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狈自行调整好之后,低着头打开了门,他的脸上除了余下的一点委屈还有在他人面前没控制住自己情绪的羞愧,一时间百感交加,扭扭捏捏地喊了句哥。
陈疏斜靠在墙壁上,看乌狈的时候跟往常一样,他没有继续再问这件事,也没有再继续象征性的说安慰的话,他看得出来,乌狈不需要这些,他想快点让这件事过去,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十几岁的少年脸皮还是很薄的。
陈疏这个哥,也很愿意守护他的自尊心。
啸谷也非常识趣的什么都没说,还调节气氛似的露出他八颗牙的标准笑,笑得爽朗且大方,手臂往乌狈单薄的肩膀上一搭,豪气万丈地说:“走,跟哥看电视去。”
乌狈就这样被啸谷架进去了。
乌狈跟啸谷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最新的电视节目,陈疏站在窗边,高大的身影遮住半边窗,他悠悠地开口:“这几天周芜都在干嘛?见了什么人?”
声音不大,语气正常,压迫感却极强,乌狈心里一紧,他知道是在问他。
陈疏在周芜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之后,没把乌狈叫回来也不是忘了,而是放在那里行保护的名义观察周芜。
他始终没有打消对周芜的怀疑,尤其是这一枪之后,他觉得周芜的身份更加的扑朔迷离了。直觉告诉他,周芜跟着他们,目的没那么简单,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他挖不出来的。
乌狈想了想,他想了一下这段时间跟周芜的相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她每天的行动轨迹几乎都在病房,吃饭、睡觉、换药、有时候也看看书。没见什么特别的人,偶尔玩玩手机,手机里联系什么人,乌狈就不知道了,他也不可能不经过周芜的同意去检查她的手机。
乌狈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异常,也没见特别的人。”唯一特别的应该就是那天包裹的看不见五官的人,不过这个人他们仨都见过,还被啸谷排除嫌疑了。之后周芜就没见过什么人,每天安安心心的在医院养伤。
没做过什么异常的事,没见过特殊的人,正常的反而有点不正常。
陈疏一直没有对周芜放下顾虑,跟她合作也不是因为信任她,而是需要她,他时刻在提防周芜,也几乎不让她参与他们的行动,他觉得这个女人奇怪且聪明的过头了。
她能从三个不同的梦境中很快整理出三个关键信息,木门、停车场、城堡,甚至还能推测出陈疏的部分身份,且愿意和陈疏合作,她到底要从陈疏身上得到什么?陈疏不禁这样想,他身上有什么是她想得到的?
他不觉得是他自己,虽然周芜总若即若离的试探他,还说些撩拨的话,他不觉得周芜这样是真的想和他发生点什么,并且在封锁区,只有周芜中枪了,从她左肩里提取到的子弹是目前的唯一线索,就好像是谁故意留的这个线索,也是故意选中的周芜。
按照正常的逻辑判断是,如果周芜真跟那帮人是一伙的,那帮人怎么可能伤害她。如果从另外一个逻辑,那群人就是为了证明周芜跟她们不是一伙的,给她一枪撇清关系,并用这枚子弹指引他们。
这个女人不简单也不愿意说实话,他们的合作因为互不坦诚而摇摇欲坠,一直都在各取所需,边界被拉的高高的,大家都看破没说破。
这个女人还有一个最厉害的点——非常有耐心。
啸谷听到陈疏这样问,立刻弹射起来:“哥,你怀疑周芜啊?”
陈疏:“你很相信她吗?”
啸谷用余光偷偷瞅了瞅旁边的乌狈,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接下来的话。
他也不那么相信周芜...
啸谷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岔开问:“不知道远酋他们查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好热,我要买冰水。”阿牧一边用手掌擦汗一边回复道。
刚刚远酋问了他一个问题:“跟我出来办事怎么样啊,开不开心。”
阿牧古铜色的皮肤表层汗一滴滴,如同连绵不断的雨,脸和身体被不停的洗刷着,炎热的天气炙烤着他们。
远酋眯着眼,汗还挂在他的睫毛上,被热的龇牙咧嘴:“你去吧。”
阿牧高大的身体腾的一下起身,旁边的人不由自主地朝他看来。他走到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瓶水,立刻拧开,一口气就喝完了,燥热暂时褪下去一点,治标不治本的做法。
远酋等了半天,发现阿牧没有给他买的意思,他回头朝那边的傻大个说:“你就自己喝啊,我也热着呢。”
“你又没说你要。”
远酋:“...”
