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先是被吓了一跳,后并肩着往前走了几步。
元莨被这插曲扰乱,将藏在袖口的东西暗自往内推了推,没得机会送出。
云归入城后已沐浴更衣过,她身着独特香云纱,整身浸在阳光中,明媚娇艳的令人动容。
小郡王莫皓檠见过的民间女子不多,比元莨更不知人心险恶,他第一次瞧见云归这样明媚的姑娘,不自觉看直了眼。
云归瞧着这趴在地上迟迟不动的男子,本应是该觉得有些滑稽怪诞,但她头见元莨的样子似与之相熟,心下一沉。
莫皓檠并不觉此举多窘,一骨碌的爬起来,结结巴巴喊道:“元…元莨……”
而后便将全副目光投在云归身上,尽展笑颜,“不知这位姑娘是……”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元莨太清楚这人风格,瞟了一眼仿佛开屏的莫皓檠,也不恼来人没唤他句四哥,吃味道:“你怎么来这了?”
“哦!”莫皓檠随口敷衍,实际眼神全在云归身上,他上前道:“姑娘……”话还没讲完,就被人推远,“哎哎哎!元莨你干嘛……”
元莨受不了对方那贱兮兮的样子,只身横在二人中间,一臂将莫皓檠推开老远,引来对方不满。
云归见状只笑,问元莨:“你认识?”
“我表弟。”元莨扭头,朝她道。
云归这辈子都不会相信什么太巧的巧合,继而想起那块宣阳王令牌,皱眉一瞬,又牵起微笑,思衬后道:“这真是巧了。”说罢她往旁挪了挪,拉开与元莨距离,接着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兄弟二人叙旧,先告辞了。”
说完云归也不看元莨,径自走了。
她隐约想着,不该招惹元莨。
莫皓檠见状,隐约估摸出滋味,冲云归道:“别走啊,姑娘,相见即是有缘,不如……哎……”末了竟是一声嚎叫。
元莨见不得他犯贱,在他肚子软肉狠狠掐上一把。
因为元莨已经察觉到出云归有些不悦,大概有些担忧。
他生平第无数次觉得莫皓檠累赘,嫌弃道:“你来这干嘛?在哪落脚?我这边也有事,你自己玩吧。”
女孩子情绪来的疾骤,眼见云归越走越远,元莨讲话飞快。
云归显然想差了门道,突然觉得她和元莨,也不算很熟。
泄了气般,不知哪来的别扭。
半路看见卖油纸伞的小摊,摆摊的是对母女,那位母亲看着很年轻,她正绘制一方荷塘春色的油伞,而那嘬着手指的小姑娘大眼睛圆溜溜的,一手攥着母亲衣摆,一边往周围打量。
看这对母女的穿着打扮,家境不像富裕,可她们脸上却瞧不出一丝愁苦的样子。
云归莫名的就被吸引,在摊前驻足。
今日无雨,这对母女的生意不怎么好。
小姑娘很懂事,问云归道:“您买伞吗?我娘画画可好看了。”
听女儿这说,画伞的年轻母亲抬起头来,先是冲云归一笑,然后冲着女儿笑意更深。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您随便看。”伞摊无人问津惯了,那位母亲没推销。
云归恍惚一瞬,手指弗过桌面,对小姑娘道:“是啊,你娘画画可真好看呢!”
小姑娘听闻有人夸母亲,笑的更开心了。
云归买了这里最贵的一把,无雨的街头,她硬要撑开走。
伞面遮挡了头顶的天光,也将她背影遮去大半。
元莨这边被莫皓檠缠的不好脱身,怕跟丢了云归,便带着莫皓檠一块。
同仁大喊:“公…公子们……是不要我了?”
莫皓檠正乐意凑热闹,回头对他道:“你先去找住的地方,我跟元莨去去就来。
蜀人接受度高,无雨撑伞都少有人怪。
云归七拐八绕,自有落脚处,她前脚进门,元莨二人便追上,被守门家丁拦下。
元莨解释道:“我们是云姑娘朋友。”
这地方他第一次来,守门家丁对他陌生。
莫皓檠更为不满:“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真的是你家姑娘的朋友。
他这脸皮厚的。
元莨白眼。
云归其实心事重重,一时没察觉后头有人追,此刻听见对话,她又走到门口。
家丁冲门内行礼,莫皓檠抬头一看,更理直气壮,“姑娘,你说,你跟我们元莨是不是朋友?”
云归轻道:“你说呢?”
元莨一怔,继而斩钉截铁道:“是!”
家丁看了主人眼色,放人进门。
这院子,虽然只算暂时落脚,但府中陈设倒也不见随便,莫皓檠一路絮絮叨叨:“你不在家,真是太冷清了,听说你受……病了,我便来想着来看看,如今看来,你这脸色倒跟从前一样,大家都白担心了。”这是真心关心元莨。
元莨解释道:“这多亏云姑娘仗义相救,留我在府上修养多日,才有今日成效。”
“那可真是太好了,必须好好感谢这位云姑娘!”莫皓檠抓重点。
可他长居北方,首来南边,不大习惯,没走多远,又犯贱了。
“这府邸也太绕了,大门口走到从屋里怎么拐这么多弯,瞧着也不大啊……还有景石,也摆的太密了,走起来像迷宫,墙怎么有高有矮?都没开敞地方了……还有这石板路怎么这么滑?弄干点不好吗?”莫皓檠还是改不掉贵族毛病,挑挑剔剔的,呱噪。
元莨又不能将他嘴捂上,咬着牙道:“来别人家做客,你给我礼貌点!”
