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耳畔冷风呼啸而过,似轰雷的鸣炸声响起。湘云滞在原地,睁眼刹那,穆莳身姿挺拔,立于身前如青松高山。

“穆、穆穆时?”

湘云惊呼。

血珠飞溅,落在穆莳的衣袖。持刀的大汉捂住手臂跌倒在黄泥地,打着滚痛喊。

其余大汉们手持的刀刃散出寒芒,看见突如其来的穆莳,以及那断在泥巴地里的手臂,人人皆颤着后退。

领头那人的血把黄泥地染黑,太阳高高地烤晒着,他痛得爬不起来,满头大汗地哭喊不停。

“滚。”

穆莳清清冷冷的一声,震得他们抖如筛糠。有人甚至拿不住刀,刀刃甩落碰上石块,哐当作响。

有不怕死的鼓足勇气问:“你、你是何人?”

他来的时候他们无人察觉,等反应过来时,老大已经断了臂膀。此人物不容小觑,恐怕小命不保。

穆莳却不答,烈阳当空却气氛阴沉,莫名压迫。

须臾,他丢出一块象征性的玉来。

那几个壮汉瞧见,霎时傻了眼。

东安郡王?

不肖穆莳再开口,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任由老大还在地上打滚哭痛。

穆莳转身过去,伸手想去拉湘云。

湘云往旁躲开,眼中惊慌如幼兽,直盯着他手指上、衣袖上的血。

穆莳缓缓收回手,目之所及是湘云鬓边凌乱的发丝:“还好吧?”

“嗯……”湘云别开眼,不敢看地面的断臂。

她惨白的脸上满是汗珠,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被晒到。穆莳看了会儿,从袖子里摸了块洁白锦帕来:“擦擦。”

视线里一抹白色,湘云心有余悸接过,擦去额角鬓边的汗液。细声问:“王爷怎么来了?”

“赵婆已经回去,却不见你人。陈慎说来时察觉有人跟踪,只因受伤装作不知,他们并未对陈慎动手,我便猜到他们的目标不是他。”

湘云低头,想起那空空的信筒来,不由眼眶湿润。

穆莳道:“先回去再说。”

湘云看向地上那断臂人:“那他?”

“陈慎会来带走他。”

不同于外头的灼热烈日,赵婆的家中凉爽遮阴,穿堂风过人身上时凉爽如初春。

偏堂的西屋里,穆莳站在桌边净手,湘云坐在他身畔,一字一字说出史雍死的细节。

湘云的手抓住裙摆,死死捏着,又深深低着头,咬紧嘴唇:“我、我是故意的。想利用他打开信筒,也想如果那信筒当真那么神,也、也许能杀了他。”

“我心中自想,他死了我便能得救。可于外人而言,他与我乃是族亲,是同我长大的表哥,我这般行为,是、是……”

湘云的喉咙里似有棉花哽着 ,难受像窒息边缘,无从开口。

穆莳清洗着手指的血,望着盆子里的清水逐渐染上血红:“是大逆不道、是残害同族?”

湘云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穆莳神色并无变化,他洗完了手,又拿起锦帕擦拭水珠,边望着湘云道:“无关乎旁人如何想,重要的是你接下来该如何做。”

湘云不解地看他。

穆莳轻轻柔柔道:“那帮人我不能杀,他们将来会是推翻周氏最好的人证。但他们活着势必对你产生威胁,他们看见史雍死在你手上了。倘若报了官,你如何脱身?”

湘云脸色煞白。

阳光静静照着,空气中飞舞着不知名的碎花瓣。从窗户飞入,落在湘云膝上。

她置于膝的玉指抠紧,惶惶道:“我、我……”

“看这盆水,已然污秽了。”穆莳说着,将用过的锦帕丢回水盆。顺着看过去,湘云见到盆子里的血水。

穆莳意有所指:“这血原本在我手上,我将它轻轻洗掉,血污便不再。湘云,你也可以洗去血污。”

湘云惊得险些坐不稳。

“你是要?”

“嗯。回去后若有官府追查,你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湘云猛地站起来,无措地望着穆莳:“我可以告诉官府,是史雍对我不轨在先,我若不杀他,死的便是我。你不用……”

“你的确可以这么说,”穆莳在她对面坐下,望着面前那一盆静水:“但你可曾想过,周氏咬定是你故意勾引,你该如何?那群人明显会站在周氏一边,他们与她统一口径,你又如何?”

