嗡鸣在剑柄上响开来,一个方圆三丈的小光圈便落在二人身外,荡开了那些镇民。
叶起轩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模样,道:“不必担心,我察觉到你师姐的状况了,她很好。只要你不踏出这个圈子,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好好等着便是。”
见对方这一番交待后转身就要走,白情急了:“花道长且慢!可是你把剑给我了,你用什么啊?”
叶起轩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但没有回答,下一刻,他的身影处灵光一绽,化作了一道细长的蓝光,飞向了那锣鼓震天的声源处。
白情瞬间蔫了下去,正要唤声叹气,不想有离得近些的几个咆哮的镇民冲向圈内,吓得她立马爬向那柄立在土上的剑旁。
幸好这圈子安稳无恙,将那些镇民挡在了外面。
白情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余光滑过那柄宝剑的柄部。
乍一看没什么,白情只觉眼熟,但须臾过后她脸色一变,想到什么似的又把目光挪回来,开始仔细端详。
这柄宝剑古朴坚实,剑身如镜,通体银白,柄部还挂有一道细长的剑穗,一看就是一把好剑。
可是白情越看越不对味儿起来,努力回想。
她的身形忽地颤粟起来,苍白的指尖拨开剑穗,抚向了剑柄上的三个篆书小字。
九重天。
九重天……那是天界中一把十分有名的宝剑的名字,传闻佩戴者可镇邪驱魔,用则百魔战栗,乃真真正的一把绝世神器。
……可为什么,这把神器会出现在花道长手上?!
白情蓦地站了起来,那些镇民还不死心,仍旧在尝试进入光圈,可她已经顾不上害怕这幅景象了,白情望向叶起轩离去的方向,眼神里有各种情绪闪过。
惊讶、疑惑、担心、焦急……
她又想到了与花道长同行那个“叶道长”。
他们……会是什么身份?
白情抿紧了嘴唇。
花锦是被叩门声给吵醒的。
此时万欺俱寂,窗外偶有一两声虫儿叫响,正是夜色渐晚的时候,但此刻也决不该如此安静,偏偏连人声狗吠都听不到,宁静里平添了三分诡谲。
客房的门闩都要被敲断了,可门外的人依旧冥顽不灵,仿佛是坚信这破屋烂地里一定会有人过来给自己开门似的。
店小二的嗓门够大。也够吵:“道长,道长欸——在吗?歇息了吗?草民有点小事儿找呀……道长,道长欸——”
花锦:“……”
身高腿长的男人支着上半身缓缓坐了起来。宽阔的胸膛,坚实的手臂,精瘦的腰肢……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山峦之躯,哪怕也是身形颀长的叶起轩来比也要逊色三分,真不知这人怎生长的一副虎躯秀面。
现在,这位高大如虎的男人因为被打搅了好觉,一脸阴沉。
花锦坐在床沿——没错,这个男人趁着叶起轩不在,偷偷卧了会床,这才小憩了片刻,周公在梦里给他煮的茶就教人给泼了。
他坐在床沿坐了一盏茶余。
那个店小二的声声迭起又是带着叩门声的响了盏茶余。
盏茶余过后,许是发觉这叩门声非得等到开门才止不可,花锦起身向门扉走去,哗啦一声拉开了门闩,然后慢悠悠地闪到了一旁。
这玩意儿无了闩的束缚,一下子绽开了俩小扇折门,店小二本就久叩无人应心中烦躁,力道不免加重了些许,结果敲着敲着门忽地一开,瞬间重心不稳,胖胖的身形和只球似的滚进了屋子。
砰的一声,跪在了花锦面前。
店小二:“……”
花锦轻轻拂去了肩头的灰尘,平静地开口:“平身免礼。”
说罢,不等对方先从地上爬起来,花锦又补上了一句:“晚膳可备好了?”
店小二下意识地回答道:“噢……厨子不在……”
花锦浓密的眉头一拧:“她人呢?”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后,店小二立马改口道:“啊,她有事出去了,客官若是饿了,要不要去我们那里吃,就是伙食不大好。”
“你们那里是哪里?”