云归没理他俩,在庭院的石桌旁坐下,自倒了杯冷茶喝下去,放下茶盏片刻,又倒一杯,看样子是真渴了。
“这也是你家产业?”元莨甩开莫皓檠那傻子,问道。
“嗯。”云归将冷茶饮尽,挥手命人将新茶端上来,却没给二人斟杯,“一会席禹要来,我们有正事商量。”
这似乎是相识以来,云归第一次流露赶元莨走的意思。
“听说,是你救了元莨?”莫皓檠的脸皮厚,此刻也发挥了作用。
他拉着元莨也坐在石凳上,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咳!”这时,院中管事轻咳一声,示意云归借一步讲话。
云归会意,点头对元莨二人道:“失陪。”
主仆二人在院门外说了半晌,后来,云归招呼都没回来打,披了外氅出门,看似漫无目的地逛了大半条街,却算准时间接到了号称江南圣手的全大夫。
这全志简自称道家弟子,战乱时流寇烧毁了道观,他便下山行医,一路走走停停,到江南得云老太爷赏识便落了脚,多年经营,小有名气。
云归长居江南,二人并不是生人。
他见云归突然出现,也不多讶,只眉开眼笑地招呼:“云少主这面色…可又贪杯受凉了不曾?”
云归含混道:“不曾,不曾……全大夫,你说你千里迢迢去京中出诊本就劳顿,现又被唤来遂州,真是辛苦。”
“哼!不是辛苦,是命苦?”他才不会被小丫头花言巧语骗到。
全志简抱着一个牛皮纸包,回言确是十足热络,“你这丫头来的好巧,蜀地菜色非辣即麻,不大合我胃口,这不刚发现了家五香牛肉,一块尝尝?”
云归黔首,引着全志简便来到自家茶楼,小二认得贵人,不必多问来意,便忙往院中小楼请,“小楼一直有人打扫,茶器一切如旧,少主放心便是,没别人来打搅。”
全志简掏出揣了一路的牛肉,往桌上一放道:“早说你有这种地方,我还何必让肚子遭罪。”
云归笑对,将茶具摊开,指挥小二将送上的山泉水坐到碳炉上。
心里默默掐算着水温。
全志简大摇大摆吃着牛肉,心安理得的等着云归给他泡茶喝。
云归精准拿捏山泉沸腾温度,在多半开的时候提壶,洗冲泡一气呵成。
茶香袅袅,伴着全志简的絮絮叨叨:“凌老夫人无碍,倒是我回来这一路上碰见了陈国公和鲁定侯,还碰见了王国舅的车马,顺道瞧见了那王家小姐。”
云归轻玩茶宠,听此分神问道,“王家小姐?”
全志简回的顺口,“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得改口叫人家嫂子。”
云归闻言侧目,后来想想,以姻亲攀附权贵,的确是顾夫人的风格。
“没顺手给她把个脉?”
全志简撇嘴道:“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她身子骨可比你康健!”
云归转头便瞪他一眼,“有时候真想把你这老舌头拔掉,净挑人不爱听的说。”
全志简不以为意,将空茶盏推到她面前,示意再来一杯,“忠言向来逆耳,那老女人脉象强劲有力,不像是有病的,倒是你,怎的又折腾瘦了?”
云归摸摸脸颊,她自己其实没觉得,便转移话题询问病情,“凌老夫人,当真没事?她不是久困头风?”
全志简知她回避,也不追问,答道:“她那头风,多半是富贵病,每天戴几斤首饰,谁受得了。”
要说伺候这些贵族,全志简是最不耐烦的,他边吧嗒嘴,边问道:“我说,你这恩得什么时候报完啊?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非往自己身上揽,揽就揽吧,还得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别学你娘的腻腻歪歪,多学学你外公的通达干练不好吗!”
这位有一点小病就劳烦常大夫入京的凌老夫人,便是当年京中唯一一个肯与云归母亲交好的贵妇。
云归瞪他一眼,她在京中给神医造势,并总将全志简往京中送,又不只为报恩。
“话说,你这次叫我来,不是为了给谁瞧病吧?”
心思被说中,云归灿笑着,再给他添茶:“全阿舅,你们道家,炼仙丹应该跟冶矿差不多吧?”
“噗……”全志简一口茶喷出来,“什么?你说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那不是你说的,炼丹不小心炼成火药那个,是你师兄的师兄的师兄。”云归小算盘开打。
全志简看她跟看妖怪似的,“我就知道,自要你肯喊声阿舅,准有事。”
“不过……”他怎么就觉得哪不对呢?“听说席家那混球也来了遂州,你们……”
“好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全志简想通了,“你们前后在这遂州置产,早就惦记上这些东西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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