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的时候,李泽杭前脚刚盖上被子,蒋胜后脚就跟着往李泽杭被窝里钻。
李泽杭担心蒋胜——其实也担心他自己——会在宿舍里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蒋胜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床上。
谁知关了灯,床底下又传来一阵动静,蒋胜在楼梯上自证清白似的举着手,说:“我就抱着你睡,什么也不干。”
鉴于在医院已经上过一回当,李泽杭当然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然而没等李泽杭抬脚踹人,蒋胜已经上了床,钻进被子,躺了下来。
蒋胜这次说到做到,只是在李泽杭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又道了一声晚安就睡了。
李泽杭拿他没办法,只能闭眼睡觉。不过很快,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
他发现跟蒋胜睡在一起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很快入睡,难不成蒋胜这人其实是属安眠药的?
李泽杭这样胡乱想着,朦朦胧胧睡了过去。然后他就梦见自己被一只阿拉斯加追在身后跑了一路,后来跑着跑着实在没力气了,那只阿拉斯加逮住机会往前一扑,将他扑倒在地。抬眼一看,那只阿拉斯加的脸在眼前成倍放大,红红的舌头往前一伸,在他脸上疯狂地舔来舔去。
李泽杭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半边脸竟然真的湿了。
他睁开眼睛,蒋胜的脸——以跟梦里那只阿拉斯加一样放大数倍的效果——出现在自己眼前。
蒋胜见他醒了,往前一凑,又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笑道:“早安。”
李泽杭把他的脸拍开:“你上辈子是只啄木鸟还是只狗?”
蒋胜跟着起身,从背后抱住他:“你喜欢我是什么,我就变成什么。”
两人正在床上腻歪着,李泽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魏远征。
魏远征问他们俩有没有回家,如果没有回家的话,下午在方致青的那栋“鬼楼”碰面,碰完面再一起吃庆功宴。
也就是说,警方那边已经查得**不离十。
两人立刻起床洗漱,一起去吃了个早餐,准确来说应该是午餐,毕竟他们起床的时候已经时上三竿。
到了“鬼楼”,太阳高悬在天空上,将流传着各种奇闻轶事的“鬼楼”照出了几分人气。
上了楼,一打开门,雪碧便哈着气朝蒋胜扑了过来,蒋胜一个趔趄,被扑到在地。
“救命!”
见蒋胜在雪碧身下挣扎,李泽杭侧过脸偷笑了一下,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爽感。
方致青拎着雪碧的后脖颈,将它蒋胜身上扒了下来,说:“你小子再怎么抗打,也是雪碧的手下败将。”
“是是是。”蒋胜连声应道,又揉了揉被雪碧踩了一脚的胸口,找了个距离雪碧最远的角落坐下。
落座后,蒋胜又打量了一眼方致青身上的道服,啧了一声:“还是这衣服穿在你身上才对。”
魏远征转着手里的笔,说:“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捡这栋破破烂烂的楼当办公室?”
“那必须是因为老方不畏强权,甘于清贫!”蒋胜有模有样地给方致青戴了顶高帽。
被涮了。
方致青立刻松开雪碧的后脖颈,然后特意交代了一句:“雪碧,这次千万别手下留情!”
蒋胜脚底抹油,身手敏捷地避开了雪碧热情的一扑。
雪碧没放弃,再接再厉地又扑了一次。
蒋胜卒。
李泽杭坐在椅子上,凉凉地翘着二郎腿,并不打算去给他男朋友“收尸”。
魏远征终于咳了一声:“别玩了,说正事吧。”
蒋胜被雪碧按在地上:“我也想干正事啊!是这只狗先动手的!”
雪碧又往蒋胜脸上舔了两下,似乎想证明自己只是动了嘴和脚,并没有“动手”。
仇也报也差不多了,方致青喊了一声:“雪碧,回来吧。”
雪碧放开蒋胜,屁颠屁颠地跑到方致青身边,趴在地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蒋胜“呸”了好几下,才呸掉一嘴狗毛:“你家雪碧是不是要秃了?改天给你带两瓶生发剂。”
方致青顺手抄起桌上的笔,往他那个方向一丢:“你才秃了,留着自己用吧。”
几人又闹了一阵,终于进入正题。
李泽杭率先开了口:“昨天刘阿姨,就是照顾谢震轩的阿姨,她说在丰源村的酒店房间,听到谢震轩的爸爸妈妈似乎跟某个人进行了交易,我们怀疑……”
“你们的怀疑没有错。”
没等李泽杭说他怀疑什么,魏远征已经打开了电脑。
电脑屏幕上是一份文件,他把文件放大,说:“这是我们在孙秦办公室的那个地下室发现的其他资料,里面有一份合同甲方叫谢宸。我没记错了话,上次丰源村的那个案子,被绑架的小男孩叫谢震轩,对吧?”
