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但是我知道她不开心了，那就得哄她，谁叫她是我喜欢的人。”

按下按钮，听着水流声，荀舟敛目，思绪游离。

水位线上升，慢慢接近瓶口。

“啊！”荀舟突然回神，忍着疼痛把溢满的水杯放在接水吧台上。

身后响起慌张的脚步声，转眼荀舟的手被握住，偏头就看见陈彧左手拉着自己的右手，眉头拧起。

陈彧快速按下冷水的按钮，拉着荀舟的手放在出水口下。

冬日夜晚，冷水流过指缝，缠缠绕绕，如无数细线勾在手指上。明明冷得似要沁进骨里，可是荀舟觉得整只右手都发烫，那丝丝细线像是延伸到心口，缠绕包裹。

温热的气息落在荀舟的脸上。

“你傻不傻啊？接水都能发呆？”陈彧看向荀舟，眼神里都是着急担忧。

荀舟的脸颊有些烫，视线移开，右手挣脱出陈彧的手掌，按下接水的按钮，拿着水杯走了，离开前留下一句“不用你管。”

陈彧愣在原地，挠挠后脖颈，又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握住荀舟的右手，叹了一口气回班。

荀舟拿纸擦干净指节上的水渍，发现右手食指有些泛红，疼痛感细细密密地传来。

后悔没再多用冷水冲会儿，但是再去也来不及了，只好又重新低头写题。

陈彧坐下看着荀舟微微红肿的手，又起身出去。

抬手敲敲门，陈彧打开门进去，“报告。”，然后走到周茗办公桌前。

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陈彧直接开口问：“姐，你有没有烫伤药啊？”

周茗伏在电脑前打字，听闻抬头看看陈彧露出来的皮肤，“你烫伤了？”，停下手中的工作拉开抽屉翻找。

“不是我，是班里同学被热水烫了。”

手停顿，周茗抬眼看陈彧，见他特意踩着铃进来拿药，“荀舟吗？”

陈彧指节蹭了下鼻尖，眼神避开，“不是，是乔竹宇。”

周茗看见陈彧这举动，背靠在椅子上，表情明显不信。

僵持了几秒，陈彧遂放弃，“嗯，是荀舟。”

“早说不就行了？”周茗没在抽屉里找到又起身去柜子那里翻看。

周茗是陈彧妈妈当年带的学生，天**玩，爱起哄，成绩年级倒数。陈彧妈妈家访才知道周茗父母都去世了，身边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仅靠着父母留下来的积蓄生活。

陈彧妈妈心里也挺喜欢这个女孩，以监督她学习为由让她去家里吃饭学习。周茗脑子聪明机灵，也知道陈彧妈妈对自己的关照，于是开始在学习上下功夫。在周茗17岁的时候，陈彧出生了，周茗就把他当作亲弟弟，每天放学都来逗陈彧玩。

后来陈彧一家因为爸爸工作调动，来到梧城，周茗研究生毕业也从北方跑到梧城来。虽然自己也租了个公寓，但周茗平时还会去陈彧家吃饭，就像是一家人。

“呐。”周茗把药膏递过去。

陈彧接过，笑着说：“谢谢姐！”转身跑走。

周茗叉腰看着陈彧离开，没忍住笑笑。

陈彧进班的时候已经开始第二节晚自习了，同学都低着头写题。

荀舟看题的时候，大拇指不自觉地摸食指泛红的地方，在肿痛的感觉里找到解题思路，正想提笔写字，一只修长的手伸到自己眼前，桌上被放了一支药膏，是烫伤药。

“涂上吧，别留疤了。”陈彧坐下说。

心跳漏了一拍，荀舟看着桌上的药膏，又转头看看陈彧，灯光的照耀下，男生带着笑意，五官柔和。

荀舟顿时又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闹别扭，为什么这么拧巴，为什么要让陈彧担心。

“谢谢你。”荀舟轻声说。

“没事儿，你别不开心就算报答我了。”陈彧笑着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板奶片放在荀舟桌上。

“我觉得你吃这个应该会开心点儿。”陈彧小声说，梨涡出现在嘴角，眼神澄澈明亮。

荀舟捏紧手中的笔，“你……”

