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春迟迟》

2025.5.2

文／33凡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她的名字在他胸腔内发烫，似永不熄灭的长庚星。」

*

海城，九月小尾巴。

晚风徐徐掠过巷口旧桠杈，盈满败叶，溘忽拂落一地秋意。

“小玖，你坐我旁边吧，这边背对着烟雾。”叶羽柠挽着岑玖的臂弯，笑吟吟道。

烧烤架上孜然的馥香和墙根处霉苔的涩味飘来，岑玖吸吸鼻腔应声：“好。”

慕睿逸见她落座，抬脚勾着折叠桌下的一把竹椅往外挪动，温和笑笑：

“那我就坐这。”

夜晚九点，旧巷弥漫着潮湿陈旧的气息，像老电影特写一般。

下晚班的人们来来往往，穿着沾满机油味的工装裤，趿拉着拖鞋，或拎着打包的盒饭，或抱着刚买的夜宵。

疲惫、快乐、幸福聚成股股热流，燃起烟火，随空气中飘浮的味道波动。

岑玖第一次跟随他们出来，她环顾四周，斑驳砖墙上依稀可见上世纪**十年代留下的涂料广告，字迹已经褪去大半。

“农夫山泉有点甜”的口号在右下角被野猫的抓痕划破。

视线转移，她注意到一辆锈渍纵横的三轮车，车旁立着一块脱色的红漆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糖人阎”。

倏然间，湿漉漉的酸涩凝在眼角，降落未落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个两年未见的人。

烧烤摊的炭火将暮色染成暖橙色，叶羽柠将一提啤酒置于油渍斑驳的桌面上，热情地招呼：“来来来，一人一罐先解解渴。”

她率先拿出一罐啤酒，熟练地剔开易拉环，递到岑玖手中：“小玖，赶紧哈一口，冰凉解暑，待会阎就把烤串端上来了。”

“阎？”岑玖接过冰凉的啤酒，捕捉到一个牵动神经的字眼，不禁皱起眉头询问。

叶羽柠一边分发啤酒，余光一边瞥到一个高大身影逼近。

于是冲岑玖向后扬了扬下巴，目光炯炯发亮：“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

冷涩的风掠过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枝丫上残留的枯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岑玖转头，身后男生于缥缈的烟火气中抬眸，顶棚的暖光灯笼打下光线的刹那，两人的眼睛撞错。

霎时间，咚咚咚的心跳将彼此的呼吸抑制，向内坍塌的心脏将五官无限倍高清。

依旧是彼此记忆中的模样。

冷感。

凶戾。

但好像又不是。

女孩不再是齐肩短发，而是乌黑长发。

少年左脸横亘三年的恶疤已消失无踪。

对视间静默地观察彼此，一方没有流露出克制哑忍的爱意，一方没有表现出溢满心脏的祕喜。

叶羽柠接过男生手中滋滋作响的铁盘，摆放在桌上。

她没发觉两人的异样，揽过岑玖的肩膀，仰头冲与旧巷格格不入的男生浅笑：

“阎，快坐下，给你介绍一个人。”

无处遁形下，岑玖一双沉静的眼睛落及一处寂静。

阎妄自嘲似的敛回视线，走到折叠桌另一端落座。

他摘掉鸭舌帽，刘海被掀起露出光洁额头，发尾在脑后翻飞成凌厉的弧线，像一团永不驯服的火焰，燃烧着少年身上骜亢的凛锐。

眼尾邪邪勾着，再次扫过岑玖五官的每一处时，却像一把锋利的弯钩，慢慢地刮，慢慢地剜，偏生一张脸冷感十足。

“怎么，来我们乐队混饭吃啊？”

冷硬漠然的声音响起，让在场人都怔了一下。

岑玖握着啤酒罐的手指直泛白，她眼前骤时闪过数帧曩昔，心底不由自主默念他的名字。

然后忽而悲哀地发现，有的人不会一直把你当公主宠。

巷口狂躁的风飒飒地吹，吹动月亮，循入这座寡情的望不到星星的小城。

她给自己顺了口气，随意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

“我不要工费，自愿的。”

