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家里的水稻熟了没?”
王月英坐在一段树枝上,把张文清搂在腿上。
“还没,咱们家种的晚,还没熟。家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有娘和我在,能有什么事啊。”
张文清扒开她的衣服,露出她的两个肩膀,用手轻轻摸着上面的疤痕。
“倒是你,不好好上药,你看都留疤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扭头看了看两边肩膀上的疤痕,文清给她送的药她给那些被鞭子打过的人用了,她也没觉得伤多狠,可在文清眼里,就是很大的事情。
“还好,再过几天,它自己就掉了,不会留疤的。就是留了疤,难道你就不喜欢我了?”
张文清看她没心没肺,不但对自己的伤不上心,还对他一脸调笑。停在她疤痕上的手一顿,摁下去的一刻,收了起来。不行,本来就留了疤,他摁下去,只会更严重。转而捏了捏她的脸。
“这么严重的疤痕,若是日后影响了你考状元,看你还怎么笑?”
“状元?”
王月英笑的更大声了,她对这里的字都认不全,她去考状元?要考也是张文清去考,毕竟他可是自己的先生。
“笑什么笑?我讲的话哪里好笑了?”
王月英看他的疑惑不想假的,笑得更欢了。“我去考状元,这还不好笑?”
不管他停在她脸上的双手,王月英扶稳了他的腰。
“王子期是不是和你说什么话了?”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王子期对读书人很看重,宋宴一个对他骗了又骗的人,只是因为她是个童生,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下去,现在文清和她讲这种话,王月英很难不怀疑,王子期对他说了什么。
“无论他和你说什么,你都别信。他比你都小,喜欢读书人纯粹是他的谎言。他那样的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不是他,我还没有笨到连他的话都信。我说你可以,你就是能考状元。”
他觉得王月英挺聪明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等他找到了他娘,让妻主跟着他娘,学上个几年,状元那不是手到擒来。
但这些话他没有和王月英说,她总是不信他娘有这个能力。之前在家教她认字时,他提过他娘写的文章,那本书里的文章和他娘的文章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那时候王月英也是这样笑,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她不信。
“好好好,考,我肯定能考状元。”
王月英见他是真急了,连忙哄他,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和他争辩。她们俩五六天才能见一次,当然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耽误时间,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送走了张文清他们,王月英她们也进入了下午的劳作。王月英和王素真抬着筐,筐里装着满满的泥土,两人从挖土的地方,越过大帐前的空地,到达她们帐篷后面,把土倒在这里。
王素真在把最后一点倒出来,王月英看她也不用帮忙,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眼神在前方漫无目的的防空,突然黑压压的一群人走进了她的视线。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她连忙招呼王素真。
“素真,快看前面。”
王素真低着的头连忙抬起来,连带着她们周围的几个人也抬起了头。
“怎么了,月英妹子,怎么了?”
王月英指了指那群人,这时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有人率先说出了看法。“这些人怎么看着像是一群当官的。”
有人反驳:“我看不像,前面走的像是当官的,后面的可不太像。”
说话间,那群人离她们更近了些,也让她们看的更清了些。
“天哪!怎么会又来这么多人?她们上哪又抓了人来?”
“对啊,我们这些人已经是个个村的年轻人了,她们上哪里又找了那么多人?”
不止一两人质疑,在场的几人都在心里疑惑。王月英看着最前面穿着玄黑色衣服,骑着马的官兵。后面跟着一群普通百姓,就像她们刚来二王湾那天一样,一样的情景,一样的方式。
让她们不解的是,她们已经是每个村服徭役的更卒了,已经代表了徐县的主要劳动力,现在她们都在这一个月了,这马上要收庄稼,正是农忙的时节,她们去哪抓的人啊?
等到那群人在近些,她们才看清,队伍里不仅有女人还有男人,不是像她们来那次每个村有一两个男人,而是很多男人。她们那次有男人,是因为村里有一两户人家,家里是没有女人的,或者是没有健康的女人,迫不得已才来的。
来到之后,那些男人住在一个帐篷里,除了一两个人受了鞭打,没有及时救治还一直劳累,最后死去。她们这群女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因为干活死去。
眼看着那群人要走过来了,她们连忙拿起筐和扁担,回到了河道。
但心里却在止不住的担忧,担心刚来的这群人里有她们的亲人。那群人被带到空地,站在右边,王月英她们被叫停了手里的活,被带过去,站在了左边。
然后大帐里走出冯大人,王月英面都没看见,再次被两个姐姐拉住跪了下来。这是她第二次跪的不情不愿,也是她第二次见这位冯大人。要她说,这位冯大人除了嘴上说的好听,行动上却是一个矮子。刚来第一天就对着她们一通pua,然后带着了徐县令留下来的人。
她也没见冯大人有什么好的措施,她们的餐食上没有变化,但每日的工作量却变了,变得不是那么清闲了,至少在太阳下山之前,她们是不能休息的。好在这位冯大人来到这里,每天都在大帐里,要是天天见,她岂不是要天天跪。到时候张文清就不扒她的衣领了,改扒她的裤子了。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对刘大人和冯大人两人的话,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吐槽。
