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飞机了,许之桃还处在自己那句“乖狗狗”带来的巨大震撼里无法回过神。
她怎么就这么大咧咧地脱口而出了!
而谢燃那时的反应也很有趣,他只短暂地愣了半秒,然后歪着头顺势往许之桃手臂一靠,反问:“你叫我什么?”
叫他什么?许之桃自然不敢重复,只能讪讪松开手,小声说:“对不起。”
一直到下飞机,坐上车,一路疾驰到谢家的别墅,许之桃始终没敢回头去看,谢燃是什么表情。
车里有淡淡的柠檬香味,许之桃支着颌假装看窗外沪城的夜景。无数灯光闪过,困意渐渐侵袭,后半段车程,许之桃就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脑袋磕在车窗上,硬邦邦的总是很难受,许之桃睡不惯这个姿势,顺着一个车身拐弯的时机,脑袋就飘飘忽忽晃到了另一侧。
并没有撞上什么硬东西,而是软软落在了一个坚实平坦的东西上。
许之桃调整了一下睡姿,这个坚实平坦的东西也往下倾了倾,给了许之桃一个非常舒适的高度。
许之桃很满意,就不再乱动了。
这一路都昏昏沉沉,并非许之桃故意,而是一旦长途旅行,在飞机上在车上她总是忍不住要睡过去。
但车里十分安静,柠檬味的车载清香剂,味道也并不像寻常见过的那么刺鼻廉价,连自己的周身也笼罩在这个味道里,令许之桃睡得格外安心。
再度醒来时,车已经停了下来。
车里是空的,人都不见了,许之桃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个小毛毯。有人在车外小声交谈。
“东西都拿下来了吗?”
“热水已经放好了。”
“用不用叫她?”
“让她再睡会吧,不急。”
……
让谁再睡会儿?
一分钟后,许之桃顿时清醒。
她忙不迭抓起自己的包开门下车,发现车停在一个宽阔的花园院子里,周遭昏暗,只有车旁的一盏路灯,橘黄的灯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
不远处,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有星点烟火的微光。
许之桃眯起眼,才辨清那站着两个人。
谢燃和他大哥谢煊,两个人站那点着烟聊天。
注意到许之桃的动静,谢燃顺手将烟掐灭在身旁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走进灯光里来。
“醒了?累不累,先跟我进去休息?”
许之桃看看谢燃,又看看谢煊,再看看车。
谢燃像是猜出了她的疑惑,接着说道:“这是我大哥,谢煊。行李已经搬上去了。”
许之桃很客气地给谢煊欠身打了个招呼,谢煊倒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许之桃跟在谢燃的身后,走过一条长长的卵石路,来到谢家别墅的正门。
“到的有点晚,我让他们都先睡了,明天再给你办接风宴——小心脚下。”
谢燃的声音很轻,许之桃知道他是不想吵醒睡着的家人。
如果是梁泊,他绝不会这样蹑手蹑脚地……夜里应酬回来,往往许之桃已经睡了,浅眠的她还是会被梁泊弄出来的动静惊醒。他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放轻声音不要吵到别人,有时喝多了点,还会拖拖拽拽椅子,划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许之桃这几天总是忍不住想起梁泊,却不是想起梁泊曾经对她的好,而是同谢燃的对比。
因为缺乏太多对照物,许之桃在某个瞬间甚至有种“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错觉。
究竟梁泊是正常的,还是谢燃这样才正常。她分不清。
别墅的玄关和过道同样亮着橘黄的灯,守夜的佣人已经给许之桃拿来了合脚的拖鞋。
许之桃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谢燃的拖鞋,和自己是同款,只不过他的是蓝色,而自己的是绿色。
注意到许之桃的目光,谢燃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这边上楼。”
谢燃引许之桃上了三楼。
三楼一整层都是谢燃的地盘。
偌大的卧室,偌大的淋浴间,偌大的衣帽间,偌大的梳洗间,偌大的——
一张床。
长途跋涉让许之桃的脑子还不太清醒,她定定地站在卧室中间,盯着那张床默不作声。
谢燃径直走到浴室,拉开门,里面是偌大的浴缸。
“热水已经放好了,你先泡个澡吧。”
许之桃的脑子里不可自控地想起一些限制级的画面,她知道谢燃或许不会对自己乱来,但就是忍不住。
许之桃:“那你呢?”
谢燃:“你洗完了我再洗。”
许之桃脑子里就冒出了谢燃泡在热腾腾的浴缸里的画面。
——不行。
许之桃:“那,洗完了以后……?”
谢燃老神在在:“睡觉啊。”
他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
许之桃脸上开始发热:“可是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谢燃走过来,许之桃被他的影子笼罩其中,察觉到无形的压迫力。
——他没事长得那么高干什么啊?
谢燃低下头,压低了声音说:“嗯,是的。”
是什么?!
自己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许之桃:“我们要睡同一张床吗?”
谢燃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噢,你是说这个。”
就是说啊——
许之桃还没松口气,谢燃又道:“不可以吗?”
这倒把许之桃问不会了。
不可以吗?当然不可以。那,为什么不可以?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谢燃又问了一遍:“不可以吗?”
