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桑出去后,苏佳淼没走,站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路逸轩他们聊天。
刚开学没什么作业,待在课室里的人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看闲书,勾得郑辉心痒痒,笔下的字越来越飘,一开始还能勉强认出这是个什么字,写到最后一百字已经算得上是鬼画符的程度。
路逸轩随手扯起一张来看,忍不住爆了句粗:“卧槽,这啥玩意,我叫我姥姥家的鸡过来踩几脚也比这像字呀。”
“咱姥家鸡的真实身份是书法家,行了吧。”郑辉将检讨书抢回来,视若珍宝地把纸履平,“能尊重一下你爸爸我的劳动成果吗?”
路逸轩摊开双手,“得得得,尊重一下我乖孙劳动成果。”
说完,他又将魔爪伸向陈周颂,嘴上贱兮兮地笑。
“让我看看我另一个宝贝乖孙反思得怎么样。”
陈周颂右手撑着头看杂志,闻言把他的手拍走,吐出个字:“滚。”
视野里塞进来一沓资料,他抬头,蓝天大喇喇地说:“阿颂,你这题咋做的?我总觉得我这做法太笨了,但又想不到更好的了。”
陈周颂看一眼,弯唇一笑:“可以的,这题太坑,你这已经是最好的做法了。”
蓝天心中得意起来,面上却仍作苦恼状:“唉,你看的咋样了?我最近一直忙着打游戏,都忘了过几天就考试了,到时候肯定考得贼差,高二荣耀就靠你了兄弟。”
他转眼又看到郑辉密密麻麻的检讨,“我靠哥们,不会吧?你真写呀,太有毅力了吧,真是好学生。要我肯定不写了,管他呢,爱骂就骂吧,反正老子不陪他玩。”
蓝天自言自语说了一堆,觉得刺探敌情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喜滋滋地离开了。
郑辉满头黑线,冲他背影翻个白眼:“装啥呢这大哥,要真是换成他,肯定先跟小潘装孙子磕八百个,然后再写六千字检讨双手奉上了......”
小潘便是今天下午的级长。
郑辉话没说完,路逸轩就撞撞他,对窗外使个眼色:“哎,妹妹对面站的那个,那不是你高一喜欢的小饭吗?”
苏佳淼起了兴趣:“什么小贩?我怎么没听过。”
“就他高一有次吃饭,看见个美女,一见倾心,但又扭扭捏捏不敢认识人家,就只能叫饭堂女神了。”路逸轩解释道,“饭堂女神,简称小饭。”
他咂咂嘴,“没想到原来妹妹跟她是同学啊。”
陈周颂抬眸,顺着路逸轩的目光看过去。
少女站得很直,侧着身子,板着脸,脸上有点婴儿肥,头发用黑色发圈简单扎了个马尾,皮肤很白,是稚气未脱的清纯和漂亮。
晚风吹拂,衣诀翩跹,宽大的校服短袖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女孩的身体曲线。
陈周颂放置在桌上的手短暂地蜷了蜷,而后偏开了头。
对于路逸轩戳破了自己的少男心事,郑辉显得很不满:“啥叫不好意思,那明明是当时人家走太快了。我能是那么怂的人吗?”
路逸轩撇嘴:“那你现在上去问人家要微信。”
郑辉一脸“我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试图转移话题:“哎,明天第一节课是什么来着?”
回答他的是三个人鄙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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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桑整个晚修都觉得晕乎乎的。
她一想到下午在办公室说的话,就觉得不好意思。
好像装得太过了。
她难为情地想。
但对那种人,也是活该。她这么轻飘飘几句,怕是还便宜了他呢。
空调扇叶没有打到最顶上,沿对角线方向输送着凉风,通过袖口灌进徐桑的身体。
刺骨干涩的寒意打在皮肤上,她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
徐桑抱肩摸了摸手臂,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风干牛肉的制作过程,又记起了地理书上风蚀柱的照片。
她打了个喷嚏,最终决定,再数三个数,就去把空调叶弄到最顶上。
三。
二。
一。
徐桑半边屁股离开凳子,忽地看见一个身影走过去,又迅速坐下。
少年身高腿长,背脊的肩胛骨略撑起校服,白皙分明的手指抵上空调叶片,将其打到最高。
不适的凉意顿时消失。
徐桑看着陈周颂回到座位。
他的位置在第一组最后一排。
而空调靠近讲台。
徐桑惊奇地想。
原来这空调用了那么久还能吹到这么远?