“你有办法让他们背叛周氏的……”湘云希冀地看他。

前世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那种穆莳仅是她唯一希望的感觉。

“要想他们指证周氏恶行,他们必须与周氏统一口径。”

湘云的声带仿若让人遏住,再不出音儿。她垂着头,手指深深握紧。

穆莳倒了一盏茶给她:“我好歹是半个皇亲贵族,杀了史雍不会受到太大惩罚。你且放心。”

湘云看那盏清清茶香,禁不住哽咽:“我又……拖累你了……”

前世也是这般,她似乎一直都是穆莳的拖累。本以为重活一世能够报答他什么,可到头来还是他在为她付出。

穆莳若有所思地转着茶盏,“与你无关。一切是本王自愿。”

他一句自愿,更让湘云心深愧疚。一颗心好似被人煎烤,难难的熬着熬着,不知何时是个头。

前世今生,穆莳永远都是不求回报帮她的那个。即便这辈子他有过谎言。

湘云禁不住抬袖揩泪:“你还会死吗?”

他上辈子死得实在太早。

穆莳垂眼不答。

窗外飞花绿树,天边日头渐渐西沉。地板上的阳光一寸寸偏移,屋里的盆栽花朵散发着清香。

原本……他笃定能陪湘云很久,但信筒被打开,信号放出去。他现在不确定了。

沉默最熬人心,无声也更像是回答了一切,湘云惊惶地去拉穆莳的衣袖:“你昨晚不是还说,这辈子能保证陪我很久吗?”

纤纤玉指把他的华服抓住褶皱。

穆莳垂头看了眼,放下手中茶盏,道:“的确是的。”

他的神情却分明不是这样。

湘云想到到什么,红着眼问 :“倘若我与你成亲,能治你的病吗?”不管他的病是真是假,湘云现在只想让他活着。

她宁愿相信他的病是真的……或者说,湘云想不出什么能让穆莳活着的办法。她活了两世,上辈子穆莳死的前一晚来见过她。

当时他的神色与现在一般无二。

湘云有种穆莳又要离开她的感觉。

她豁出去了,紧紧拉住穆莳的手:“王爷,我们成亲吧?你不是一直想娶我吗?”

穆莳的手一僵:“你确定?”

湘云重重点头:“我确定。”

“你啊……”穆莳的手掌抚过她的脸,满目怜惜:“回去再说。”

湘云愕然。

他这是……又不想娶她了?那必定是如前世那般,他又不确定自己的生死了吧?

能让他这般不确定的,只有外因。

湘云很想问他真正的死因,可又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结果不是她能承受的。怎也问不出口来。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待近了,屋门被人敲响,陈慎的声音传入:“王爷,属下都问清楚了。”

“进来。”

陈慎推门进来:“那人已经招了,是周氏雇他们来除掉云姑娘。属下本来已将史雍跟薛蟠绑起来,但不知为何逃脱了,貌似是史雍在天天赌坊的人救了他。”

穆莳颔首:“传信回京,我们不日回去。”

陈慎恭敬离去。

/

时间仓促,穆莳不等伤好完全,便与湘云下山回京。

路过牛水村时,入目只有满片狼藉,残垣断壁,无法辨认出的焦尸。官府处理着牛水村 ,见到穆莳上前招呼。

穆莳随口问了两句,只得官府将牛水村认为意外起火,而非人为。

穆莳与湘云同乘马车,一同回侯府。

一路上,湘云有许多话想问穆莳,关于成亲的,关于他寿命的,还有信筒的……许许多多,可一对上穆莳闭目养神的脸,她又怎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过于声张,到侯府时,几人进了后门。

花厅内空气寂寂,阵阵蝉鸣闹得人心烦。

可更心烦的,是眼前周氏的哭声。

从昨晚起,史雍的尸首便被那帮人带了回来,指明乃是湘云杀了史雍。

周氏哭着俯在史雍的棺材上,泣声绝望:“史湘云,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杀我的长子!”

史玉微边拉她边哭:“娘,您注意身子……”

史鼐坐于高座,冷眼望着湘云,似要将她剜下几块肉来。

奈何她身畔站着个东安郡王,谁都只敢在心中生怒,并不敢对湘云做什么。

周氏哭个不停,泪水鼻涕流了满脸。史景州下朝从外跨步进来,瞧见兄长的棺材,他便摘下官帽,沉声道:“事情尚未有定论,母亲如何能肯定是表姐杀的人?儿子会去报官。”

周氏清楚史景州不管如何总是站在理的那边儿,这也是她不喜欢这个儿子的原因,正直到了冷漠。

眼下周氏并不抗拒,哭着厉声道:“报官!马上报!”说着,指着湘云恨恨道:“我要她血债血偿!”

史景州转身离去,因是家事,他亲自出马,并未交付给下人。

湘云出奇的冷静,望着周氏的样子,道:“你派他带人去杀我,这事儿又从何算起?今日躺在这儿的人,不是他便是我。换做你,你又会怎么选?”

穆莳闻言笑了声,走上前道:“胡说。史雍明明是我杀的。”

周氏和史鼐愕然地看向穆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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