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初十，是王素真和王子期成亲的日子。

这次王月英不再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新娘子，而是作为双方的亲属，参与了整个过程。

酒过三巡，夜色渐深，王素真在她们的簇拥下，走进了洞房。挑开那块红盖头，露出王子期那迷人的面庞。王月英吸取自己和张文清成亲时的教训，坚决不肯让宋氏他们来给新人化妆。才得以让两位新人的美貌，在成亲之日没有被淹没。

在场的都是相熟的姐妹，只是略微说了几句俏皮话，将气氛炒的更热些，就散了去，把洞房留给了两位新人。

刚从王素真家出来时，所有人还是聚在一起，走两步，就变成了两堆人，拐个弯，又变成好几堆，再走走，王月溪和王月红家到了，回家的路只剩下她自己了。

王月英和两个姐姐告了别，转身往前走时，本该回家的王月红，调转方向，三两步追上了她的步伐。

王月英感到身后有人，回头看到是王月红。

“月红姐，你”

“看什么啊，继续走啊。”

王月红揽住她的肩膀，说：“今天子期成亲，那么高兴的日子，我们两个不该聚一聚吗？”

“月红姐说的是，我们两个是该聚一聚，好好说些话了。”

从二王湾离开后，王月英为了给王英看病，带着王英和张文清去了城里。一去四五个月，中间偶尔回来也是有事情，忙完事情就回去了，根本没时间和王月红说话。和王英从城里回来后，没多久又遇到王英去世，筹备葬礼和消化王英的遗言，已经让她心力憔悴了。更无暇顾及王月红。

忙完王英的事，她又要去找张文清，驯马，练武，打猎，农忙，更是让她想不起来王月红。从宁县回来后，按理来说，她是有些闲时间，可以和王月红交流的，但她，王溪，王红，还有王素真，四家人都在为婚事和过年忙碌，她没有时间，王月红也不比她轻松。

王月红五个哥哥，年前，年后，还有过年期间，都忙的不见她人。现在想想，在二王湾时，竟是两人交流最多的日子。

两人到了王月英家，小黑和小白在院里乱叫。王月英把它们两个安顿好，王月红已经点亮了油灯，坐在堂屋里等她了。她走过去，坐下。两人先是对视一笑，王月红才开口说话。

“月英，你，还找不找他？”

她未说他是谁，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找。”

王月英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不是她不想找，是她不知从何找起。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虽然我上次没找到他，但是我还是想找，至少不想那么早放弃。毕竟我只找了那一次，也只失败了那一次。仅凭那一次就放弃，我对他的爱未免太轻了。”

听了王月英的话，原本提起一口气的王月红，把气缓缓吐了出去，把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好，你这样想便好。”

她今日听她娘说，月英和她们立下了誓言，找到二十三岁就成亲。又见月英从那次回来后，就再不提要去寻找的意思，她担心她就此放弃，今日来就是劝解她，没想到她心里已有主意。

王月英不解的问道：“月红姐，今日前来就是和我说这个？”

“是为这个而来，但不是全部。”

王月红抬头看她，眼眸里有一份别样的情愫，似乎二人回到了几个月前，回到了二王湾，回到了那些谈心的夜晚。

“我听我娘说，你二十三就成亲，又见你忙着给子期她们办成亲的事，还以为你放弃了，不想找了。”

“你还愿意找就好，你有主意就好，别像我一样。”

王月红神情有些孤寂，回忆起从前，是遗憾多，圆满少。

“别像我一样，早早的看上了人家，早早的起了心思。一直等啊等，等到他有了孩子，等到他妻主死了。等来了时机，又错过时机。那么长时间，我都没有搞定我娘，没能让她同意。”

“从我俩说开了话，他就开始等我，等我娶他进门。等到死，我们二人也只在二王湾，过了几天好日子。是我没用，让他等了那么久。”

“月红姐，不要在自责了，是这场徭役来的突然，不然你们不该阴阳两隔。”

若不是这场徭役，王英不会摔断腿，王英生病她不会不在身边，早早的治疗，王英不会离她而去。张文清也不会离她而去，说不定她们会先张文清他娘找过来之前，找到了张文清他娘。

“你看我，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哭了，我今天来，就是不想让你像我一样，错过了之后，到现在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了。”

“你既然心里有主意，你就按你的想法来，我今日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就当”

“不，月红姐今日的话，很有用。”

王月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我虽然心里有主意，但并不是很确定。今日你的话，坚定了我的想法，我会继续找下去，至少在赌约的时间之前，我都会一直找下去。”

王月英那日虽然和王月红是那样说，但心里的退堂鼓也不少打。毕竟上次去宁县找张文清，她人名，地址都不知，但至少知道个地方。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头。她心里烦躁，但存钱和练武的活计，每天都在坚持。