完全是宝刀未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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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艳阳高照。
南城一中校门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不时夹杂着小摊贩叫卖的吆喝声。
简易的三轮车上,各式各样的食物在油火炙烤下滋滋作响,光润金黄的油星子四溅,溢出鲜嫩诱人的香气。
徐桑捏着书包带子,独自走在放学路上。
苏佳淼初一的时候做了口腔正畸,金属牙套带了两年半。现在疗程进入尾声,她还得每晚戴保持器入睡,定期复查。苏晴趁刚开学没那么紧张,就在周六上午约好医生,周五晚把苏佳淼接了回家。
徐桑原本计划是搭公交车的,但见车子里的人挤得脸皮子都贴玻璃板上了,于是只好作罢。
幸好她家离学校不算特别远,步行只需半个钟。
一中坐落在老城区,七零八落的小巷子特别多。除了校门口那些打游击战的“散兵”外,还有很多商铺。牛杂,麻辣烫,手抓饼,鲜花,文具,眼花缭乱,除了违法乱纪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卖,一应俱全。
徐桑没吃午饭,饿得头晕眼花,随便挑了家排队少的手抓饼。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手脚很利索。锅子双管齐下,一块煎烤冷面一块煎手抓饼。
徐桑目光专注,看着饼皮逐渐从洁白变焦黄,原本低落的心情也雀跃起来。
“美女老板,来一份烤冷面加火腿,不要洋葱不要葱。”
女生的语调微扬,带着些不可言喻的慵懒与娇媚,像在人心上挠痒。
徐桑侧过头。
女生肤白胜雪,一双狐狸眼微微上翘,五官精致艳丽,嫣红的唇瓣宛若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不同于苏佳淼那种英气凌厉的美,她明艳张扬,举手投足皆是万般风情。
高三七班文颜羽,坊间传言中的高三级花,每年文艺晚会大放异彩的常驻嘉宾,也是各个级长口口相传的顽劣分子。有人说她多情滥心,谈过四十多个男朋友,花边新闻满天飞,是不知检点的渣女。有人说她脾气暴躁,目无纪律,吃了几个处分还屡教不改。
言论传播范围之广,连徐桑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略知一二。
她怔愣两秒,意识到盯着别人看不礼貌后别开视线,目光挪到滋滋冒油的饼皮上。
下一秒,传闻谈过四十多个男朋友的暴躁社会姐拍了拍她的肩,“你书包拉链开了。”
徐桑没反应过来似的“啊”了声,就听到轻微的拉链闭合声。
“好了。”
一见到文颜羽,老奶奶的目光就柔成了一汪水,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嗔怪道:“又开我老婆子玩笑了。囡囡呀,今天这么早就放学啦。快把书包放下,别累着了。”
手抓饼已经焦香酥脆,老奶奶又盖了个荷包蛋和鸡柳,加了酱料后卷起来递给徐桑,笑眯眯道:“你是小羽的同学吧?中午只吃一个饼会饿的,你待会回家再吃点别的吧。”
徐桑顿住,执意要把加料的钱给她,她却怎么也不肯收。
“没事的。”文颜羽逆着光线,站在门店的台阶上,“快趁热吃吧。”
水汽模糊祖孙俩的脸,氤氲出柔和的轮廓。徐桑道谢后与她们告别,转身继续走。
一个热腾腾的手抓饼下肚,她终于感觉胃部好受了些,但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乱糟糟的,耳边也嗡嗡地响。
徐桑停下来,拧开保温杯抿了口水。
然后,她听到了金属撞击水泥地面的声音。
从对面那条巷子传来,很轻很轻,飘散在空气中,淹没在嘈杂人声里。
徐桑登时撒腿狂奔。
往事蹿上心头,她近乎哀切地祈祷。
不要,千万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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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打的梁杰?”
