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带寒冷的空气最适合这些毛绒绒生物的生长，海獭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粗笨又灵活的群居在一块。它们生活在这片海域，一年又一年，死亡与新生并存。

曾经的时序生出过要领养一只毛绒绒生物的心思，那是一种混杂着渴望与厌烦的矛盾，他的骨子里透露出一种孤独，又是因为这种孤独，而不愿意走出禁锢去接近想要的东西。

那只海獭游近工厂边缘，两只湿爪子往地板上一搭，水淋淋划成一绺一绺的。豆大的黑眼珠瞪得锃亮，时序感觉这只海獭的目光正直瞪瞪订在他身上，貌似在打量，更像是质问，他莫名觉得心里毛毛的，但更多的是对想摸一把的**。

“海獭崽。”慕天又贱兮兮的补充一句：“还是小沈家的海獭崽子噶，欸，它是专程来看你的咯？你俩也没你说的那么不熟嘛，还骗我说不熟得噻？”

黑伞顶在两人头顶，时序被他撞得往前踉跄。海浪拍面，有破裂声，甩时序一脸水花。

时序吃到一嘴海水，再抬头眺望，海面上漂浮的几只海獭不见了踪影，深蓝色的海面水花飞溅。

“小沈家的海獭崽子？”他琢磨着慕天话里的意思，“所以刚才的那几只，是沈拍拍养的？”

慕天闻言卡住，忽然捧腹大笑，伞面在他俩头顶一抖一抖，雨水簌簌落，时序肩膀潮湿，不想再搭理他。

靠！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时序脸颊泛红，脑子一转，慢半拍想起海獭是蓝星的保护动物，法律言明禁止人类领养海獭。

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而已，没必要笑成这幅德行吧？

他甩开慕天胳膊，不再纠结那只海獭，讪讪地又跑回周老板身旁，“周老板，那咱先去看看实验室吧？”

实验室是由废弃办公室改装而成，虽然不如帝都那般的开阔宽敞，但一眼望去干净整洁，四张银质实验桌拼靠在一起，台上各种工具整齐排列，大窗宽敞透亮，立在门口就可以看见外头海面无垠，雨水淅沥。

时序婉拒了周老板的大餐邀请，躺在宿舍床上，雨到半夜也没停，仿佛炸在他耳旁。半梦半醒之中，时序做了个梦。

还是白天的那只海獭，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拍在工厂边缘的地板上，毛发水淋淋的。天没下雨，是亮堂的碧蓝色，身旁没有其他人，时序不受控制，朝那边走去，蹲下刚伸出手，水淋淋的海獭爪子居然变成光溜溜的胳膊，海獭变成一个白花花的少年从海水里钻出在他脸颊上咬上一口。

牙关下了狠劲，在梦里都觉得疼，时序恍然睁开双眼，硬生生地被痛醒。他醒得太急，后脑勺压在枕头上，大团大团的黑墨在眼前晕开，带金边。

雨声喧闹，宿舍就他一人，其他三人包括慕天不知作何原因都没回来，整个房间空旷的都能听见回音飘荡。掌心和脸上还残存着梦里那种冰冷黏腻的触感，心脏是被咬后的钝痛，时序摸了摸脸颊，还是光滑的，没咬痕，果真是梦。

梦中的那个少年，顶的是沈拍拍那张白嫩稚气的脸庞，睫羽是水洗的湿黑，瞳孔黑亮，唇色嫣红，连牙齿都是雪色的，像海妖。

再睡不着，时序睁眼捱到天亮，早上顶着眼下明显的乌青去楼底下买早点。清晨的浓雾似乎顺耳朵漫进脑子里，视野中的一切恍恍惚惚，他夹在两侧早点摊位升腾起的白雾中神游。

各色食物香气四溢，耳旁尽是些买客与商贩的对话，帝都可没这幅景象，帝都的街道笔直成条，而且大多时候，他们都乘坐飞在天上的交通工具。时序两手揣进胸前口袋，慢悠悠地闲逛。

可能是临海，大多都是海鲜类的小吃，倒也理解，便宜，新鲜。但是好看而不中用啊，他搓了两把胳膊，默默走开、离远。

“哎呦哉沈老板，今天的海鲜包子好大个呦，洼旮崽好鲜哦，虾居然还是一整个，沈老板下了血本噻？是有什么喜事，说出来给大家乐一乐噶？”

骤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时序拨开白雾，在角落里的小摊前看见正埋头哐哐哐猛吃的沈拍拍，与梦中一样白嫩的两颊往两旁鼓起，嘴里塞满，圆眼是吃到美食的弯弧状。

