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尧。”查旬喊了一声，“这么烫。”
那怕隔着校服，查旬也感觉到唐尧浑身滚烫得像个小火球。灯光下，唐尧的脸红得要滴血般。
“查旬，怎么是你啊？”唐尧气若游丝。
他那身湿透的衣服早已被滚烫的体温捂干，整个人似团棉花软塌在查旬怀里。
“不然呢，还能有谁？”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没想到你竟然来了。”唐尧艰难扯出一个意外的笑。
“我要不来，你不烧成白痴。还笑！”
唐尧虚弱的模样让查旬顾不上滑板，他抱着人飞快往楼下冲去，到二楼了，才遇到跟他后追来的两名保安。
见软塌塌埋在查旬怀里的唐尧，两名保安急忙问有事没有？
“发烧了，”查旬边往楼下冲边问，“那里有医院？”
“我知道附近有家医院，我带你去。”一名保安答，就跑在前面给查旬带路。
查旬风驰电掣，带路的人必须要用跑才不落后。
此时凌晨一点。
街头除了昏暗的路灯和一排排关着的死气沉沉的门店外，几乎没有行人，车辆也很少。
保安小跑在前面，带查旬横穿过马路，七弯八拐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保安说的最近的一家医院。
唐尧并不轻，一米八的大高个，七十公斤左右，若非查旬体能强健，公主抱这么大个人在路上奔走近半小时，早累趴下了。
然查旬只是汗如雨水般大滴大滴从额头砸在唐尧身上，体力上他能支撑住。
他边走边时不时喊一声“唐尧”的名字，他怕唐尧昏过去。
这是家不大不小的私人医院，大门锁了，留了一道小门，查旬跟着那保安急如星火进去医院大厅，喊了半天，才终于有一名值班医生睡眼朦胧出来。
查旬立马迫切催那医生赶紧给唐尧输退烧药，并问病床在那里？他飞快根据医生的指引把唐尧抱去二楼病床上。
听情况紧急，那医生也打起精神，飞速检查唐尧的病情，确认只是发烧后，她问查旬唐尧的基本信息——
“叫什么名字？”
“唐尧。”
“年龄？”
“十七。”为更准确，查旬补充，“差三个月满十八。”
“电话？”
查旬背不了唐尧的电话，他报了他的电话。
“赶紧去把钱交了，我才好去配药。”医把一张缴费单递给查旬。
查旬接过缴费单，看着上面合计的337.8元，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窘迫过——他身无分文，他交不起这点医药费。
从查妍妍让人冻结他的账户后，这两个多月以来，查旬没花过一分钱，查妍妍不主动提出给他钱，他绝不开口找她要。
这是查旬被禁零花钱的那三年磨练出来的强大毅力。
查旬把目光望向病床上的唐尧，平时那个连头发丝都坚忍不挠的人，现在看上去是那么可怜，脆弱，不堪一击。
对上这样的唐尧，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遏制着查旬，使他头脑发热，分不出心去顾及自尊心的反对。
他撤身出去，边疾步往交费窗口去，边拨通了查妍妍的电话。
电话才响一声，对方就接通——
“这么晚给妈妈打电话，有事？”查旬未开口，电话那头就先传来查妍妍的询问。
尽管隔着电话，查妍妍语气中那惯有的凌厉还是让查旬肃然起敬。
“我听小周说一个半小时前你让她给你查一个电话号码的定位，查到了？你在走路，听起来很急。”查妍妍又说，她的声音清楚精神。
“嗯！”查旬简短回答，但一语三关。
“请您现在马上给我转五千块钱，”查旬说：“我急用，妈，谢谢！打扰到您休息了，抱歉！”母子间的对话客气又生疏。
“不要紧，妈妈还没睡，才开好视频会议。”查妍妍确定性问：“妈妈没听错吧？你在给妈妈要钱？”
“是。”
“遇到事了？”
“您能不问吗？”
“好！妈妈只是很意外，那年妈妈把你三年的零花钱全捐给山区小学，你身无分文了三年，从未向妈妈开过口，这次才两个月……”电话那头，查妍妍顿了一下，像是给自己接受事实的缓冲，才接着说:“第一次向妈妈开口，确定只要五千块钱，不要别的？”
“不要。”
“回答得这么快，看来你现在确实很急！”
“是。”
“小周给我说你被偷了。”
“嗯！”
“这两个月没光屁股吧？”
“没有。”
“查旬，”查妍妍的声音中夹着查旬描述不清楚的矛盾情绪，像是高兴，又像是难过，“换作以前，方才这个问题你是不会回答妈妈的。”。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看来那对母子把你照顾得很好。钱，妈妈已经让小周转过去了。”