“阿牧大王,我也要一瓶,可以吗?”远酋故意压着嗓子,还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阿牧头顶飘过三个省略号,在小摊上抓起一瓶,朝远酋丢过去。
远酋准确接住:“谢谢阿牧大王。”
阿牧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坐在木板凳上,严肃地说:“能不能别老这样叫我,你老拿小时候那点事取笑我。”
看见阿牧那正颜厉色的脸,远酋觉得更好笑了。
阿牧大王是小的时候只要一玩游戏,阿牧就要当大王,他还要求远酋他们都喊他阿牧大王,如果不喊他就不参加游戏,于是这个昵称就从小时候流传到了现在。
“好好好,我不喊了。”远酋妥协道,脸上还挂着忍俊不禁的笑。
阿牧“切”了一声说:“我才不信。”
天气并没有因为他们乐观的心态而打算放他们一马,太阳像安装了灯泡的鸡蛋黄又像刚出炉的肉包子一样烫,在这样极端的两种组合里坚决的长明刺眼的光芒,天空是发电机,胳膊都快抡冒烟了。
他们四处打听,花大价钱从黑市掮客问到了这里,开了接近两百公里来到了这个隐蔽的山谷,这里偏僻却热闹,男人大多都**着上半身,上半身被常年的日晒烤的焦黄,女人都围着头纱,头纱被汗打湿,贴在脸颊两侧,整个头部被闷在里面,对于这个环境这个天气来说简直是酷刑。
他们不知道这里为什么要求女人这种打扮,这种打扮并不好看,能看到的只有包裹和禁锢,把女人当焖面一样煮了又闷,强迫她们待在铁锅里,残酷的盖上锅盖被高温张牙舞爪的蒸发。
她们也和没有发音器的食物一样,什么都不能说,被铁锅镇压。
阿牧看着那些被粗糙而厚重的布料包裹的女性,看到她们骨碌碌的眼睛,心里说不上的难受,他默默垂下眼,汗一滴滴坠落下来,低声对远酋说:“她们好可怜。”
远酋从进来就注意到了这些女人,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是要比男人更难的。”
阿牧嘴笨,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又起身,去刚刚买水的那个小摊子上买了几瓶水放在包里,那位摊主是一个女人。
他们根据黑市掮客给的消息在这里找到了那个红色泥巴糊的房子,房子表面被太阳晒的干裂,一道道深浅不一样的划痕。没有门,从外面望进去一片漆黑,看不出来里面有没有人。
远酋站在外面探头探脑,试探性地喊了句:“有人吗?”
无人回应。
远酋拧了拧眉,再次喊道:“有人吗?”
经过了一两分钟的缄默,缄默到远酋都回头和阿牧面面相觑了。
那掮客耍他们?
远酋心中暗忖,真要是卖假情报,等他们杀回去,会出更高的价钱在黑市悬赏这个骗子。
在远酋准备喊第三声的时候,屋内一个苍老的童声回应道:“进来。”这声音像坏了的儿童玩具,在苟延残喘的卡顿中拼命发出微弱的抗争,不要换新玩具,我还能用。
听的远酋和阿牧打了一个激灵。
远酋没有直接进去,向里面又喊了声:“家里没有电灯吗,我看太黑了,怕进去撞坏东西,要不您开下灯。”
屋内那奇怪的声音说:“家里没东西。”
远酋本想再试着商量商量,或者让那个人出来聊。
正当远酋要开口的时候,屋内的人说:“进来吧,再不进来我要休息了。”
这是一步也不肯让啊。
那没办法了,远酋靠在土墙上,右手摸了摸手枪的位置,用眼神示意阿牧走到门的右边,他们一左一右,一个人观察前面一个人保护后背,这样进去。
他们就这样警惕而鬼祟的进去了。
里面非常黑,也非常空,听到他们逐渐往里的脚步声,那个人把蜡烛点燃了。屋内一小块地方亮了,形成一个小范围的包围圈,远酋站在包围圈外眯起眼睛打量坐在前面的那个人。
他弓着背坐在椅子上,蜡烛浑浊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脸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褶皱和外面土墙上的干裂差不多,他在笑。
远酋强行咧开微笑,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事实上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说:“你好啊,老先生。”
对面的人点点头说:“我知道谁介绍你们来的,有什么就问吧。”
远酋一步一探的走过去,把子弹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问:“我想知道这枚子弹的来历。”
那位老人眯着眼,干瘪的手拿起那枚子弹,手背上的皮肤挤在一起,他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说:“要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得加钱。”
远酋:“.....”
敲诈是吗?
找到黑市那个掮客打听消息就花了不少钱了,当时也跟那个掮客说好价钱了才来的,现在又要加钱,没完了是吗?
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是吗?
远酋:“老人家,没你们那么办事的吧,你们俩之间是通的吧,找他打听到你都花了不少钱了,当时来找你之前也谈好跟你这边的价格了,现在又要加钱?我们的钱也不是在地上捡的啊,你们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上来就是加钱,我们这还一点消息没得到呢。”
那位老人也不急,更不予争辩,只说:“那你们另寻高就吧。”
远酋急了:“不是,什么叫另寻高就啊,你知道我们找到您这花了多少钱吗?另寻高就可以,那你俩把之前的钱退给我。”
“你之前把钱给谁了,你就找谁退,这钱不是我收的,我也无法退给你。”
远酋火腾的一下,眼珠子都放大了不少。
耍无赖是吗?
不过又立刻转念一想,现在跟他在这掰扯也掰扯不出个所以然,他们的任务和目的是要知道这枚子弹的来历,花了那么多钱打听到这里,就算是现在这买卖不做了之前那钱还真不一定能退回来,他们也真不一定能找到那个人,黑市里的掮客都各有神通,行踪成谜。
远酋冷静下来了,换了一副嘴脸,好声好气的商量道:“老先生,我们这确实也不容易,您看看我,我其实也就是一个打工的,东家那边预算就给了那么多,就要办成那么些事,要不然我也栽了,您行行好,我看您面相次慈眉善目,绝对是一个行善积德的大好人,您给通融通融,后面我们也能加个联系方式,后面有活我们第一个找你,咱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大家都合作共赢,您觉得呢?”
那位老者微微一笑,不吃这套:“这是你们的事,你为谁办事就找谁周旋,我只要我应得的,你应该知道从你花大价钱找到我这里就意味着这枚子弹的来历并不简单,我如果告诉你们这枚子弹的信息,我堵上的可是我的命,这东西千金都难换。”
远酋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软硬不吃,还能来道德绑架你,他们现在毫无头绪,这是唯一的线索,只能先退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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