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喂?听得到吗?”傅渊逸迟迟不出声,引得对方不耐地追问。
傅渊逸咽下干涩的喉咙,答道:“能的。”
“你和盛恪是什么关系?”
傅渊逸下意识地按住无名指的戒指,“我是……他的、弟弟。”
“有血缘关系?”
“……,没有。”
“那是?”
是什么呢?傅渊逸也问自己,他是盛恪的弟弟,也是盛恪的爱人,他们明明跨越了血缘,可这一层关系,却无法同旁人说。
最后落到唇边的,只能是一句,“我和盛恪没有亲缘,也没有血缘关系。我哥是暂住在我家。”
“出于什么缘由?”
“我哥……没地方住。我爹领养了我,也资助我哥上学。”
“了解了。那你对盛恪的家庭情况了解多少?”
“我……我知道,我哥父母离异……他跟了他父亲,但他父亲没有尽到抚养义务,只是把他寄养在各个亲戚家中。”
“还有呢?”
傅渊逸愕然一怔,突然被人这样问及,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对盛恪的事知之甚少。
还有呢……还有什么……
傅渊逸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想从混乱如泥沼的思维里再多挖掘出一些关于盛恪的事,可一切都是模糊的。
见他答不上来,对方转言下一个问题,“在盛恪提交的审查材料中,他提及自己无法联系上母亲,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太阳太烈了些,傅渊逸站在落地窗前,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如同被炙烤着。
周围的空气逐渐稀薄。
“那他和他父亲有没有联系?”
傅渊逸撑着玻璃,满是冷汗的掌心在干净的玻璃上留下湿痕,“我……我不知道……”
对面“啧”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对盛恪的情况并不太了解。”
不是的,他对盛恪很了解的!
他知道盛恪的喜好,知道盛恪的生日,知道盛恪哪一种表情是生气,哪一种表情是失望。
他光是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盛恪的情绪。
他数过盛恪的睫毛,跟着盛恪的呼吸而呼吸,踩着盛恪的脚步往前走。
他吻过盛恪的眼睛,他的鼻尖,他的嘴角。
也吻过他身上那些细小的疤。
他应该对盛恪很了解的……他应该对盛恪很了解的……
可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每一个字眼都哽咽在喉口,像是尖锐的鱼刺,搅进他痉挛的声带。
“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跟你核实下。最近有人举报盛恪猥亵儿童,关于这件事……”
对方还没说完,傅渊逸便出声打断道,“没有!不是!”
心脏不受控地胡乱跳动起来,“不是的……”傅渊逸攥紧胸口的衣服,试图稳住自己的声音,“我哥……我哥……”
“你先不要激动。”对面听他喘得话都说不出,稍作安抚道。
“是,是他们,造谣……”傅渊逸胸口越来越疼,喘息声甚至大过了说话声,每一个字都要喘上许久,“我们……我们、我们已经,在……在找律师、了……”
“事实……事实,根本不是、那……那样的……”
“我哥,说过这件事……”傅渊逸痛得冷汗满背,他眼前已经看不清了。身体也支撑不住,膝盖猛砸在地上,整个人弓起的弧度,像是要将脊柱一节节向内折断。
“他,只是……去,吹、空调……”
对方觉得傅渊逸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不太适合继续进行审查询问,而且就傅渊逸的态度而言,他所说的话,可信度已经大打折扣,没有继续的必要。
于是对方草草结束这个话题。
“行,大致情况我们了解了。”
“等,等一下!”傅渊逸强撑着快要窒息的痛苦,挤出声音,“老、老师……这、这件事,会、会影响我哥……吗?”
“你们还是等政审结果吧。”
可能是因为傅渊逸声音听上去很痛苦,让人有些揪心,所以对方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但还是要让这位同学尽快向校方作出解释。另外,对方一直骚扰□□办,在网上发帖,破坏网络环境,你们要抓紧解决,不要让校方为难。”
“否则后果,谁都说不清。”
电话挂断的瞬间,傅渊逸剧烈地干呕起来。
一下一下收缩的喉头,让本就依赖用嘴攫取呼吸的他越发难以呼吸,濒临窒息。
不过几瞬,闷痛的肺部转为尖利的刺痛,窒息带来的痛苦让他脖颈处的皮肤充血涨红,鼓胀的青筋夸张地暴起。尖锐的耳鸣如同啸叫的刹车贯穿耳膜,在脑海里翻腾。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后背的衣服更是已经湿透,贴在他清瘦凸出的脊骨。
眼前的画面因缺氧而模糊成一片混乱光影。
他想喊,想求救。
可所有的声音全都化成稀碎徒劳的呜咽。
二爹……盛恪……
下一秒,陈思凌一声破了音的“傅渊逸!”骤然入耳。
他来给傅渊逸送水果,没曾想一进门却是这样让他差点心脏骤停的画面。
“逸崽!”陈思凌疾步过去,跪在地上将瘫软的傅渊逸半抱起来,“逸崽,逸崽,怎么了?”