一个人的年过的有些孤单，但又不算孤单。这一年多的时间，她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收获了很多朋友。村里的亲邻和长辈，王英的朋友，还有她自己的朋友。

王月英一天两户人家，从正月初三开始走，走到二月初才走完。就这，还有一家她没有去。城里的王铁梅家，她的这位小姨家，她还没去。

正月十三，王铁梅托王二捎来了信，让她们正月十四那天，一起去城里聚一聚，正好王素真和王子期成了亲，带着新人，王铁梅一起看一看。

那日她们都去了，唯独王月英没有去。

王月英不是不被邀请，而是不想去。毕竟王月英进城拜访朋友时，都躲着王铁梅，不去她家。她心里对于王铁梅，有一种隐隐的膈应。她还没办法接受王铁梅，拿着卖人的钱，来请她吃饭。她知道王铁梅做这个事情，或许有她的苦衷，但她不能做到心安理得的接受。

等到了二月二，所有亲朋好友都走完。闲下来的王月英，被王溪和王红接连相劝。她想了想，自己这样做，太刻意，显得王铁梅太尴尬。她听从了王溪和王红的建议，进城去拜访了王铁梅。

不过出钱的事，王月英一律不让王铁梅拿钱，全是从自己腰包里出。见了面，吃了饭，两人相谈甚欢。

不过两人只谈王英和从前的往事，关于王铁梅的情况，还有张文清的事，两人默契的没有开口。

吃过饭已是太阳落山，王月英想走，王铁梅看她喝的脸上红彤彤，担心她骑马回去会出事，把她劝了下来。又见她始终有一股忧愁，凝于眉间。便带她去了逍遥楼。

王月英当真是喝的有些糊涂了，脑子不太清醒，跟着她去了逍遥楼。到没看上什么男人，也没注意身边坐着什么人，只是换了地方喝酒，一杯接一杯，喝的彻底昏睡了过去。

逍遥楼的李爹爹是王铁梅的相好的，又知道王英是王铁梅的好姐姐，王月英又是王英唯一的孩子。自然对王月英另眼相看。

她们俩一来，李爹爹就让楼里最红的青芝，在王月英身边陪伴，这眼看王月英醉了酒，又知道她是为情所困。王爹爹让青芝带人回了房，并吩咐他好好伺候着，不能有半点怠慢。

青芝答应了下来，目送李爹爹他们离开房间，关上门，来到了床前，依着往日里伺候恩客的方法，刚解开王月英外衣的第一颗扣子，她突然睁开眼，抓住他的手，不像是在看他，倒像是看她心里的人，说了一句话，就收了手，闭上了眼，又昏睡了过去。

青芝得了自由，却并没有继续刚才的事。他推了几下王月英，听到王月英喃喃的唤了几句，他把耳朵凑近，听到她唤的是“文清”二字。

青芝离开了床，坐在桌前，原来他没有听错，是文清，是张文清，他还活着。

青芝端了盆凉水，将布浸泡进去，拿起，拧干，擦在王月英脸上，接连几遍，王月英被刺激的醒了过来。

“你是？”

“我是青芝，这是逍遥楼，你不记得了？”

青芝一边回话，一边把盆端到了桌上。

“哦”

王月英有点记忆，但还没完全醒酒，倚在床头，等待大脑完全运作。

青芝坐下来，面对着她，说：“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啊？”

王月英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糊涂了。

“你认识我？”

青芝摇摇头，回答道：“不认识。”

“但我认识你的夫郎，张文清。”

“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的这句话，让王月英醒了四分之一的酒。张文清是被卖到这里的，无亲无故，怎么会有一个人认识他，还是这逍遥楼的人。

“你不用着急的来质疑我，我真的认识他，我知道他的名字，我还知道他是被卖到这里来的。三月尾的生日，现在十七岁，再过一个月就十八岁了。”

到这里王月英的酒已经醒了一半，她看着这个男人，眼里充满了疑惑。

“我一直好奇娶他的人是个什么人，也一直觉得那是个短命鬼，没想到你能活到现在。”

“他那种人，应该不会屈服。毕竟骗他的人已经被他杀死了，你这个强娶他的人，竟然能活到现在。”

“什么意思？”

听了他的话，王月英的酒全醒了，她看着他，摇了摇头，略带坚定说：“你认错人了，我夫郎张文清和你说的不是一个人。”

提起张文清，她陷入了回忆，面上带着怀念。

“我夫郎，他胆小。平日里连肉都没有切过，怎么会杀人。稍微长的凶一点的人，吓一吓，他就要躲我身后，你绝对是认错人了。”

“不会错的。你们是前年八月二十七左右成的亲，刚成亲时，他装的哑巴。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暴露，但一开始他装的是哑巴。”

“看你这般维护他，想必你们二人应该说开了话，表明了心意。那你一定知道，他是离家出走，从宁县被骗到这里。”

这回王月英不得不信，眼前的男人和张文清确实认识。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