“谢宸该不会是谢震轩的爸爸?”蒋胜挑眉道。
“没错。”
魏远征又点开下一页资料,上面用重点划出了两行字“乙方为甲方提供‘换魂’服务,甲方需提前三个工作日支付乙方定金3000万,项目完毕后支付乙方剩余50%款项。”
李泽杭摸了摸下巴,说:“谢宸和孙秦签了合同,打算把谢震扬的魂换到谢震轩身上,结果陆士龙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件事,所以打算用梦魇除掉谢震轩,没想到最后却失败了,他恼羞成怒,就接着又绑架了谢震轩。”
“没错。”魏远征点点头。
“不对啊……”李泽杭用手指敲着桌沿:“陆士龙和孙秦他们……难道不是一伙的?”
“陆士龙?”魏远征皱了皱眉:“为什么说他和孙秦他们是一伙的?”
李泽杭:“你还记得蒋胜住院那次,王思恒扔完烟雾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躲过所有监控,从医院逃了出去?”
魏远征点点头:“那次晕过去的搬运工不就是陆士龙?”说完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陆士龙当时帮他逃跑?”
“有可能。”李泽杭轻点了一下头:“王思恒那次逃得太顺利了,而且是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
被点名的魏远征忽然轻咳了一声,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陆士龙当时并不一定真的晕了过去,很可能是装的。”李泽杭说:“如果陆士龙真是装的,那就是王思恒告诉他,让他在停尸房里多待一会,因为警察很有可能会找过来,这样王思恒就能多点时间逃跑,陆士龙也能避免被怀疑。”
“那你之前没发现疑点?”方致青又问道。
李泽杭摇摇头:“那次光盯着王思恒了,根本没想到他在医院可能还有同伙。但最近陆士龙的这些事情,我才又回想起当时的一些可疑之处。”
蒋胜啧了一声,说:“我们只领了你们局的钱,又没领警察局的,别什么锅都往我们头上扣。再说了,我们俩领的可是实习工资。”
“实习工资”四个字,蒋胜说得咬牙切齿,方致青一个踉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再次被点名的魏远征刚喝完水,闻言差点没被呛死。
“这个案子前期确实是我们局办事不力。”魏远征红着脸,顺了顺气:“你们俩都功不可没,到时候我会把最近的工资和奖金,一并放在红包里。”
蒋胜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心情大好,朝魏远征举了举杯,说:“那我就提前谢谢魏局了。”
魏远征虽然心在滴血,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手握鼠标,正打算翻下一页。
李泽杭忽然往屏幕上一指,问道:“所以王邑群他爸也是跟孙秦签了这么一份合同,然后就要了林修元的命?”
“不。”魏远征说:“王邑群他爸就是其中的一环,甚至不需要付钱。”
魏远征又调出下一页文件,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三角形,三个角上的字分别是“孤儿院”、“医院”,还有“慈善基金会”。
“这就是我们之前说的产业链。”魏远征用笔尖指着屏幕,说:“最近我们重点查了黎州市医院的医疗记录,发现这个医院近一年来的治愈率,特别是恶性肿瘤患者的治愈率大大提高。”
蒋胜倏的皱起眉头,抬眼看向魏远征:“意思是除了这几起案件,很有可能还有其他类似的案件发生?”
“没错。”魏远征又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指着屏幕上的三角形,说:“我们还发现,黎州市第一医院伪造患者检验单,其中一些轻症患者的检验单被改为重疾。患者在住院期间,护士会暗地里更换他们使用的药品,导致患者健康情况急剧下滑,最终在死亡之前,患者会被送到孙秦手上,进行‘换魂’,神不自鬼不觉地将那些身上真正患有恶性肿瘤,但又回天乏术的人救活过来。”
“砰。”
桌子一震,桌上的茶杯杯盖猛地往上跳了两跳。
“这不是**裸地杀人吗?”蒋胜握着拳头,咬着后槽牙说:“这群人干的什么勾当,他妈的比鬼还让人恶心!”
