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桃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昨夜又下过一场雨,拉开窗户,阳光照进来,空气都是干净而潮湿的,晨时的露珠在被阳光一点点吻干。
许之桃揉揉眼睛,打开反锁,拉开门打算去洗漱。
抬头却愕然撞见刚刚洗过澡的谢燃,下身只围了一圈浴巾,光裸着上身,在对着镜子刮胡子。
平日里只知道他个子高,身体壮实,许之桃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眼前这景象。
日光隔着玻璃窗映进来,谢燃紧实的肌肉还挂着浅浅的水珠,小麦色的肌肤充满着力量感,却又恰到好处,不至于过分壮硕。
他刚洗过的金发松松软软地垂下来,服帖得像只温顺的大金毛。
背着光,剪影如漫画里描绘的那般,实在太不真实。
许之桃一时大脑宕机,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机械地转身准备进屋。
然而,谢燃叫住了她。
“早啊许老师。”
被发现了,许之桃只得客客气气回应:“早安。”
谢燃:“许老师,帮我个忙。”
许之桃回头:“什么忙?”
谢燃朝她招招手,许之桃下意识就走了过去。
谢燃把剃须刀用水冲干净,递到她手里:“帮我剃一下胡子吧。”
许之桃:“……诶?”
许之桃四下张望,望见角落里摆着的电动剃须刀。
顺着许之桃的目光望过去,谢燃老神在在地解释:“没电了。”
许之桃:“那充电?”
谢燃:“是电池的。”
许之桃:“那买电池?”
谢燃:“来不及了。一会车就到了。”
许之桃:“车?”
谢燃:“去机场的车。”
许之桃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要跟谢燃去沪城……见家长。
一大早的轻松愉快瞬间变成了紧张焦虑。
但许之桃还是握住了剃须刀。
谢燃个子太高,他干脆搬来一张小椅子,坐在上头,刚好是够许之桃抬手就能摸到他下巴的高度。
许之桃恍惚以为自己眼前是一只蹲坐下来的乖巧大金毛。
既视感实在是——太强了!
一低头就对上了谢燃的眉眼。
谢燃眼神清澈:“怎么了,不会吗?”
会,当然会。
梁泊就曾要求许之桃为自己剃胡须。
但梁泊从来不会这样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让自己剃,而是一手拿着手机不断地接打工作电话,一手揽着许之桃的腰,站得高高在上,也不会给许之桃眼神。
他总是这么忙碌,或者表现得如此忙碌。迫使许之桃不得不踮起脚尖帮他,如果弄疼了,他才会扫视过来,皱眉“啧”一声。
像是苛刻的上级领导对下属的不满,又不愿意发出具体的指令,只会通过单个的音节,奢望,或者是苛求,苛求对方能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
所以每次给梁泊剃须就像是在给自己上刑。
可偏偏梁泊还觉得这样属于日常和未婚妻亲密的举动,乐此不疲,甚至会在许之桃剃完之后自以为很温柔地亲许之桃一口。
许之桃只感觉几近窒息,况且,她也不喜欢梁泊用的剃须膏的味道。
……
许之桃摇摇头:“当然会。”
谢燃弯起眼笑笑,很放心地仰起头,将自己脖颈最脆弱的部分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她面前。
很快,许之桃发现了,真正困难的是什么。
并不是为谢燃剃胡须这件事,而是——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谢燃显然察觉到许之桃的紧张,所以他干脆合上了眼。可是这一合上眼,许之桃却更加无所适从。
谢燃的长相,平日里看只是觉得很精致帅气,但现在如此近的距离,他的模样就突然被细化了。
细化到眉眼,细化到鼻尖,细化到微微张着的唇。
不用说他的那群粉丝,就连许之桃这样的素人,也很难抵抗蕴藏其中的杀伤力。
更何况,许之桃也并非内心全无波澜的普通人。
半晌,谢燃幽幽地睁开了眼。
谢燃:“许老师。”
许之桃:“……嗯?”
谢燃:“你在发抖。”
许之桃:“……”
许之桃:“要不我还是去给你买电池吧。”
“不用。”谢燃拦住许之桃的腰身,又迅速松开了她,“你就放手去剃吧,剃得不好看我就说,是我自己剃的。”
他这么一说,许之桃的胜负欲反而上来了。她一手扣紧谢燃的下巴,迫使他仰起来,另一手握紧剃刀,直接上手开剃。
谢燃可能是被许之桃的动作小小惊讶到,果真一动不动任她操作。
谢燃暗青的胡茬很好处理,只是稍微有点刺挠。
许之桃很想问,谢燃昨晚是不是熬大夜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感觉俩人还没熟到那份上。
但谢燃确实熬了个大夜,还洗了三次澡。只是许之桃不知道而已。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是谢燃惯用的洁面泡沫的味道,还有谢燃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谢燃:“早上我出去跑了个步……”
下巴被人骤然收紧:“别乱动。”
谢燃乖乖闭嘴,一动不动。小狗眼眨了眨。
许之桃专注于手上动作,没注意自己的语气,随口又问:“早上你出去跑了个步然后呢?”
谢燃:“然后给你买了早点。豆浆,油条,葱油拌面,小笼包,还有……”
许之桃:“买这么多?”