一个染了黄毛的男生靠近陈周颂,手上拎着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铁棍。
乍一看还挺唬人的。
陈周颂上下打量他,轻笑一声,嘴角漾起点随意的弧度。
他的笑落到别人耳中是十足的挑衅意味,黄毛眉心一跳,霎时就恼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弟更是忍不了一点。
其中一个穿黑色背心的往前走几步,一把揪住陈周颂的衣领,用手拍他的脸,气势汹汹道:“很拽嘛小白脸!待会看你还拽不拽得起来!”
“被人捧惯了真以为自己是个角色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充当正义使者了?装什么呢——我**!”
黑背心话说到一半就被陈周颂一拳砸到胃上。他爆发一声国骂,然后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像穿了个洞。
实打实的肉/体撞击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里。
黑背心手脚挥舞起来,欲骂几句,话到嘴边却只剩干呕。他踉跄几步,没缓过劲就被陈周颂扯住头发往地上一带。他弓着背,头皮几欲撕裂,背部被少年用手肘狠狠撞击。
膝盖被人猛地踹了一脚,他腿一发软,顺势滑落下去,脸部差点与水泥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脑袋悬在半空,他一阵后怕,接着后脑勺就受到一股不可抗力,直直地磕在了地上。
磕了几下后,黑背心被拽起来,陈周颂手一松,将他扔到了墙角的垃圾桶旁边。
苍蝇军团立刻绕着黑背心飞起来。
黄毛表情有一刻凝固,拿铁棍的手紧了紧,他们本意是想吓吓这个小白脸,让他求饶道歉以后不敢再多管闲事的。
但没想到这死装的小白脸是个不好惹的......
他们面子被拂,兄弟又被人打成这样,自然不能轻易放过陈周颂。
他与旁边的蓝T恤小弟使个眼色,两人一扑而上。
陈周颂利落地抓住黄毛的手往他背后扣,提起膝盖顶他的胃,铁棍“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察觉到意图,他又一脚踢在蓝T恤的膝盖上,蓝T恤一个趔趄,荡出去好远,堪堪站稳之后眼眶猩红,从裤袋里摸出个东西。
匕首的白光一闪而过。
他扑上去,发狠地往下砍,中途却被陈周颂攥住手腕。
蓝T恤这一下给了黄毛极大的鼓舞。他不知哪来的力量,奋力挣扎起来,用头顶去撞陈周颂的下颚。
陈周颂偏了下头,攥紧他的双手,没有让他得逞,额角却蒙上了层薄汗。
他早餐和午餐都没吃,有点低血糖,加上以一敌三打了这么久,多少有点力不从心。
毕竟他不是拳皇梅威瑟。
这样下去不行。
他敛下眼皮,默了会,拽着蓝T恤小弟的手腕陡然一偏。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警/察!你们几个,都停下!”
干净青涩的少女和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赶过来。
蓝T恤小弟突然觉得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松了劲,他狐疑地看陈周颂一眼,没反应过来。
锋利的刀刃出于惯性擦过少年的手臂,顷刻涌出了汩汩鲜红的血。
陈周颂脸色一白,彻底松了力,连连后退了几步。
似是累极。
他向徐桑伸出手,低垂的黑睫颤了颤,气息有点乱。
“抱歉,不介意的话,可以扶一下吗?”
“可以的!”
这种紧要关头,徐桑也管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连忙拉过少年的手,像围围巾似的搭在自己肩膀上。
黄毛和他小弟们被警/察和他后来的同事制服住。
戴上手铐时,蓝T恤小弟还在观察陈周颂的表情。
少年被女孩架着,伤口做了草率的处理,纯黑色的书包勾在女孩细白的臂弯。
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样。
蓝T恤小弟:“......”
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老大在打斗中实现进化觉醒了法师属性,在无形中给那小子来了一下。
不然怎么会这样?
不对呀,刚刚还大气不喘一下,怎么突然就这么虚弱,连书包都拿不动了呢?
明明可以把他的刀弄到地上,怎么就莫名其妙划到手臂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荒谬的想法灵光乍现。
蓝T恤小弟瞪大了小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周颂。
不是哥们......
你碰瓷啊?!
陈周颂是虚弱的男子一枚[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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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宝刀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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