上钩了!
店小二喜笑颜开,一骨碌地爬起来,连裤腿子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拍:“在我老母的房里,我们几个都在呢里头吃!”
惨白的月光拨开厚重的云层,盖在胖子肥硕的脸上,令人联想到了寺庙里浓墨重彩的泥陶娃娃。
就当店小二以为自己把对方唬住了还在暗暗窃喜的时候,花锦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这个年纪,老母还活着?”
花锦的语气平淡无奇,带着他平素也有的冷酷味道,却又像一只拳头,狠狠抡在了某处。
店小二再次:“……”
花锦又问:“厨子呢?”
这个人太可怕了,店小二的潜意识里在警告着自己,不要惹他,于是抬起了手,哆哆嗦嗦地指了一个方向。
花锦听完这个小鬼的叙述,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个地方。
黑鸦扑林,枝丫如魍魉魑魅的魔爪,在幻境幻化而成的山林里,一支送亲队伍敲锣打鼓,簇拥着一抬迎亲喜轿向未知前行着。
轿子内。
叶起轩:“……”
夏侯卿:“……”
许久,莫名其妙的夏侯卿才道:“……现在怎么办?”
用隐身符好容易进轿的叶起轩也道:“凉拌。”
夏候卿:“……”
叶起轩:“劳烦多放辣子,多谢。”
夏侯卿终于按捺不住了,声调微抬高了一些:“花道长——”她是认真的!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不开玩笑了。”叶起轩摆摆手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啊。”
眼下,二人正挤在一方小小的红轿之中,空间拥挤狭隘不说,空气里又掺杂着胭脂水粉与鞭炮竹的混浊气味,令人几近窒息。
叶起轩的猜想果真不错,夏侯卿要代替原来的那个无辜姑娘“出嫁"了,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分明解了夏侯卿身上的邪诀,为何还是被抓来了?还有自己身上的那个掌印又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凶兽神通广大,真能破他叶家心法??
反正接下来就是去找“神婆”与“河伯”了,叶起轩毫不担心自个儿,反倒是问道:“夏侯姑娘,你可佩剑没有?没有的话黄符也成。”
对方微微一愣,道:“佩了一把青铜剑,也有五十来张符,都收起来了,怎么了?”
叶起轩笑道:“那就好办了!我还担忧一会儿与凶兽正面交锋,你凡人之躯我鞭长莫及——总之,一会儿你使个隐身符遁出去,往北斗方向一直走,就能找到白情。然后你俩,如此这般……”
夏侯卿听得脑袋晕乎乎的,待对方语罢,良久,才问:“你一个人去面对凶兽?可以么?要不要我把我的符都给你?”
叶起轩慢吞吞地:“噢,不用了,我带了一点符来,有五百来张吧。”
夏侯卿:“……”
夏侯卿:“你,不佩剑,带这个?”还如此之多???
叶起轩轻咳一声,以拳抵唇:“剑无所谓,你与白情只需按我说的去做,事成过后用法力球发个信号,我自会把给白情的那把剑召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侯即不知为何忽然来了精神:“有!”
叶起轩奇怪地:“请?”
夏侯卿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问?”
叶起轩更奇怪了:“请问?”
他正思索有什么问题不方便问呢,谁知夏侯卿一问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夏侯卿道:“花道长,你其实是某个门派的隐居掌门吧?”
叶起轩:“嗯……啊,啊啊?”这是什么问题?!要他怎么回答?!!?
不等叶起轩开口否认或承认,夏侯卿又道:“而且是那种特别厉害的那种,厉害到和神一样的掌门,对不对?”
叶起轩:“……”
夏侯卿问就算了,偏生问得如此认真,如此到位,到位到每一句都是真的!
是掌门不假,而且还是当年被誉为“天神在人间的代言者”的天下第一宗门,但门派都灭了几百年了,能不能算叶起轩也不知道;至于厉害如神……
云水寨末代掌门、现天界七主神之一、水神大人一边偷偷抹汗一边打圆场:“嗯,是吗?但人命关天,我看还是人命要紧???”