谢燃:“不知道你喜欢吃哪样。”
许之桃顿住,抬眸看了谢燃一眼。谢燃恰巧也在看着自己,眼神直白又坦然。许之桃突然觉得这狭小的空间实在有点热。
许之桃:“谢谢,一起吃?”
谢燃浅笑:“好啊。”
好像他一直就在等许之桃说这句一样。
谢燃习惯清晨出去跑步,许之桃便忍不住去想他跑步时的模样,戴着耳机,穿着背心,大短裤,跑鞋,在晨光里招摇而过。
许之桃随口找话题掩饰自己奇怪的念头:“好香啊。”
谢燃简单地应了声:“嗯。”
许之桃突然觉得给一个男人剃胡须也并不是多糟糕到需要去忍受的事。
后来许之桃才明白,她只是不喜欢梁泊身上的味道,哪怕他刚刚洗过澡。
那种……
和谢燃身上截然不同的味道。
-
去沪城的飞机准点起飞。
谢燃定的是商务舱。
许之桃还是头一次坐商务舱,她很好奇,但又不好意思当着谢燃的面东摸摸西摸摸。
但这份好奇和忐忑在谢燃慢条斯理地东摸摸西摸摸后,渐渐平静了。
许之桃怀疑谢燃是故意示范给她看的,但不论如何,许之桃的新奇感被满足了个彻彻底底。
半小时后,许之桃酣然入睡。
起初谢燃还只是随手给许之桃盖了条毯子,就拿出电脑来处理公务。
他虽然主业是唱歌,但既然答应了大哥回来小星镇处理谢氏的合作业务,就还是得老老实实帮人帮到底。梁家勉强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但根据他这些日子对梁泊的观察,以及查到的一些账目数据,或许,合作这件事还要画个问号。
当然,谢燃是有私心的,这私心不会直接干涉决策,但能让他在一些模棱两可的问题上,坚持自己并不过分的偏驳。
可很快,谢燃就没什么心思继续了。
他发现许之桃的睡姿实在有点可爱。
许之桃一开始是将座椅放了下去,半躺着的。但可能腰部垫得不舒服,她就稍微翻了个身侧躺。
这一侧躺,脑袋就止不住地往下栽。
可如果栽到底,碰到扶手就很疼了。所以谢燃下意识伸手帮她挡在扶手下。
谢燃眼睁睁看着她的头一点一点垂下去,垂到快要碰到他的掌心时,又突然调转方向,一点一点地浮了上去,重新靠回颈枕。
可还没当谢燃有点失望地松口气,她的头又一点一点地垂下来,在快要碰到谢燃手掌心时一点一点地抬回去。
整个过程缓慢,但极有规律,仿佛小鸡啄米。
如此反复几次后,许之桃可能是不满意这个睡姿,皱着眉又转过去,坐着躺平了睡。
谢燃便收回手,揉了揉有点发酸的手臂。
可这还没完,他发现许之桃的唇微微张开,一张一合,像在说梦话。
谢燃凑过去听,却一个字音都没听到,她只是在无声地张合嘴唇罢了。
自始至终,许之桃的眉头都是皱着的,她应该睡得并不安稳,腿有时还不耐烦地蹬了蹬,一会儿把身上的毯子扒拉开,一会儿又伸手去抓毯子,把毯子拉到脖颈上。
谢燃就再没心思去想什么投资什么合作了,他以手支颌,全神贯注地观察许之桃的睡颜。
商务舱里很安静,本身淡季就没什么乘客,前后都用帘子拉着,空间隐蔽又舒适。
谢燃盯着许之桃,心里浮起一个胆大的想法。
他悄悄地,缓缓地凑过去,却在唇即将触碰到许之桃的唇时停了下来,再往上,想吻她紧皱的眉,也是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那样小心翼翼。
他始终都那样小心翼翼。
就连早上让许之桃帮着剃胡须时,他都没有让许之桃看见,自己悄悄攥紧的拳头,和微微发白的指节。
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心跳声巨大,一声声敲击在胸口。
……
许之桃这一趟做了个很诡异的梦。
她梦见她要进山去摘桃子,可是,进山的路被一条汹涌的河阻拦,河上没有桥,河边也没有船,她无法渡河过去。
这时,来了一阵风,将她轻飘飘吹起来,让她落在了对岸。
她对风说谢谢,风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金毛犬。
许之桃很喜欢小狗,她就凑上去抱抱金毛犬,金毛犬却一直在亲昵地舔她的眉眼。
许之桃乐呵呵地笑,还没笑过几声,身后的大河却突然发起了大水。洪水汹涌,淹没了山林,许之桃和金毛犬只能躲到山顶上去。
正当许之桃懊恼地抱着金毛犬哀叹说,“今天桃子没摘到,家也回不去啦,只有你这条乖狗狗肯陪着我——”的时候,金毛犬却突然说话了。
“醒醒,醒醒,你要把我勒死了。”
许之桃愕然睁开眼,发现谢燃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被她的双臂紧紧箍住脖颈。
许之桃慌慌忙忙想抽回手,但手臂已经麻了,这一抽,竟顺势把谢燃往后一带,带进了自己怀中。
对不起!
许之桃脑子里这么想着,却脱口而出:“乖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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