声音如烧烤摊一抹氤氲的焦香，掺着丝凉意。

阎妄扬起的眼睛里，只剩下陌生的她，落下的话音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是么，那你人还好呢。”

眉眼间似乎浓缩着嘲讽的笑，又似乎一片凉薄，隐忍敛情。

男生一副淡漠的刀枪不入的模样，让岑玖觉得当年自己要离开的想法是正确的。

她大大方方接下他暗讽的话：

“谢谢夸赞。”

泛着苦、褪着色、长着青苔闷在记忆中的三年，俄顷间在脑海上演。

温暖的，甘甜的，酸涩的……历历在目。

叶羽柠忽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笑着忙打圆场：“阎，小玖是自愿加入我们的，你别对她有太多敌意。”

阎妄眼皮危险地耸拉着，却依稀可以窥见里面蕴藏的浓黑。

“犯不着。”

“我没事。”岑玖垂落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对替她说话的叶羽柠摇了摇头。

敌意确实犯不着，至少有恨意。

“来，吃烤串！”叶羽柠见她神色平静没多想，把一串牛肉递给她。

她特意多撒了辣椒面：

“知道你无辣不欢。”

其他人也开动。

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

慕睿逸用竹签指着不远处，含糊说：

“小玖，快看！”

巷口那棵歪脖子槐树底下，几只流浪猫正围着一只烤串打转。

一个男人顺手扔了块骨头过去，猫咪们立刻埋头啃食，尾巴在月光下摇成一片绒绒的云。

岑玖盈盈笑笑：“好可爱。”

一罐啤酒见底，女孩脸颊落下两处酡红，纤细手指一拨弄，好似拨动一片薄暮的余晖。

她周身萦绕着疏离而惑人的磁场，教人明知致命却移不开眼。

层叠交织的树影在暮色中葳蕤摇曳，阎妄的眼光缓慢地，一刻不停地黏着于她，不掩爱意，或者说藏也藏不住。

岑玖肆无忌惮地和他对视，像是不在意曾经这个求她不要离开的男生，从自己眼睛中找出一丁点喜欢他的蛛丝马迹。

舒尔间，弄巷内游荡起混着霉味的咸香。

隔壁桌不知谁起了头，合唱起老歌，跑调得厉害，却没人介意。

散场时，旧巷已浸在墨色中。

几个醉醺醺的老汉互相搀扶着，踢踢踏踏踩过青石板路。

岑玖回学校，阎妄继续留在烧烤摊，其余人回出租屋。

走出巷口时，岑玖回望那团未熄的炭火，暖黄光晕下，阎妄正弯腰收拾桌椅，竹椅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斜斜铺在霉污的瓦墙上。

为什么要兼职？

这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中一整晚，百般不得其解。

失神间，慕睿逸温润关切的嗓音从耳畔落下：“小玖，回去发个消息报平安。”

“好。”她心不在焉应声。

出租车驶入车流，半降的窗户灌进大片凉风，吹得眼眶映出淡红。

在出租车即将转弯时，她的行动先于意识。

“师傅，掉头回去。”

