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刘希良睡下了,直到我听到了一阵闷闷的铃声,深夜十二点,这个时候打给他,真是不要命了。
但凡不是他家老头子的生命安危,我想一顿臭骂是少不了了。
“喂,宝贝,你怎么这么晚打给我,出什么事了?”
……
好吧,我又一次失算了。
“没事就好,我也想你了,”他居然还有那么温柔的声音,我都不知有多久没听过了,“什么时候见?忙完这阵吧,你爸那边……”“哈哈宝贝你真好,都说好了就行,那咱们明天晚上一块儿吃吧,就你最爱去的那家……”
我以为是情人呢,听这话怎么像是正宫?刘希良也要谈婚论嫁了么?
真是个傻问题,他又不是我,他完全可以自如地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曾经因我而偏离过一小段正轨,对他而言肯定也算不上什么。有了我和没有我,其实什么都不会改变。
寂静的夜里,他温存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了起来,原来好听的不是情话,而只是对我说的话。再偷听情人细语与自虐无异。
我走的急,居然忘了要轻声关门,不知道刘希良会不会听到,但我也无心去想。
我一路都跟逃命似的,一直进了家门都还在心脏狂跳,连双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而我最难过的就是刘希良那个傻子永远不会知道。
他是个有点神经大条的人,照顾人的时候细心,但在感情上却很粗心。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大概对他自己来说是好事,但是对别人就是坏事了。
很倒霉的我摊上了这个坏事。
他可以在喝醉酒之后大胆地吻我,却也可以在酒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继续跟我装模做样地当好兄弟,一点也察觉不到自己的演技之拙劣,连去超市买个东西都要趁抢着帮我推车的时候“不小心”握一下我的手,就这么点出息,能指望他什么。
有时候真不是我强词夺理,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人来看这种事我从没做过,但那个总是变着法子绕着弯想贴着我的刘希良,那个不擅演戏伪装的刘希良,和现在这个阴晴不定,演技精湛的刘总,真的就像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人的一生总要犯几个让自己耿耿于怀的错,但在做选择的当时,是不可能知道结果的。或许对当时的我来说我确实有很多迫不得已的原因,来自家庭,未来,各方面的压力,现在再想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总之,我放弃了刘希良。他并没有在清醒的状态下和我说过任何越界的话,遑论表白,只是,我明知道他问那个问题是为了什么,却还是说了违心的答案。
那天我骑着小电瓶载着上完吉他课的刘希良回出租房,路上出了事故堵了车,于是换了一条路走,路边有一家Gay吧。
说实话,在那一刻我不停地祈祷刘希良没看见,然而上帝从来听不到我濒死的祈祷。
我背上轻轻贴上了一个热而软的东西,我知道是刘希良把头靠在了我背上,虽然他之前也常做这个动作,但蛋炒饭事件之后,我已经做不到再装的若无其事,事实上,被他碰到的那一刻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犹犹豫豫地问出了一个很社会性的问题,跟他背我去校医室那天一样,用性感的近在咫尺的声音,伴随着丁香花的味道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小心翼翼却又情不自禁。
“小雨,你觉得,同性恋……你怎么看待同性恋的?”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沉默了多久,总之,他做的另一个错误决定就是壮着胆子叫了我的名字。
“秦雨?”
“我不理解,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违背生存法则的事情出现,你知道的,违背自然规律的东西,最终都是要灭亡的。”
“你别说自然法则行不行,大学霸?我问你个人看法。”
我依然骑得很稳,事实上却连手指都已捏得发白。
“我觉得……很恶心,我不能包容这种,……变态的情感,真是太不应该……太变态了。”
于是我身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有一瞬间我怀疑我是不是并没有载着谁,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可是过了一会儿,背上那温温热热的感觉就消失了。
电瓶车恰在这时离开了高楼的荫蔽,一瞬间夕阳迎面张开了血红的牙口,我无处可逃。
床边的男人懒洋洋地扣着扣子,也不正眼看我,斜睨过床头柜上的领带。我忍着身上的疼,起来给他打领带。
刘希良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每次都快把我做死在床上,自己拍拍屁股走人,我还得当全勤保姆,去医院照顾我爸,简直不是人。
打完了领带,我正要躺回去休息,却被他一把捏住手腕。
“结束了?”
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翻白眼的**,他果然是吃药了,居然开始跟我玩起温情。
“那么,刘先生早安,上班愉快。”
他唇角挑起来,好整以暇地笑。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公事公办的。”
我没吃早饭的胃饿的犯恶心,勉强调整出一个情人该有的表情,面带羞涩地踮起脚吻他。
他果然很受用。
“走了,宝贝,今晚不回来吃饭,不用等了。”
门关上了,钥匙转动的声音让我似乎真切地闻到了那上面的铁锈味,连嘴里都泛出那种血一样的味道。
我冲进卫生间,扶着马桶就是一顿吐,胃里什么也没有,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我像搁浅的鱼一样喘息着,缓缓聚焦回来的眼神突然看到了马桶沿上的一滴尿渍,这次几乎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了。
怎么可以……这么恶心呢……
我觉得自己根本坚持不到不再需要刘希良援助的时候,我已经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这么的苍白瘦弱,懦弱无能,脖子上爬满了鲜红的罪证。
就像一个男妓。
终于说出了这个词,原来也没有那么难。
如果说刘希良曾经救我于深井,给了我希望,那么现在算不算送我回去了呢?