他怕死对方追问下去,随口搪塞了几句后强行扯回了正题。
果真,夏侯卿也正了色:“好吧,那我现在就隐身,去找白情,那死丫头一个人待了那么久,肯是吓坏了,还有白玉……”
后一句时她已经面露担扰之色,叶起轩安慰了几句并保证自己一定会找到白玉过后,夏候卿这才使了隐身待遁离开。
敌暗我明,这是个不太好的局势。虽然叶起轩之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没少干,但这次牵扯到了旁人,他只好先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不知道为何,一缕阴翳生出,抚住了叶起轩的心头。
希望一切,都能如我所愿吧。
这哭丧般的送亲队伍鬼哭鬼嚎的吵了一路 ,不知过了多久后,忽然一停,叶起轩一个没坐稳,头重重一磕,痛得直吸冷气,心道:他奶奶个腿儿的终干到了?!
果真是f到了,甚至已经有人替他打了门帘,还有一只血红的袖子伸进轿来,像是体贴的新郎官在照顾娇滴滴的娘子。
……按目前这发展而言,这般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咳咳,但是一码归一码,不能再等下去了。
叶起轩皱了一下眉,放在膝头的左手虚虚一扯。
风起!
布帘被狠狠刮起,送亲的镇民们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嗖地从大红喜轿中飞出,好比白鹄掠影。
满座皆惊!
叶起轩飞出轿子,看清了那血袖的主人:竟然是一个身着新娘装的蒙眼女郎!
那熟悉的气息教叶起轩陡然一惊:凶兽!?
还是个女……母的?!
很快,叶起轩就反应过来了:这怕就是这凶兽的化形!
心里的念头电光石般闪过,叶起轩手脚不停,当截一只拳头抡了过去,力道大的吓人不说,光是这一拳上所夹带着的法力,足以轰塌一片树林!
那凶兽抬手就接下了这一击,但见娇滴滴的娘子变成了出手狠辣的仙道,先是一惊:“来者何人!?也敢截我河神大人的花轿!”
叶起轩被这婆娘独有的尖锐嗓音逼得掐断了自己心里对姑娘家家多多少少的一点怜悯之心,一掌拍向方肩部,谁知这凶兽形如处女动如彪汉,硬生生受了这击不说,还借着叶起轩的力道反身发出一道法力凝成的长锥,猎猎寒风,直袭叶起轩面门!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叶起轩来不及去结一个护身障、用法力荡开了这一单的威力,一咬牙,上半身迅速向后弯了下去!
锥子堪堪擦过叶起轩几缕额发,叶起轩清楚的看见了这玩意儿上映出了自己的面容,鼻尖几乎都能嗅到这锥子的危险气息!
……艸!
叶起轩刹那间就把腰甩了起来,一抬手就捉住了那根险些要他命的玩意儿,轻轻一掰就改变了这根冰锥的前进方向,丢到旁边的树林里。
叶起轩还没来得及顾得上身后轰地一声一大片林子倒下的可怕场景,就听见那凶兽一声娇喝:“芸芸众生,听吾号令,以獙之意志,替我毕西楼大开杀戒!”
叶起轩:“……”这年头的凶兽还爱上狂野文学了?
那厢凶兽语方落罢,那些镇民就直截丢了手中的花篮、锣片等什物,纷纷冲了上来,那作势,仿佛要把叶起轩开膛破肚!!!
就在叶起轩转攻为防的时候,毕西楼冷笑一声,轻身一跃,退后了二十余丈,冷笑:“既然你们喜欢玩儿狸猫换太子,那我就陪你们玩玩儿,我毕西楼就混在这三百七十一个人中,看你如何辨识、如何抵挡!”语罢,便闪进了人群里,一晃双眼便不见了身影!
叶起轩正挡着那人群如流,摩肩接踵里应接不暇,他好不容易辨出了那凶兽的声音在说什么劳什子,下一刻就在人流中对上了蒙面黑纱上的一双利眼。
叶起轩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溯着些什么,一道刺眼的白光在脑畔闪过,他辨不出真真假假恍惚,忽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向前踏出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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