声线清凌凌斩落。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立马掉头回去。

出租车在街角刹停，她走下车，缓缓朝巷口走去。

走到颓败的围墙拐角处时，她歇止脚步。

男生依旧在收拾桌椅，帽檐下落拓不羁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淡漠。

老槐树下，几只喵咪依旧在啃食骨头，岑玖倏忽察觉有什么东西正一滴一滴落在面颊上。

柔滑的，沁凉的，酥酥麻麻的……

是雨。

遽然间，毫无预兆的夜雨铺天盖地砸落人间。

她没挪动脚步，也没用手掌遮雨，只是借着破落的灯光看清男生模糊的侧脸轮廓。

纤薄的身影与作怪的雨水相贴，雨浸润她上挑的眼尾，像嵌了一尾可怜的鱼。

雨不眠不休地刷洗着腐蚀龟裂的坍圮墙垣，淋湿旧巷的灰瓦泛起湿漉的水波。

月晕落在水洼中碎成的银片，在暮色中泛着惨白的光。

锋利的眼尾不着痕迹地横过来时，两人的视线在黏湿潮气中撞个正着。

阎妄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箝牢，压抑自己想要冲过去抱住她的**。

雨落地砸开一朵朵水花，隐晦的爱潮于汹涌的夜幕中潜滋暗长。

却触碰不到彼此心间的潮湿，最终成为一起下坠的雾雨。

岑玖肉色的唇上下启阖，却发现喉咙涩得厉害，溢不出一丝声音。

两人隔空对视许久，久到小腿开始隐隐作痛。

阎妄四肢百骸无一不冷，望着拐角的女孩，他手背暴出青筋。

弹指间，电闪雷鸣，他在朦胧的雨夜中转身离去，背影如2016年啾啾蝉鸣的无尽夏那般单薄。

冷雨染湿了空气，模糊了人的双眼，浸透了思念，水润润的，好像人的眼泪。

事实上，岑玖确实默默垂泪。

而被风拂散的泪滴，似乎也沾沾自喜跃入水塘，随雨消散于无形。

雨本身就是潮湿的，扎进血肉又迅速融化成滚烫的液体，一滴滴洇进人的心脏，腐糜销蚀。

*

昨夜淅沥一整晚的雨，今早地面残留薄薄的一层湿润。

海城大学十月一小长假如约空降，学生们终于得以从繁忙的日程表中解脱，放松长期紧绷的神经。

校园内随处可见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的学生，他们像开了狂暴模式的丧尸群涌向校门。

归家的在朋友圈提前炫起家的温度，出行的已经规划好把周边城市玩到破产，躺平党更是把“葛优瘫”提前写在了宿舍flag里。

留校玩家才是真人间清醒！

学生会直接搞事情：

文艺部把学生活动中心变成地下音乐趴，吉他声一响直接躁翻全场。

体育部在校体育馆搞起了热血竞技，球场分分钟变成荷尔蒙的战场。

就连食堂都支棱起来，推出了假期限定款黑暗料理，吃货们边吐槽边真香警告。

岑玖昨晚回宿舍给慕睿逸报平安后，对方发来一个地址。

城南区某破旧居民楼。

她给他们团队画海报摄影完全出于个人兴趣，她想记录他们集体的癫狂，想在失控中寻找秩序，想用摄影语言诠释摇滚精神。

与阎妄的重逢是她始料未及的，心头有喜，却又夹杂悲。

当年玩人间蒸发的是他，现在又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无法清晰界定两人现在的关系，是形同陌路还是旧情难忘……

城南区是海城的旧城区，街头巷尾蜿蜒流转，居民楼外墙破旧不堪，甚至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红砖和裂开的混凝土。

许多商铺门可罗雀，橱窗内缺胳膊少腿的塑料模特挂着蜘蛛网。

走过长长的金枝槐大道，阳光斜斜，投下赭黄色的阴影。

旧巷内三教九流的人影窜来窜去，老人们在下棋或者是抽烟打牌，偶尔还能听到收音机里传来的老歌。

岑玖依照慕睿逸提供的门牌号，七拐八绕摸到犄角旮旯的破楼。

门口摆放着几盆郁郁葱葱的野花野草，在艳阳下绿得发光，给旧巷强行加了层滤镜。

台阶狭窄陡峭，仅能容纳脚掌的三分之二。

她走得缓慢，一只手搭在锈斑丛生的楼梯扶手上，手抬起又落下，反复交替，手心渐渐沾满脏兮兮的铁屑。

霉味裹着不知多少年的老灰尘往鼻腔内钻，呛得人想咳嗽。

刚转过破转角，整片视野瞬间被黑漆漆的覆影吞噬。

是阎妄，周身依旧冷戾到生人勿近的阎妄。

男女主不穷，穿插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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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的是回忆。

不想看可以略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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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Autum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