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见气氛渐渐重归活络,那些本就与孟扶楹不相识的姑娘们便纷纷找理由离开。
至于赵婉清则是和秦秋凌掰扯去了。
一时之间,孟扶楹身边竟是阒无一人,不过她本就不愿与她们打交道,倒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赏花。
眼前的蔷薇开得正好,粉嫩的花瓣层层叠叠,香味扑鼻而来。
孟扶楹望得出神,从背后却蓦地传来一道女声唤她。
乍然听见自己名字,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方才也不知道是哪个瞎了眼的说你和孟言澈长得像,依我看,你姐姐可比你好看多了。”女子着一袭红衣款款行至她面前,由上至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声音慵懒,“也比你聪慧多了。”
她美得张扬,眼角微微勾起,狭长摄人的美眸轻眯着,望向她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探究。
闻言,孟扶楹愣了半晌,并未回应她的话,而是试探般开口:“可是祈悦姐姐?”
“哦?”女子饶有兴致地挑眉,“你能认出我,看来也不算太笨。”
没等孟扶楹反应,她又道:“难道你阿姐和我提过你?”
女子看上去是极有攻击性的长相,说起话来也不算柔和,但孟扶楹却放下了防备。
“自然。”她弯了弯眸子,“阿姐向我提过,她有一名极为要好的闺中密友,周家姐姐祈悦。”
周祈悦,兵部尚书之女,自幼便与阿姐交好,是个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性子。
阿姐每每提起她,面上都是带笑的,想必是极为合得来。
“还算她有良心。”周祈悦轻哼一声。
孟扶楹没接话,心中却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今日一见到她,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提起了阿姐,就好像她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一般。
可如此一来,却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阿姐已经不在了。
不,不止阿姐。
爹、娘、外祖母都不在了。
她抿紧唇瓣,指尖深深地掐进肉里。
她如今,当真是孤身一人了。
见孟扶楹不接话,周祈悦当即便看出来她心中所想,干巴巴地开口安慰:“你……你别难过,我不提她便是了。”
孟扶楹很快便调整过来,将心头那一分苦涩压下,艰难地挤出一抹笑来,摇头表示无碍。
“不过扶楹有一事不明白。”听周祈悦这个语气,她却是有些不解,“阿姐出事,难道祈悦姐姐就不难过吗?”
两人既是好友,怎么提起孟言澈时丝毫不见她有半分伤心的神情?
“难过有什么用?难道我难过你们一家人便能活过来吗?”倏地,她眉宇间染上一丝凌厉,睨了孟扶楹一眼,压低声音,“与其在这儿为她难过,不如早日找到凶手,报、仇、雪、恨。”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孟扶楹原本黯淡的眸子顿时一亮,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她:“莫非祈悦姐姐也觉得此事蹊跷,背后必定有凶手?”
孟府出事以后,几乎所有人都和她说,此事是意外,让她不要追查了。
只有她认为这是一场阴谋。
可三人成虎,哪怕她再坚定,被说多了,也难免会有些动摇。
就在这时,周祈悦却告诉她,她也相信此事绝非意外。
她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又惊又喜。
“那不然呢。”周祈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又轻哼一声,“但凡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那群老东西的话骗骗自己得了,还想哄谁?”
她话锋一转,又道:“你可知为何今日乔南鹤要如此针对于你?”
孟扶楹心中早有猜想:“难道是她和阿姐有何过节?”
她与乔南鹤素昧平生,除此之外,她便再也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只是她有些好奇,阿姐温柔且性子软,向来与人为善,为何会同乔家姐姐交恶?
“正是。”一提起乔南鹤,周祈悦就觉得有些反胃,脸上写满了嫌恶,“去岁冬日诗会,五皇子赞了言澈的诗两句,将她的风头压了过去,便被她记恨上了,从那以后她便处处针对言澈,言澈甚至是绕道走都躲不掉。”
要她说,这乔南鹤就是闲得慌,否则哪有精力时刻盯着孟言澈的一举一动?
原来是这样。
这些,阿姐竟是从未与她提起过。
孟扶楹说不出来此刻心里是作何感受。
她原以为虽然自己身在江南,但心却是和家人在一块的。
却不曾想,距离实在太过遥远,信笺太小,他们终究是无法将所有事都同她说。
可扪心自问一下,她在江南所遇之事,难道桩桩件件都同他们说过吗?
