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松树岭之后,朱文正的眼前豁然开朗。松树岭是乌兰山西北部的制高点,从这儿极目远眺,周围的山岭尽收眼底,甚至能望到几十里外的戈壁滩。这儿离棋盘台只有二十多里,但环境完全不一样。这边的山大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山,山间零星地有些小块的梯田,种的是春麦。虽然看起来就像土黄色的画布上不经意地涂抹了些许绿色,却也能让人在这色彩单调的大山深处,感到一丝生机和活力。
吴老六也跟上来了,他喘着气,摘下帽子擦汗,感概地对朱文正说:“大有,还是你年轻,恢复的快,这半年你身子骨强多了。”
朱文正拉他坐在一块青石上歇息,一边说:“那还不是靠了你,你就是我的福星啊,二姑父。不过你也可以,还能走这么远的路,我到了你这个岁数,肯定还不如你呢。”
老吴坐下,拿帽子扇着风,忽然又转过头看朱文正的脸:“刚才老姚那里屋子暗,看不真,我再仔细瞅瞅。”朱文正就仰着脸给他看,他捧着歪过来正过去,细细看过后直点头:
“你还别说,老姚就是真有本事,这会儿看着,那伤疤轻多了。照他说的,再恢复三五个月,真有可能看不出来的。”
朱文正笑笑,知道老吴是安慰他。他曾经非常认真地问过老姚,老姚的说法是:即便将来恢复的很好了,还是能看出伤痕来,不过对于容貌的影响不会很大。他还开着玩笑说:“基本不耽误找媳妇,我可以给你打保票。”
老姚是个“野大夫”。这四个多月来,朱文正一直在他那里“整容”,而且效果还真的不错。
老姚是吴老六的朋友,六十多了,人长得又黑又瘦,看上去就是个干巴老头。但老吴告诉朱文正,人不可貌相,这位老姚曾经是国民党军队的军医,佩戴过少校军衔。解放后,他在天津的一家医院当外科医生。不过,他从五七年就开始倒霉了,被打成□□弄到农场去劳改。“□□”期间他差点被饿死,后来冒着生命危险从农场逃跑,辗转来到了乌兰山,隐姓埋名藏身在这里。
老姚有个侄子,在东塔县的人民医院当大夫。所以他家里有些药品,也有些器械。但是,如果不是老吴登门相求,他是绝对不会再动手术刀的。
那是去年12月月底的一天。老吴带着朱文正,骑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又爬了一个半小时的山路,来到了老姚的住处,这儿有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叫“断甲沟”。
断甲沟是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紧挨着松树岭,稀稀落落的草房散布在大沟的边上。老姚的家在大沟的尽西头,离他家最近的一户人家也在一里地开外。
老姚看了朱文正脸上的伤痕,直接了当地问他:“你要是信我,我能给你解决一大半的问题,不过你得再挨一两刀。怎么样?”
朱文正半点都没犹豫,他说:“姚大叔,我信你。怎么治都可以。就算是治不好,或者治了比原来还差,都没有关系。”
老姚转头看看老吴,笑了一下:“嗯,是个干脆的后生。我试试吧,多年没动刀了,有点手生。我尽力。”
后来朱文正才弄明白,所谓还要“挨一两刀”,那才是老姚的真本事所在。原因很简单,老姚可以采用敷药的办法,让朱文正的伤痕尽量缩小,尽量平复,但解决不了他两侧脸不对称的问题,那也是一个影响他容貌的最大问题。所以,他除了需要修整朱文正右脸的伤疤之外,还要在没有伤疤的左脸上动个小手术。当然,这也会留下个伤痕,不过老姚有把握将那伤痕处理好,它以后会变得非常轻微,不认真看都看不出来。
就这样,“非法行医”的老姚在朱文正的脸上施展了他高超的医术,只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就将“丑八怪”的朱文正改造的基本正常了。前两天朱文正照着镜子仔细看,觉得自己甚至比以前还“英俊”了一些。而且,右脸那一处已经不太明显的疤痕,还更能显示出一种冷峻的威猛,有助于改善他以前那“奶油小生”的不良形象——至少他认为那是不良形象。
老吴也这么认为。他用手摸了摸朱文正的两颊,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你还算是‘因祸得福’。你再长上几年的岁数,以前的人就很难认出你。那时候,你就能回老家了。”
朱文正忙说:“二姑父,我没那想法。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将来,我给你养老送终。”
老吴摇摇头:“不用,有你这份心,我就知足了。我早看出来了,你是能干大事的,不能老憋在大山里。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儿了。来,大有,我指给你看个地方。”
老吴站起来,拉着朱文正朝前面走了一段路,下到避风的大石坑里,老吴指指前面,问朱文正:“大有,你看前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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