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皎皎明月高悬夜空,天地之间镶着一片冰霜色,喧嚣过后,庭院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陌阳本在院里和薛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小国舅突然拎着一把带血的剑回来,他将剑柄用帕子擦干净了,嗖的一声又插回了薛迟腰间的剑鞘里。再之后,便突然打横抱起她回了房中。
此时厢房中,何以理坐在床前削着苹果,眼睛都未抬,好半晌没说一句话。
二人从落湖至今,谁也没理谁。
陌阳躺在床上,局促得很,搅着手,“那个,小国舅……”
他嘴角带上一抹邪笑,“用到了叫以理,用完了便是小国舅。”
陌阳深吸了口气,下床想夺门逃跑。
“去吧,现在大家都在忙郡主得伤,房前进进出出的人,正好能让人看见你从我房里出去。”
她驻足,又折回了床上躺着,用被子将脸盖住了。
“不闷吗?”
没人回。
“……小姑娘?”
依旧没声音。
他勾了勾唇,“装睡什么?我很吓人吗,你出来我们聊聊……”
陌阳哪里敢和他聊,现在的何以理在她这儿就是一根插在心上的钉子,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她没有过喜欢人的经验,也不知真实的男女之情是个什么感觉,她现在有些怀疑,她可能是喜欢小国舅的,只是自己一直未察觉,所以才会有刚才醉酒失态一事。
甚至还被扔进了湖里醒酒。
何以理却没过多纠结,他瞧上了陌阳,是本就愿意承认的事,现在发生这种事,他也不想逃避。
在陌府的那次见面中,他便觉得这姑娘有趣的很,好奇使然,又是自己的准夫人,他便格外关注些。后来军营里见到,看见她乖巧的捧着酒碗满脸纠结的模样,他便觉得,他的眼睛醉了,心也醉了。
原来同州城里,还有这般单纯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所以不管她中不中意这门亲,先诓回家去再说。
她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来,偷偷看了他一眼,“你……生辰何时?”
“什么?”
陌阳声音大了些,“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就又把被子盖回去了,像只鸟巢里探头探脑的小雀。
何以理手中的刀子顿了顿,“七月中后。”
她这是……什么意思?
陌阳猫在被子里想东想西,七月中后,七月中后合算阳历……当年听室友算男朋友和自己的星座相合不相合也算听了个耳熟能详,以前她都是抱着一脸鄙夷的态度,如下轮到自己,没想到也会有这一天……
可是不算一下,自己又喜欢上了人家,万一他是个强势的,自己岂不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何以理突然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被头,把她那张红扑扑的小脸露了出来,失笑,“你在想什么?这么久不理人,吃苹果吗?”
陌阳惊坐起来,木讷的嗯了一声。
她接过苹果,“郡主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何以理将手中的水果刀搁下了,拿了一个未削的苹果吃,“被我弄了点小伤。”
她拿着手中削好的苹果,低着头,“发生争执了吗?”
“……是。”他犹豫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何会喜欢军人?”
她笑了笑,“因为我曾经被军人救过,而且军人嘛,是保护百姓和疆土的英雄,他们的笑容让我觉得很干净,很可爱。”
他看着自己指缝里残留的一丝血迹,轻声问,“手持刀刃,满指血腥,干净吗?”
陌阳愣了愣,“帝王指弱,尽沾书墨,干净吗?”
何以理心头一凝,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勾唇笑了,“说的有理,这世道本就没有什么是绝对干净的”
陌阳扬了扬手中削好的苹果,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个不就是?”
他愣住,盯着她瞧。
陌阳嘴角的笑容逐渐收了回来,一抹尴尬自嘴角扩散到了整张脸上。
片刻宁静,陌阳道:“对了,你你……你有什么喜欢吃的点心吗?”
“……嗯?”
陌阳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我会做一些普通的酥点。”
他笑道,“要做给我吃吗?”
“只是……让你尝尝,帮我试一下口味。”
何以理盯着她慌乱的模样,笑意散开,“何以理,七月十八寅时生人,任职境安军师兼城防大营领帅,师从太尉大人门下,好茶、棋、箭,喜欢吃甜,不喜欢吃辣,喜欢白色,水果爱吃橘子,酥点爱吃糖酥饼,你呢?”
他脸上的笑容像月光一样温润,一双桃花眼半弯着,眸子里映着小小的陌阳,真挚又温和。
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让陌阳愣了神,手中的苹果掉在了被子上,她慌乱的拿了起来,“我……”
“啪!”