许之桃想说不可以,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只好抓起椅子上一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浴衣冲进浴室:“我泡澡去了。”
拉上门,研究半天发现这浴室的门锁不上,咣机咣机鼓捣半天,许之桃只得把浴室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挪过来,抵住门。
以谢燃的绅士程度,他当然不会突然闯进来。
会突然闯进来的是梁泊。
梁泊总觉得这样很浪漫,许之桃无法理解他这样的浪漫。
许之桃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思维恐惧。
浴缸旁边放了浴盐,香薰,一堆许之桃认不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高档东西,甚至还有个竹制的浴缸架,她好奇地把架子架在浴缸上面,猜测这些地方都是放什么的。
放ipad,放手机,放酒杯和零食?
许之桃把手机放在上面,关掉飞行模式——手机突然开始狂震。
想也不用想,依然还是小星镇的亲友们发来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梁泊也给她发了,依然是问她在哪里的话。
梁泊已经把她的学生家长们都问了个遍,许之桃头疼地想,好啊,等下一个假期,她要怎么去面对那群八卦的学生家长。
“落跑新娘”?“离家出走”?
她不敢去想梁泊会用什么样的词语去描述她。
许爸许妈没有给她发消息,或许已经对她失望了吧。
许之桃发现自己不知道wifi的密码,调出谢燃的聊天框刚刚想发问,手机震了震,谢燃把wifi密码发了过来。
许之桃调出一集动画片开始看。
她讶异地发现,这水温一直没有凉下去,索性将那些浴盐都放了进来,在水底晕染出梦幻般的色彩,空气里是淡淡的花香。
许之桃泡得有点,晕晕乎乎。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生活吗?
作为一个小镇姑娘,许之桃倒是不怕承认,自己从来没体验过有钱人的生活是怎样的。梁泊是有钱,但梁泊顶多会给她买一些珠宝,带她去吃一些大餐,泡泡温泉,多是需要应酬的时候,带她去撑撑场面。
若是她好奇的多了,梁泊就会说,有什么好体验的,也就那么回事,别浪费钱了。
别浪费钱了,也是。
她见过谢燦在朋友圈里晒自己最近淘到的喜欢的手机壳,虽然都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但谢燦能一口气买上十几个,说可以按照心情换着用。
这在许之桃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一个手机壳没坏,为什么要买新的?
不仅仅是手机壳,护肤品,化妆品,数位板……都是如此。没用完,没用坏,为什么要买复数,为什么要买新的?
但这样的说法,许之桃也不敢说出口,怕说出来,被别人嘲笑诸如皇帝用金扫帚之类的笑话。
许之桃把自己埋进水里,嘟着嘴,在水里吐泡泡,假装自己是一条鱼。
迷迷瞪瞪的,又歪着头靠着浴缸边上睡了过去。
……
许之桃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浴缸里的泡泡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手机里的动画片早已播完。她愣了会儿神,忙不迭爬起来,慌慌张张擦干身体穿上浴衣。
费了点劲挪开椅子,拉开浴室门——
谢燃还在。
他背着浴室的门,坐在沙发里,低着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看手机。
许之桃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后。
浴室的灯光照进来,许之桃的影子将谢燃笼罩住。
谢燃在看一本书,写的外文,许之桃一时没看清楚,谢燃就注意到了她。
“你洗好了?困了吧,快去睡了。”
许之桃不敢看钟表,不敢问自己洗了多久,谢燃也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
许之桃点点头,顺着大床的一角爬上去,钻进被褥里。
这会儿天还有些热,屋里开着冷气,倒也不觉得冷。
许之桃窝在被褥间,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听见谢燃打开柜子拿衣服的声音,听见谢燃拉开浴室门的声音,听见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然后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是了,她泡完澡,忘了把水放掉,也忘了帮谢燃放热水。
这么晚了,谢燃只能简单冲个澡。
他一定也很困了吧。
许之桃安安静静地躺着,时不时把脚从被褥里探出去松口气,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缩回来。
心跳像钟表一般走动,每一下都在为谢燃计时。
水声停了,谢燃洗完了,谢燃在轻拿轻放护肤品的瓶瓶罐罐,谢燃在帮她放掉洗澡水,谢燃在简单清洗浴缸,……声音停了,浴室门又被拉开了,谢燃在努力放轻脚步声。
许之桃紧张地屏住呼吸。
自己在期待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难道谢燃真的会做什么?
许之桃侧躺在床的一边,清晰地感觉到,谢燃将灯关了,身后的床塌陷下去一块,随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过来。
和许之桃自己身上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许之桃耳根一热。
她知道谢燃在自己身后躺下了,但她不知道,谢燃离她近不近。
灯灭之后,有一瞬间的昏暗。
随后,花园里的灯光照了进来,并不刺眼,有种温柔的安定感,让许之桃想起了之杞画室窗外那棵树后潜进来的温暖夕照。
他们只是躺在一张床上而已。
谢燃会给她解释,他给谢家说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如果让她睡客房,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或许等睡醒了谢燃就会这么解释。
今晚,他们都累了,应该什么都不会发生才对。
许之桃暗暗想,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打呼磨牙抢被子的毛病。
——应该没有吧?
真奇怪,明明这不是第一次和男的睡在一张床上,却比初次和梁泊更加紧张。
许之桃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但谢燃在她身后躺下之后,就一直没有动,安安静静的,许之桃想,也许他是真的累到直接睡了,那自己也可以睡了吧。
许之桃强迫自己努力睡着,可睡觉这回事,你越是给自己下命令,大脑就越清醒。
许之桃心猿意马之际,身后的谢燃突然撑起身子,轻轻靠了过来。
许之桃耳根顿时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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