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孟扶楹回到雅间时,乔淮序早已离开,唯余那本小册子孤零零地置于茶案之上。

她缓缓阖上门,行至茶案跟前,凝着那褐色封面,指尖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既然孟府上下众人皆葬身火海,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便是父亲得知了什么秘密,让那人寝食不安,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故而,那人才是片刻都不愿让父亲多活下去。

也就是说,父亲生前七日内所见过的人,哪怕不知道谁是凶手,肯定也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

这份名录,尤为重要。

孟扶楹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拿起了桌上那本册子。

可还不等她翻开,周祈悦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扶楹!”

孟扶楹眸色一沉。

事关重大,她不敢轻信于人,哪怕是祈悦姐姐,也不敢让她知晓。

于是在她进来前,孟扶楹便顺手将那名录塞进了袖子里,才转身相迎:“祈悦姐姐。”

周祈悦推门而入,娇靥氤氲,面上带笑,眉宇间尽显畅快之意:“我刚听闻乔南鹤被乔夫人禁足了,简直是大快人心,又逢你茶楼新张,当真是双喜临门。”

闻言,孟扶楹不由得怔了瞬,心情有些微妙。

她原以为乔淮序方才那话只是托辞,却不曾想他说的句句为真。

乔南鹤这些天竟是真的被禁足于府上了。

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祈悦没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四下打量一番,挑眉道:“你这茶肆修的倒不错。”

“祈悦姐姐若是喜欢,有空之时来喝杯茶便是,扶楹保证好生招待。”孟扶楹弯眉浅笑。

祈悦姐姐心系孟府,区区几杯茶而已,她自是要请她喝的。

“为何要等到有空之时?”周祈悦径自坐下,理直气壮地望向孟扶楹,“我今日便是来喝茶的,不行吗?”

孟扶楹移步至其身旁,轻执茶壶,扶腕为其斟满一盏香茗,含笑道:“自是可以。”

周祈悦这才满意点头。

下一刻,她才瞥见茶案之上已然置有两个茶盏,心中生疑,遂问:“此处方才可是有人?”

“乔公子今日上门替乔南鹤向我道歉,刚走不久。”孟扶楹犹豫片刻,终是向她如实解释,只隐去了名录一事。

周祈悦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凝了半晌,无语呸道:“惺惺作态。”

孟扶楹没接话,只是在茶案上摆上一碟瓜子。

不管是否出自真心,他总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人情,得还。

只是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话说,你打算何时去孟府探查?”周祈悦低头剥着瓜子,随意问道。

那日春日宴后,她本以为孟扶楹得了消息,会迫不及待地潜入孟府,却没想到她竟如此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还未行动。

不过,孟扶楹那时候便想得很清楚。

她春日宴时刚来京城不久,孟家孤女投奔赵府也不是什么秘密,孟府周围那些官兵必定提高警惕,实非合适时机。

如今半月过去,待他们放松下来,才更方便行事。

今夜。

于是她心说。

-

静夜沉沉,疏月淡星,京城被笼罩在一片漆黑浓重的夜色之下,万籁俱静。

子时,孟府。

孟扶楹躲在庭院角落,悄悄松了口气,摘下面纱塞进袖子。

方才溜进来之时,她怕被人看见,于是以纱掩面,若是未成,转身逃跑也不会被那些官兵记住样貌。

如今成功进入孟府,这面纱于她便是累赘,只会阻碍行动。

她仔细打量四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一切竟是都变了样,原先的碧瓦朱甍,终是化为了断壁残垣,残破不堪。泥土松软,上面的暗红也不知是否是血迹。

孟扶楹说不清此刻心里作何感受。

她用劲掐了掐手心,指尖泛白。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孟扶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凭着记忆,先是找到了孟峥的书房。

如她所料,爹爹的书房,果真是他们烧得最干净的一处,几乎是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尽是些碎砖灰烬。

孟扶楹不死心地在废墟底下翻找着,半晌后,终是找到了半只翠色玉镯。

不知那些官兵是因为没看到,还是因为觉得女子之物无关紧要,竟然还留下了些东西,并未将其带走。

虽不知是否有用,总归先带回去再说。

孟扶楹拿帕子将那半只玉镯包了起来,也放进了袖子里。

正准备去主院时,却听见一阵动静。

她忙躲到旁边的半截墙壁之下,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还好穿着墨色盔甲的官兵只向这边粗略扫过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孟扶楹稍松了口气。