“什么？”陈彧靠近，荀舟感觉到周身的温度又开始上升。

“没什么。”荀舟低头移开视线。

陈彧点头坐正，提笔写题。

荀舟拧开盖子涂药，抿抿唇。

你这样，真的很难不让我多想，但我又害怕你对很多人都这样，害怕是不是我的错觉，害怕是不是我自作多情。

之后的一个多月，宋霄仪每隔几天就会来班里找陈彧，班级同学一开始还会一脸八卦地看好戏，到后来都见怪不怪了。

荀舟每次都会深呼吸告诉自己别乱生气，静心写题，尽量忽视旁边的存在。但每次都控制不住在草稿纸上画圈，力道重得像是要把一本草稿纸戳破。

有一天在食堂，宋霄仪直接端着饭盘坐到陈彧对面，周围的起哄声四起。看着面前的女生冲自己笑，陈彧反应再迟钝也该明白了。

陈彧放下筷子，见宋霄仪饭还没动，直接起身说：“吃完饭去操场，我在那等你。”然后拿着餐盘离开。

宋霄仪听闻面露喜色，一口没吃就跟上去。

“阿彧！你等等我！”女生跟在后面笑着说，语气里都是欢快和兴奋，同学目光追随。

而男生迈步速度一点没减，反而加快。

宋霄仪嘟囔一声，以为陈彧是害羞了，笑着小跑起来。

一路跟到操场，中午操场没什么人，太阳悬在头上，刺眼的阳光穿过枝叶投下。

陈彧还是挑了个隐蔽的地方转回身，等着宋霄仪过来。

见女生跑过来，陈彧往后退一步，说：“你以后有问题别再来问我了，笔记你也可以找其他同学借。”

宋霄仪脚步停下，笑意消失，像是开得正盛的花儿又立马收起，愣怔不解问：“什么意思？”

陈彧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女生有些害羞，把披散的头发别到耳后，低头道：“是啊，我冬令营就喜欢上你了，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陈彧背过身抓抓头发，仰头看看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把你联系方式删了。”

“什么？”宋霄仪没反应过来，略慌张，本以为是双方坦白心意，而后在一起的场景，现实却大相径庭，刚刚还因为兴奋而微微出汗的身体现在立马冷却。

“为什么？”

“很明显，我不喜欢你。”陈彧低头划手机。

“你不喜欢我？”宋霄仪提高音量质疑，毕竟从来都是男生追自己，自己都不用追别人，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做朋友也不行吗？”宋霄仪不愿意放弃。

“不行，我不跟喜欢我的人做朋友。”陈彧没什么表情地说，然后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不是，你也没跟我相处多长时间，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喜欢我？而且你在训练营还主动跟我讲过题，我以为——”宋霄仪伸手拦住正要离开的陈彧，声线微微颤抖。

“我有喜欢的人了。”陈彧打断，又往后撤，“我很抱歉之前的行为可能给你带来了一些误会。”

陈彧看着女生湿润的眼眶，微微低头，“在这里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语毕，陈彧抬脚绕道离开。

宋霄仪愣在原地，回头看一眼陈彧，低头咬住下唇。

食堂里不少同学都看见陈彧和宋霄仪一前一后离开，29班同学又一连几天没看见过宋霄仪，再加上学校里八卦传得迅速，很快几乎全年级同学都知道陈彧拒绝了宋霄仪的追求。

体育课打篮球，陈彧喘着粗气仰头喝水，额头和脖颈略有汗湿，被孙洛洛揽过肩膀，“阿彧，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能被宋霄仪那样的大美女追，可得乐死。”

陈彧瞥他一眼，扯了下嘴角，“你也就嘴上说说，现实中有女生跟你表白，你都结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害怕女生。”

“靠！瞎说什么啊你。”孙洛洛勾住陈彧的脖子，俩人又打起来，最后又一齐松开手，笑着瘫坐在长椅上。

陈彧看着远处低头写题的荀舟，嘴角上扬。

邓鹿璐和许筱诗从小卖部买了水坐到荀舟旁边。

“舟舟，你知不知道宋霄仪和陈彧的事儿啊？”邓鹿璐观察荀舟的表情。

荀舟的笔一顿，以为是两个人的感情进展，语气有些冷地说:“没有。”

虽然不想知道，但是又好奇陈彧的反应，竖着耳朵等半天，也没听见邓鹿璐的后续。

“你怎么不说了？”荀舟转头问邓鹿璐，然后见她和许筱诗盯着自己笑，忽然明白自己被耍了，立马低头。

“诶？你不是一向不爱听八卦吗？这次怎么这么好奇？”邓鹿璐脸凑到荀舟面前。

荀舟推开邓鹿璐，别过脸，拿着题目就要走开，然后被邓鹿璐一把抓住胳膊，紧接着许筱诗坐到荀舟旁边，俩人左右夹击。

“诶呀，我憋不住，我想说好吧。”邓鹿璐笑着说，“据说前几天中午，宋霄仪跟陈彧吃饭的时候被陈彧叫出去了，有人路过操场看见，最后陈彧撇下宋霄仪一个人离开，宋霄仪最后还蹲在地上哭呢。”

荀舟自邓鹿璐说话就提着胆儿，听到最后才松口气。

“这是陈彧高一拒绝的第几个女生啊？”许筱诗故意问。

邓鹿璐装作思考的样子，“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每次表白的女生都会被他气哭，之前全都是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后面明眼人也都知道追不到陈彧了吧？”邓鹿璐对许筱诗眨眨眼，俩人笑看荀舟。

荀舟抿唇，“你们别挨着我，热。”

俩人反而不松手，在荀舟身上挠痒痒。

空气里洋溢着少女的欢笑和打闹声。

青春年少，那些不能说的秘密都藏在同学朋友的起哄打趣里，风知道，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