查旬沉默，他真的变了吗？他想。
“去忙你的吧！妈妈挂了。”没听到查旬的声音，查妍妍挂断电话。
望着母亲挂断的电话，查旬在原地呆站了三秒，才去缴费。
五钟后，医生总算给唐尧输了液。
给查旬带路的那名保安看用不上他，回去值班了。
现在病房里就只有唐尧和查旬两个人。
当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了，查旬才发现他的手和腿都在颤抖，这是突然用力过度导致肌肉痉挛兼之饥饿所致。现在查旬最需要的是休息和吃饭。
饭，不用想，当然吃不上，养他的人正病着。查旬只能狂灌了几大口水，再去洗个冷水脸提神，然后继续发扬他的扛饿能力。
至于休息，这间病房里就只有唐尧一个病人，另外两张病床是空的，查旬完全可以美美睡上一觉，恢复元气，可他怕自己睡着了，唐尧的药输完没人喊医生换，会回血。
于是查旬颤抖着手把医院提供的躺椅挪到唐尧的病床边，半躺在上面休息，眼睛随时注意唐尧的输液瓶。
这瓶液滴得很慢，看样子至少一个小时后才需要换，查旬想趁机小憩。那知，才闭上眼睛，就突然听到唐尧说话。
查旬赶忙一骨碌站了起来，俯首帖耳在唐尧唇边，想听清唐尧在说什么？他怕唐尧那里不舒服，他好叫医生。
“只有一百天了。”唐尧似幼猫般含混不清说。
他的眼睛闭着，烧得通红的脸陷在雪白的枕头里，轻浅的呼吸带着轻飘飘的热气如轻柔的羽绒扫在查旬颈间，痒痒的，让人心悸。
查旬便把头抬得高一些，抬到一个既能听清唐尧的话，又不至于靠很近的适合高度。
“什么只有一百天？”
听唐尧不是说不舒服，查旬当唐尧是烧糊涂了，在胡言乱语。他没指望唐尧会回答。
“距离你回深圳啊！”然而唐尧不仅答了，还跟他对答如流。不过眼睛仍然闭着。
“你……怕我回去？”
“才不是，是我只用容忍你一百天了。”
查旬的拳头不自觉捏紧，俊脸瞬间阴沉，“你很讨厌我？”
“嗯！”唐尧没有迟疑，立马答，证明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是这样想的，“从你一来到我家，就把我平静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你的脏衣服，要我洗，你惹的事，要我善后，你只吃新鲜饭菜，我就得给你现做……”
“凭什么呀？啊？你说凭什么？我就只比你大一个月，可你块头比我还大呢，凭什么我就得事事照顾你，哼！”
唐尧一股脑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心中委屈和不满都倾吐了出来，但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这些就算了，你知道我最烦的是什么吗？是每天凌晨五点都要去海鲜市场给你买鲜虾煲粥，来回要一个小时，好远啊。上周下雨，害我摔了一跤，膝盖到现在还痛……”
说到这里，唐尧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然后一点一点张大，寻找他抱怨的人，当看到他抱怨的人的那张俊脸就在他唇的上方时，唐尧便动了动左脚，意思让查旬看他膝盖，有伤，他没说谎。
查旬被唐尧的眼神指引，还抖的手小心翼翼摸在唐尧放在被子外面的膝盖上。
“你掀开看啊！”
唐尧的语气带着些许命令，是他清醒时绝不会出现的语调。
查旬形容不出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他听从了唐尧的命令，用另一只手帮忙，尽可能轻的将唐尧的校裤挽到膝盖上面，看到了唐尧说的伤，那白皙的膝盖上有几处很明显的已经结痂了的大小不均的擦伤。
难怪上周唐尧走路一瘸一拐的。
“看到了吗？”
“看到了。所以你每天起那么早只是为了去买鲜虾给我煲粥？”
“不然呢？”
“我以为你是去跑步。”
“跑步？”唐尧不高兴反问，“我才没那么自律呢！哼！”
“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买？”
“只有那里有新鲜的啊！”
“附近超市没有？”
“没有！都是冻的，冻的你又不吃。呵！”唐尧忽然叫起来，“原来你知道我每天早起出去……”紧接着，他骂起来——
“混蛋查旬，快点喊我哥哥，给我说谢谢！不然我不养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