孟扶楹不着痕迹地敛眸。
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阿姐是告诉过她也好,未曾告诉过也罢,眼下,她都得一点点查出来。
——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分明是自己技不如人,还小肚鸡肠。”周祈悦没意识到她这些心思,只自顾自的小声嘀咕,话毕,又不放心地叮嘱她,“今日她迁怒于你不成,肯定还会有下回的,你要小心些。”
孟扶楹颔首称是:“多谢祈悦姐姐。”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算周祈悦不提醒,她自己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这种亏,吃过一次,便不能再吃第二次了。
见她应下,周祈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提起另一茬:“也怪我今日来晚了,到的时候乔淮序已经站了出来,不然我非得将她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不过也是奇怪,这乔淮序是良心发现了啊,竟然会替你解围。”提到这儿,周祈悦不由得有些诧异。
而这恰好也正是孟扶楹心中疑惑。
她心知那请帖上没有刻印,慌乱之时乔淮序出声圆了场,她便光顾着松口气去了。
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倒是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微微蹙眉。
乔南鹤是他妹妹,她也不曾认识乔淮序,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有理由帮她这个忙。
可偏偏,他就是这么做了。
要说是出于好心,她是半分也不信的。
……
思来想去也没得到个答案,孟扶楹便不再多做纠结,只暗暗记下。
相比而言,现在她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见四下无人,她默了半晌,抬眸对上周祈悦的眼睛,细声道:“祈悦姐姐可有法子让我进孟府瞧上一眼?”
自从那场火以后,孟府便被刑部派人围了起来,哪怕最后拍案定下为意外后亦未曾撤离。
这也是她怀疑背后另有隐情的原因之一。
她既然要查,首先要做的便去现场看看是否能寻到些线索。
而在这之前需要解决的问题便是——
如何才能在不被那些官兵发现的前提下进那间宅邸。
孟扶楹一时之间只觉啼笑皆非。
她竟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进自己家中甚至还需要偷偷摸摸的,如同做贼一般。
这小丫头胆子挺大啊。
周祈悦有些意外。
孟扶楹素患咳疾,又生得一副弱柳扶风之姿,她还以为是个胆小怕事的。
这么看来,倒是她看走眼了。
孟扶楹微微扬起的脸上满是期待,恐怕任何人看了都得心软上半分,周祈悦却只能狠下心推脱:“我可没那个本事。”
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且不说她被父亲再三警告过不要插手孟家一事,她久处深闺,就算是有心也无力。
不过,她倒是有件力所能及之事。
孟扶楹还没来得及失落,便听到周祈悦压低声音道:“我派人观察过了,周围那些官兵每日子时换班,你若是不怕被抓住的话大可以试着溜进去。”
孟扶楹眼睛一亮。
这便够了。
“多谢祈悦姐姐!”孟扶楹欠下身子,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谢。
这消息是早有准备,说明周祈悦并非受她所托迫不得已,而是一开始便存了帮她的心思。
可以说,这是进京以来,她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孟扶楹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晶莹水雾,顷刻间又消失殆尽。
-
与此同时,乔家主院。
门前的帘幕轻轻垂落,楹窗紧闭,仅有一缕微弱的阳光偷偷穿透缝隙,斑驳地洒落,即便是白日里,室内也弥漫着一种幽暗而静谧的氛围,显得格外沉寂,了无生气。
砖石地面凉且冰,乔南鹤却只是安静的跪着,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乔家夫人杨氏坐在上首,轻轻摩挲着茶杯杯面,不紧不慢地小啜一口。
半晌后,才居高临下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你跪在这里?”
想起乔淮序的话,她低眉顺眼道:“女儿不该当众为难孟二姑娘,给他人抓住把柄。”
纵使母亲让她跪在此处多时,她心里却一点儿也不难过,甚至还隐隐有些雀跃。
原来母亲也会担心她被圣上责骂,担心她会落人口舌。
母亲是在意她的。
思及此,她倏地抬起头,膝行至杨氏脚边,抓住杨氏裙裾忙不迭认错:“女儿以后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名声……”
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杨氏厉声打断:“不知悔改。”
杨氏抬腿将她一脚踢开,冷笑一声:“你错就错在不该拉着南音同你一起胡闹!”
乔南鹤一时之间被她的话砸得有些不知所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没听懂般怔愣在原地。
杨氏冷眼数落:“你与孟言澈的恩怨,你胡闹也就罢了,为何要让南音也掺合进去?但凡被人看出来这事是你们二人联手所为,你让别人怎么看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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