算了算时间,此时距离她进来恰好过去了半刻钟。

看来这些人每半刻钟都会进来巡查一次,她过会儿更得小心行事。

等叮叮当当的盔甲声消失有一阵后,她才敢缓缓起身。

那面纱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从袖口掉了出来,她心念当务之急乃是搜寻证据,并未注意到,转身步履匆匆向着前院行去。

前院是孟峥同其夫人顾懿,也就是孟扶楹爹娘所住之处。

相较于孟峥书房,前院尚算保存完好,至少墙体未遭毁损。

她扶着墙,从焦黑的门框处跨进门,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依体型与力气来看,大概率是名男子。

他身上浅淡的雪松香传进孟扶楹鼻腔,她惊恐万分,美眸瞪圆,纵使拼尽了全力却也挣脱不开,只好绝望地阖上眸子。

她和身后之人靠得很近,能感觉得到他穿着的并非盔甲,应该不是官府之人。

难不成是背后凶手?

若是这般,那她今日怕是走不出这孟府了。

不过如此一来,她和亲人兜兜转转还是死在同一处,倒也安息。

只是凶手尚未找到,她就算是死,恐怕也是死不瞑目。

“孟二姑娘。”却不曾想,就在这时,身后男子竟伏在她耳畔,准确无误地悄声喊出了她的名字,“我并无恶意,你莫要出声。”

孟扶楹猛然睁开了眼。

随后,男人便松开了她。

孟扶楹向前踉跄两步,站稳后回头,见来人,不免有些错愕,小声唤道:“谢大人。”

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都没料到竟然是谢以珩。

月光银辉倾泻而下,透过门框洒进屋内,照在他的身上,脸半陷在阴影里,轮廓清晰锋利,看不出丝毫情绪。

偷偷溜进孟府却被朝廷命官抓了个正着,孟扶楹难免有些慌张,不安地绞着衣角,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借口。

女子惊慌失措的模样落在谢以珩眼中,他淡定垂眸,周身冷淡消散了些:“怕什么?”

孟扶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他这一身站在阴影中,神色不明,像玉面阎罗。

“怕你把我抓起来。”犹豫片刻后,她选择实话实说。

这人看上去城府太深,感觉她那点小心思根本骗不过他。

谢以珩闻言顿了顿,缓声道:“你觉得,我今日为何没有穿官服?”

孟扶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今日穿着的并非二品朝臣那身暗紫色的官服,而是一身玄色窄袖骑装,外面披着件墨色斗篷。

所以说,他和她一样,是偷偷溜进来的。

谢大人身为大理寺卿,进出案发现场,理应堂堂正正,何须遮掩?怎会同她一般偷偷摸摸?

谢以珩一眼便瞧穿了她的心思,低声解释道:“此案圣上亲自下了旨,从一开始便是由刑部审理,我并无旨意,守门之人必不会容我轻易入内。”

孟扶楹恍然大悟。

她只知道此事交由刑部审理,却不知道同为司法机关,大理寺甚至连都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她轻轻抿了抿唇,暗自思索。

那刑部尚书定是和背后之人有关系,否则完全解释不了为何此事不让大理寺插手进来。

可刑部尚书章晟的名字并不在那本名录里面。

先来不及思考这些,那谢以珩今日前来又是为何?

孟扶楹仰头,对上了谢以珩的眼睛:“既然如此,谢大人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她眼中满是防备之色。

谢以珩之能自非她可比拟,倘若真有关键证据被他抢先一步找到,她今日恐怕便是白跑一趟了。

谢以珩盯着她,轻描淡写道:“只找到了这个。”

他伸出手,孟扶楹方才掉落的面纱被叠得四四方方的,正躺在他的手心里。

女子霎时脸色噌红,下意识地去摸袖子,见里面只有那半只镯子,这才反应过来面纱方才不知何时掉了。

想到这里,她心底不禁一阵后怕。

那面纱的角落绣了一个“楹”字,若是被他人捡去,她恐有性命之忧。

孟扶楹从他手上接过面纱,声若蚊蚋:“多谢。”

她浑身戒备稍褪,退后两步,刚准备开始寻找线索,却又听见一阵盔甲声。

“有人来了。”她迅速躲到角落,还不忘出声提醒谢以珩,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多余这话。

谢以珩早便捕捉到了门外声响,悄无声息地侧身钻进了里间,一点儿动静也没发出来。

孟扶楹静静蹲着,原以为这官兵和刚才那个一样,只会在门外粗略的看一眼,却不曾想门口的脚步声竟是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便会跨进来。

她死死盯着门口,心几乎完全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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