与昨夜梦里的海妖大相径庭。

那老板同沈拍拍很熟，收回饭桌上空掉的盘子，重新摆上只大铜盘，笑嘻嘻的同他说：“哪有什么喜事呦，吃你的吧，吃都堵不上你这张嘴。最近他们捕出来好多新鲜洼旮崽，鲜呐，便宜你这张嘴了噶。”

沈老板伸手摸摸沈拍拍的脑壳，沈拍拍也扬起脑袋让他摸。沈小导游似乎很受欢迎，也是，就这随和开朗的性格，笑起来就很好看的脸蛋，谁会不喜欢？

四周哄笑一团。沈拍拍好不容易囫囵吞下，空出嘴，高抬起胳膊对沈老板晃了晃，然后又埋头叼起个包子。

沈拍拍吃东西有一种独到的韵味，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很香，勾得时序心里馋虫肆动。这当然也得益于他那个异于常人的大胃，不做吃播真的可惜了。时序摇摇头，为自己吃不了这些食物感到可惜，那日雪饭团的味道早已淡去，他想不起来，仅依稀记得，鲜、甜，让他恨不得把包装袋也一同吞进肚里。

沈拍拍吃东西的速度不算快，却也不算慢，时序立在香味的白雾里眼睁睁看他扫清半盘，剩下半盘挥了挥手高喊老板打包。

他的钱包是海獭形状，土褐色的外表，橡胶材质。蓝星上的人真的很喜欢海獭，衣服、钱包、帽子，各色的生活与穿戴用品都有海獭的足迹。

时序看见沈拍拍拉开拉链，给钱包海獭开了个瓢，但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时序见他雪白的脸颊兀地爬满粉色，两眸因不敢相信而瞪得锃圆，手指在钱包里翻来覆去地搜寻。

早在之前的游程里，时序就知道小导游从不使用光脑支付的方式，说是怕哪天下海忘记摘下，进了水，他的全部身家就完犊子了。

可是现在的光脑早已安装了防水措施，在水下也可以自由使用。

貌似是真没带齐钱，站在时序这个角度，都可以看见沈拍拍露出雪白的牙齿咬住油光水亮的红唇，圆眼睛眨了又眨，时不时往忙碌的老板那边看上一眼。

十足十的将做贼心虚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边沈拍拍是真的没带足钱，在心里接连呐喊：完崽子完崽子，为了吃口包子太激动，早上出门忘了带钱包。

沈拍拍的脑子飞速运转，咬着唇，终于从为数不多的知识里想起赊账两个字。实话说，他还没跟人赊过账呢。做他们这行的，赚的钱本来就不多，说不准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他哪里敢赊账，万一还不上钱，这多丢海獭崽家的脸啊！

正纠结着，忽然有道人影倾斜过来将他完全笼罩，这人淡着嗓音问他：“多少钱，这顿我请你。”

“啥子？”沈拍拍懵住了，扭头看见熟人，呆掉的表情立马阴沉下去。眉毛拧在一起，他撇着嘴再度拿起钱包，“才不要你付，我自个儿有钱的啦，你滚一边去，挡道了噶。”

“怎么，沈小导游，咱俩才几天不见，这就不认得了？”时序拉开凳子，在他身旁坐下。沈拍拍的态度有点奇怪，时序没当回事，只当作小导游的记忆力不好使，手扶在他肩头，“我啊，时序，蓝星十日游被你这个导游害进了两次医院的那个。怎么，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沈小导游，你这样就有点让人伤心了。”

说到此，原本只是粉红的脸颊简直要红到冒烟了，到底是沈拍拍不占理，他清了清嗓子，气势一下子蔫巴下来，“当，当然记得，我的记忆力也没差到那种程度好不好，别这么看低我嘎！”

还记得就行。

时序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他，“是不是钱没带足？用我的吧，不用你还，你不是前些天将导游费全额退我了嘛。”

他将戴在手腕上的光脑调到支付页面，示意沈拍拍输入金额。

“我才不用仇敌的钱。”沈拍拍小声嘀咕着，推开他胳膊，挪走目光，拎起钱包翻来覆去地找，想要从里头再找出幸存的星币。

他声音太小，时序没听清，挨近了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沈拍拍的脸颊还是红的，毕竟把人搞进医院这种事情，还是两次，怎么着，心里的那道愧疚，不大容易过去。他声音还是跟个小猫一样，但咬字放清晰了，一字一句的同他道：“我说，我才不用仇敌的钱，仇敌噻，哼！”

仇敌？

时序觉得他这幅小孩脾气好笑，“不是，咱俩才几天没见，我怎么就单方面成了你仇敌了？之前你不还说，我是你最最最好的朋友，只比你那个最最最最的朋友只差一个？”

“现在不是了，谁让你给那种坏人做事的噻！你难道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