“二、二爹……我、我……喘、不上……”傅渊逸看不清他,只胡乱地抓住他的小臂,“……我胸口……好痛……”
他的呼吸急促且浅短。
剧烈起伏的胸口看似在努力摄取,氧气却好似根本进不到肺里。喉间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吸气声,像是什么东西摩擦过铁锈似的,拉扯得陈思凌心脏都疼。
霞姨听到动静,小跑着上来,看到傅渊逸这般惊恐发作的模样,一下就哭了出来,她捂着自己的颤抖的唇问,“小逸,小逸这是怎么了?”
陈思凌托住傅渊逸软塌塌的脖子,将他按向自己的肩头,以保护的姿态裹住他。
另一手则压住他薄瘦的脊背,帮他缓和呼吸。
陈思凌用眼神示意霞姨去把窗关上,将窗帘也都拉上。
外面的嘈杂被隔绝,房间也骤然暗下。
屋内只余陈思凌低沉温和的轻哄,“逸崽,没事。不怕……跟着二爹慢慢呼吸……”
傅渊逸抓着他的力道很大,似是将他视作救命稻草一般攀着。
他在他怀里抖得如同失温,也无意识地一遍遍喊疼。
“二爹……二爹……我好疼……”
“好疼……”
喊得声音越来越哑,却执拗地一遍又一遍。
陈思凌哄着他,抱着他,陪着他,直到傅渊逸的身体一点一点回暖。
等到傅渊逸全然安稳下来,逐渐昏睡,他才把傅渊逸抱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他没走,反而盯着傅渊逸苍白的脸出神,慢慢的,自己也红了眼睛。
傅渊逸最后发出的呜咽乞求,始终凿在他的耳膜上。
也深深扎进他柔软的心脏。
傅渊逸的眼泪滚烫,低落在他的颈项,明明没有力气,却还是用力地搂着他的脖子,声声哀求:“二爹……你别恨我……”
“二爹,求求你……你别恨我……”
时间一晃,九年。
他和凌遇领回来的小黏人精是长大了……却是背着满身的伤疤地长大了……
被痛苦与愧疚啃咬得千疮百孔地长大了…
而他这个当二爹的,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他内心的恐惧。
不是源自于车祸。
不是因为疼痛。
而是十三岁躺在病床上的傅渊逸,知道他曾经有那么一瞬恨过他。
有那么一瞬后悔过。
有那么无数个日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于是选择逃避。
所以……
所以傅渊逸从那时起便选择了沉默。将愧疚、恐惧、疼痛、失控全都咽下。
他还记得傅渊逸十五岁生日那天,他陪他看过一部动画——《星际宝贝》。
他笑傅渊逸看个卡通电影哭成泪包,傅渊逸吸着鼻子跟他装可怜。
“二爹别笑我,快给我擦擦。”
五岁的时候,他给傅渊逸擦过眼泪。六岁、七岁……十岁……十二岁……他都给傅渊逸擦过眼泪。
可十三岁,傅渊逸最疼的那一年,眼泪是自己擦干净的。
“史迪奇可以告别吗?”
“可以。”
“她们是谁?”
“她们是我的家人。我自己找到的她们。”
“一家人就代表了没有人会被抛弃或者遗忘。”
电影结束,傅渊逸又是眼泪汪汪,他枕在他腿上,手里捏着他的衣角。
“二爹……”傅渊逸嗡声嗡气地喊,“如果哪天你要走,你记得跟我说。”
他在傅渊逸的脑门上用力弹了一下,打得傅渊逸嗷嗷喊疼,“我走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要和我说,好不好。”
“就你烦人。”
“好不好啊,二爹。”
“行行行。”
现在他知道了,傅渊逸怕的不是他要去哪里,不带他。
而是,怕他哪一天真的无法承受心中的恨意,想要抛弃他时,对他不告而别。
好难写啊……
写了我两天。我为什么当初要这么折磨他们…
我错了。
凌遇你给我活!
我圆不下去了。
快破镜了。这次肯定写完破镜再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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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别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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