魏远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们还记得我们上次去葬礼的那对兄弟吗?我们在孙秦那里找到了他和沈世成签的合同。沈世成常年患有抑郁症,求死意志强烈,而他哥哥沈世明行将就木,沈世成不知道通过谁找到了孙秦,要求他把自己的魂魄换到沈世明身上,以延续他哥的生命。”
“这种自愿签署的案例极少,大多数人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放弃了生命。”魏远征揉揉眉心:“目前局里已经派人调查医院伪造检查单,非法隐瞒患者病情一事,这段时间黎州市第一医院会暂时关停,不会出现更多受害者。”
办公室里沉默片刻,空气一时变得愈发沉重。
魏远征又把笔尖指向屏幕上的“慈善机构”几个字:“还有,黎州市医院每年都会通过黎州市慈善基金会,向黎明儿童之家捐款。孙秦已经招了,慈善基金会就是王文华用来洗钱的。”他顿了顿,又翻到下一页,屏幕上显示出一张账单:“这张是我们在孙秦办公室找到的,慈善基金会向孤儿院捐赠的物资。据孙秦所说,他们收到的物资,只有慈善基金会账目上填的一半,另一半常常会不知所踪。”
“那还不赶紧去把王邑群他老子抓起来?”蒋胜心里登时又窜起了一团邪火。
“政府高官不是轻易动得了的。”魏远征心平气和地把笔放回桌上:“不过局里已经让经济队开始着手核查基金会的账目问题。”
蒋胜闭了闭眼,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孤儿院里那群小孩吃不饱穿不暖,而王邑群却用着他老子克扣出来的钱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一想到这个,我就恨不能去把他那张破嘴捣烂!”
“冷静冷静。”方致青哄小孩似的,往他杯子里加了点水:“喝点茶,消消火。”
魏远征却继续“火上浇油”:“说到这个,你们还记得咱们之前送回孤儿院的小女孩吗?”
“孙一涵?”李泽杭点点头:“她怎么了?”
“你放心,她现在没事了。”魏远征说:“法院前一段时间重新将她判还给了她妈妈林慧怡。”
李泽杭闻言终于送了口气。
“不过。”魏远征眉头一锁:“据我们调查,孙一涵之所以会出现在医院,是因为她本来也是要被带去换魂,但她很机灵,自己中途逃跑了,又被警方送回孤儿院,孙秦担心会东窗事发,就换了人选。”
“换了人选?”蒋胜深吸了一口气:“意思是……”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不止是愤怒一种情绪,而是铺天盖地的悲哀、沮丧和无力。
手心一暖,旁边的人在桌底下偷偷牵住了他的手。
朝旁边一看,李泽杭也正看着他,没说话,但蒋胜却读懂了他的表情——李泽杭在安慰他。
“当然,他们洗钱的渠道不止这一个。”魏远征继续说:“他们还会通过网络贷款、网络赌博这些渠道进行洗钱活动。”
“网络赌博?”蒋胜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你们查的赌博网站叫什么名字?”
“好彩头在线娱乐赌博网。”魏远征说。
蒋胜猛地想起什么,立马给庄毅发了条信息:你上次说,你赌博的那个网站叫什么?
很快庄毅就回了消息:蒋哥哥,问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
蒋胜:该个屁!快说。
庄毅截了个图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好彩头在线娱乐赌博网。
蒋胜搓了一把脸,先给庄毅打了个预防针:别怪兄弟不仗义,兄弟是为了你好。
发完上面那条消息,蒋胜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我一会会把你的情况告诉警察,你可能要配合他们进行调查。
庄毅的消息框上马上弹出来一条:我的亲哥你别啊,我要是留案底,我爸非得宰了我不可。
蒋胜:你帮警察把他们的窝端了,应该能免受行政处罚,也不用三天两头遭人追债,或许剩下的钱也不用还了。
庄毅:真的???
蒋胜一看庄毅心动了,扭头就把他“卖”给了魏远征。
魏远征没想到居然轻而易举又得了一条线索,脸上顿时笑意盈盈。
他喝了口茶,状似随意,开口时语气中却多了几分坚定:“现在,只有陆士龙还下落不明,不过我相信这帮人,很快就会被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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