宿命像一个首尾相接的圈,每一次轮回都将被困在更不堪的地方。
“喜欢的人变了怎么办?”
几天前我在某个情感小众论坛上匿名发了这个帖子,没想到还有挺多人回复我的。
“问问楼主是哪种变法呀?变心了还是人变坏了?”
我居然有点被问住了。
“感觉……都有吧,就是整个人都变了,跟以前那个人一点也不一样了,除了长得还一样。”
“TA为什么会变呀?楼主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其实我跟他七年没见了,现在才在一起的。”
“七年其实够发生很多事情了,楼主想开点哦,虽然很遗憾你的心上人变了,但是要接受事实呀。”
我是该接受事实,这个人说的对,如果我真的接受事实的话,就不会明知回不去还要答应他的要求。
“最重要的是,楼主还喜欢变了之后的他吗?”
……
“我大概还是有一点喜欢他,即便他已经面目全非,原本的他还是无可代替。”
“天,楼主你也太痴情了吧!跟小说主人公似的。”
我苦笑了一下,是吗?也许是悲剧的主人公吧。
“我可以理解你,但是楼主你可要仔细考虑呀,这样耗着对你不公平。”
“是呀是呀,你是小说主人公,现实可不是小说,虽然童话故事很美,但总不能信以为真吧?”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冰凉滑进胃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已经是昨天忘记喝完的茶了。跟这所房子一样,连最微末的热气都没有。
我谨小慎微地活在七年前他编织起的童话故事里,连一点点回归现实的想法都会将城堡摧毁,所以我不敢,刘希良曾说想做我的小孩,事实上却是他一直将我当作小孩,以至于他现在突然要求我走出童话做一个坚硬的大人,我却做不到了。
只不过,不管内心再怎么悲凉,还是忍不住心疼这个仿佛刀枪不入的人罢了。
刘希良毕竟资历还少,人人都看他是风光无限的二当家,殊不知底下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他不回家,我也不想窝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在江边漫步到了深夜我才一步步踱回家,离别墅还有一个转角的时候,我看到了刘希良。他站在自己家楼下,路虎停在树下,连火都没熄,他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只手夹着一支燃烧的烟,却一口不吸,任由它在指尖慢慢燃烧,化作夜里无声的灰烬。我不知道他在抬头看什么,路灯昏暗的白光惨淡地斜切下来,恰好将他的半张脸隐没在暗处。
明灭的火星终于闪了闪,消失在了他指间。
我侧身躲进树丛中,路虎悄声缓缓开动,一直过了两个转角才轰鸣着离去。
他明明都那么累了,为什么就不愿意回家呢?
不是第一次看见刘希良忍着胃痛从餐馆里走出来了。他的秘书似乎认为我是“正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曲解出来的,所以每次刘希良有什么重要的酒局她就会告诉我,让我去接他,我去了,只不过刘希良喜欢自己打车,装着没看见我罢了。最后倒霉的还是我,秘书以为我跟他吵架了,指责我不应该跟刘总怄气,“刘总身体要紧还是你们那点不愉快要紧?”说的多了,秘书语出惊人:“秦先生,或许你真的太幼稚,那种一对一的关系,要去城郊的巷子里找,去乡野的村落里找,但烦请别在CBD里找,别在上流商圈里找,你是没见过玩的花的,刘总真的够在意你了。”
大概我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所以也不懂什么叫“玩的花”,她说得基本都对,刘希良玩的确实不花,只是最后一句不对。
刘希良真的算不上有多在意我。
所以这话说的跟把我当成“正宫”一样莫名。
这不是幼稚,只是曾经见过他真正在意我的样子,所以现在没法欺骗自己罢了。
在我对刘希良撒了那个残忍的谎言之后,我看出他似乎在找理由结束与我的合租关系,但是又开不了口,所以只是默默打了地铺,“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太挤了,而且……”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目光突然变得很复杂,他俯下身,手撑在我的脸侧,瞬间让我连吐息都变得不自然,“你这么厌恶同性恋,万一误会我就不好了。”然后在我即将浮出可疑的红晕之前,一把抽走了旁边那个属于他的枕头,直起身子扔到了地上。
他背对着我躺下了,房间里寂静得如同连心跳也不曾有,大概是空调打得太冷了,把胸腔里的所有火热都一丝不剩地冻住了。
风口向下,刚好正对着刘希良吹,我突然难过的连心都抽搐了,冷的这么厉害,真的受得了吗?
所爱隔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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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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