听完,王月英自己总结了一下,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那群人并没有她们的亲人。而坏消息是刘青云说,为了早日修好运河,早点为太女殿下排忧解难。她们这群人和刚刚来到的这群人,加起来的总数是固定的,若是有人生病离开,或者是有其他的事情,无法修运河。那么刘青云她们会派人到,这些无法修运河的人家里,重新挑一人,来顶替她的位置,至于她们家里有什么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和刘青云她们没关系,她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她在心里怒骂这些人是禽兽,却不敢把话往外说。
等到终于能起来时,她们这群人继续去干活,而新来的要开始搭帐篷。临走时,王月英看了对面一眼,只着一眼,她就发现了不对。男人们她看不出什么,但那群人里的女人,绝对不是像她们一样,天天干活,身体强壮的农民。
有几个人的衣服她认识,和宋宴天天穿的那一身一样,听王子期说是县里书院发的,每一个在书院读书的人都有两套,所以宋宴这样的人,才会天天穿着这身衣服去哄骗人。宋宴那个书院最低都是童生,有功名在身的人,按大周律法,应该免去徭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不通,但她想在太阳落山之前把活干完,这样她今天才能去洗澡。昨天预估错误,以为文清她们明天来,所以偷懒没有去洗澡,今天文清扒开她的衣服看伤痕,摸一手灰,她都不好意思了。
王月英她们干完活,那群人也搭好了帐篷,不过不是想她们一样,一个村搭一个,而是搭了两个大的帐篷,一个住男人,一个住女人,她们这群人的人数没她们多,男女人数又差不多,这样住很合理。晚饭所有人是在一起吃的,吃过晚饭,王月英她们这些早来的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而新来的人找地哭去了。
王月英和同村的几个人洗完澡,随手搓两下衣服,走到旁边的小坡上,捡起几根树枝,准备带回去,放到帐篷旁边,把衣服晾到上面,却遇到了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她走过去安慰了两句,让女人看开些,没想到第二天干活的时候,见到了女人,一来二去女人和王家村的人熟悉了起来,女人名叫许霜,是县城人。
她和她那一群人都不认识,黏上了王月英她们,不过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很多人都主动和王家村的人交朋友。
这天,吃了午饭,她们在河边洗碗,不知谁开的头就聊到了男人身上,王月英刚说到去年小年和她家夫郎定情,有人就嚷了一句。
“那月英妹子和许霜定情的日子都差不多啊,许霜也是去年小年那时候,见的她家夫郎,见了一面就看上了。”
“是吗?那么巧。”
王月英看向许霜,因为文清娘的缘故,她不怎么讲文清的事,平时像这样聊天,她都按照她和文清定情的时间算她俩成亲的时间,她不把那次成亲当作真的成亲,只拿它当她们相识的开始。
“对,我是小年后的一天,被媒人带着去见了我夫郎,没想到一见钟情,年后初十成的亲。”
“许霜,别瞒着了,正好大家都在,你就和大家说说,你是怎么突然有钱娶夫郎的?”
许霜看向好事者,她知道这个人是嫉妒她,她活动一下手臂,笑着看向那人。
“也是我命里带财,那日我帮我堂姐看店,有一个女人找到我,让我在店的门匾上挂上一段红绳,她就给我十两银子。这种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许霜越说越兴奋,尤其是看到那人拉拉着脸,她心里就高兴。可是她没有注意到,王月英的脸也沉了下来,不过只有一刻,在听到红绳子那一刻,随后就恢复了原样。
在晚上所有人都进帐篷时,王月英把许霜拉了出来。
“月英姐,你找我啥事啊?”
她跟着王月英来到堆土的地方,问了一路的话,终于等到了王月英开口。
“许霜,你帮你堂姐看店,看的是什么店?”
许霜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盐店。”
“我堂姐是李家盐铺的货娘,年前她有事,正好我闲着没事,就去顶了她一阵,月英姐,怎么了?”
王月英吸一口气,心里的答案清晰了一些,张文清他娘找过来了,而她却错过了。
“许霜,我拿你当姐妹,接下来我问什么,你都如实的告诉我”她话还没说完,许霜就举起了手指头,发起了誓。
“月英姐,明月在上,黄土在下,我许霜要是有半点谎言,就不得好死。”
王月英静静的看她发完誓,然后问了自己第一个问题。
“许霜,找你的那个女人除了让你挂红绳子,给你钱,还让你干了什么?”
许霜想来想,如实告知她。
“那个女人还让我帮她等一个人,一个会拿着一个红绳子,来店里问门匾上红绳子的人。她说我要问问那人,手里的红绳子是从哪拿的,要是来人说是从土地庙里拿的,就去钱来客栈找她。她要是找到了人,还会再给我一笔钱。”
“那你去找了吗?她现在还在不在徐县?”
“没有。”许霜摇摇头。
“我一直等到小年那一天,也没有等到人来问,而且我去客栈找过她,客栈的掌柜的说那个女人早就走了,和我见完面的第二天,三只信鸽飞到她们客栈,那个女人从信鸽身上拿了信,就走了,连房都没退,那个掌柜的白捡了二十两银子。”
许霜说的时候带着笑,像是嘲笑那个女人傻,而王月英握紧了拳头,吸气,呼气,尽量让自己说的话不那么咬牙切齿。
“许霜,小年后一天,你在哪?”
“月英姐,我中午说过了,我那天和媒人一起去见我夫郎了。那天是盐店关门那天,我堂姐亲戚去关的门。”
慢半拍的许霜,终于反应过来了,王月英的状态不对,似懊悔又像在隐忍。
“月英姐,到底怎么了?”
王月英咬住舌头,让自己从自责里走出来,清醒过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从那天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
“没有,我还去土地庙看了看,土地娘娘手上是麻绳,不是红绳。也让我堂姐帮我留意了,她说来店里的只有买盐的人,没有人问红绳子。”
“没事了,你回去吧。”
王月英下了逐客令,看着她离去,也回了帐篷,躺倒床上,想着许霜说的话,和张文清小年那次梦魇时说的话,她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文清,我好像成了你们母子分别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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