门被人硬推开,陌笙突然闯了进来,“四妹,晚宴出事了?”
……
长宜郡主房中,数名大夫急的围在一起转圈。
李姝躺在榻上打着颤,眸子瞳孔收缩,脸色煞白,她的右手,如今只剩下了无名指和小指,血水淌了一身。
这辈子可能都不能再弹琴作画了……
何以理的那句话像烙铁一样烙的她全身焦灼,一排排的冷汗伴杂着泪水滑下,他当时和她说:“是不是我时常笑着,你便觉得我脾气好,你下药用的是哪只手?”
一剑挥下,三指切落,他连眼睛都未眨一下。那样的何以理,她不是没见过,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毕竟,印象中见面时,他一向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恨意也罢,屈辱也罢,在恐惧的滋润下,让她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而扭曲。
“郡主,一会可能有点疼,您要忍着点……”一名白胡子的大夫神色严肃的道。
她一把将医具挥扫在了地上,咆哮痛哭,“都滚开!我要回王府!”
屋中的人吓的赶紧退了几步,月光从窗缝里挤进来,桌案上下一片狼藉。
.
城郊薛家举办的狩猎,未等第二日日上中天便在城里传了个遍,甚至在周围城县都流传开了。
猎宴总共发生了两起大事,两者之间或有联系,百姓们和城中的一些贵门吃瓜子弟多有猜测和探究。一时间,参加狩猎的人都成了宝贝一样的人物,被人抢着问究事情真伪,未参加宴会的年轻人们,多露出羡慕的神色并暗暗后悔。
西黎太平许久,京都更是日益繁华,如今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使整个京都热闹一阵。
人心若浮萍,随着水势飘摇,人云亦云。
两件事,一件是关于陌阳午宴画画的事。
“御史府接回来那个四姐儿你晓得不?就是那陌依的亲妹妹,生的那叫一个水灵,招人喜欢的很,被人说是同州城第一才女呢,之前咱们都不知情,我家那丫头也有些不服气,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昨天薛家那场狩猎宴嘛,那四姐儿画了几张画,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痴了呢!半天时间大气都不敢出,画的那景儿和真的似的,不,应该说比真的还好看……”
“不会吧,这么夸张……”
“如何不会,景阳王爷都管她叫老师。诶,我听说你家二儿子不正愁婚事呢?这是老姐姐我们关系好,我最先就来告诉老姐姐你了,先占上!赶紧让你家老爷操持起来!”
“这……陌家的闺女,不行吧。”
“瞧瞧,短见了不是?这一人是一人,听说那四姐儿是陌家老太太特意放在别院养大的,从小啊,那些诗书礼节样样不落的学,你现在不赶紧,可别怪妹妹我没及时告诉你。”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长宜郡主。
由陌阳画画的事聊起来,便问到了为何会在狩猎上画画,原来是长宜郡主回了京都,说了“陌阳是同州城第一才女”的言论,要比画请教,结果被比了个颜面尽失。
“郡主本就不擅长画画,倒说的过去。”
“什么呀!你不知道实情,我听我那侄子回来说,长宜郡主和高家小姐把陌家四姐儿好一阵嘲讽呢,明摆着想看她笑话,还与她打赌比试,谁想到陌家四姐儿深藏不露?反而狠狠打了二人的脸,那长宜郡主的脸,噫,当时都绿了,真是丢人……”
“二人还打了赌?”
“是,赌约还关系到了何国舅,这事儿绝不简单,听说因为比画比的晚了,薛将军留大家宿在牧场,当天晚上,何国舅砍了郡主三根手指。”
“什么?你胡说的吧?这么大事我怎么不知情?”
“真的,我骗你作甚?你去街上打听打听,都传遍了,郡主连夜被人护送回府,有起的早的摊贩还看见了,身上全是血,国舅当众砍的,很多人都看见了。”
“真的是国舅爷?何家的那位?”
“不然呢?我朝还有哪个国舅爷,害,想是国舅爱惨了郡主吧,因爱生恨吗?”
“这……我倒是有些消息,你说,她二人的这场比试,该不会本就是冲着国舅爷去的吧?前些日子我何家那位远房姐姐过府还与我聊起过,说何家有意和陌家联姻,你说会不会……”
“当真?好姐姐快与我说说,你那姐姐如何说的?”
“只知道是国舅爷的亲事,可是陌府那边定的谁却不知情,当时我那姐姐还感叹一番呢,说国舅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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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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