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星走了，不告而别。

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汤子希想，或许他不该用人类那卑劣的谎言来诓骗他，以此裹挟他的情感。

没有必要，非常没有必要。

耀星并不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那天他故意喊错名字或许让耀星有些生气，但是不多。一开始说好的只为了各自舒服才互相帮助，耀星谨遵规则，要怪只怪汤子希自己动了心。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漫长到汤子希几乎把私库的酒都喝光，身体却依然暖不起来。往来的客人见了汤子希憔悴的模样都要打趣一句，汤老板是不是栽在哪个美人身上了。

汤子希面对打趣也不恼，抿着唇摇摇头。

耀星如冬日的雪花——洁白、美丽，让人沉溺于这种虚无的梦幻中，但是绝不会被人抓住，落在手心上就会化成雪水，只留下冰凉，像皮肤流下的泪滴。等人熟悉，习惯了这种寒冷，冬天就到了头，某个早上起来，白雪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像从未来过。

-

春天，耀星随着渊述一起回来了。汤子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来，明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帮助族人找回流落在外的龙，他可以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故乡，但是他就是回来了。

夜晚的时候，耀星独自一人来到酒馆，坐在吧台边点了一杯龙舌兰。他常见汤子希与人**时点这种饮料，他也想试试。

**，是陈小橙教会他的词汇。其实他不能很准确理解，但是从汤子希与旁人的神态动作，大概也能明白，应该与动物间的求偶差不多。

汤子希会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上一两句话，然后对方会笑着应和。无论跟谁，汤子希总能想出有趣的话题，把对方逗笑，他好像天生就有让调动气氛的能力。

龙舌兰端上来时，他会绅士地为对方挤青柠，然后轻轻抓住对方的手，在手背靠近虎口处撒上食盐。

新来的调酒师看起来不太熟练，把青柠汁挤得到处都是，还不小心掉了一颗核进去。

耀星笑了笑，说不着急。

调酒师不好意思地抿唇点了点头，手指微动不小心碰到了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美人前丢脸，脸上十分窘迫，连带着脖子红成一片。

汤子希刚好从内间出来，见到这一幕，缓步走进吧台，让新来的调酒师去给大堂的客人送酒。他接过剩下的工作，把细碎的玻璃收拾干净，而后极缓慢地抬起头，“喝什么？”

舌尖顶住上颚，牙齿并拢，然后舌头往下重重地弹，朱唇微启。

“Tequila.”耀星根据记忆中的音节，模仿着人类的口形说道。

汤子希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转回去，好像只是为了确认是否真的点了这一款酒一样。

他没有用刚刚调酒师拿出来的那瓶龙舌兰酒，而是转过身进去拿了自己常喝的那款。

手部动作华丽绚烂，只是简单的倒酒都让他做得赏心悦目。

盐罐，青柠，酸橙与高脚杯一一摆放到耀星面前。

汤子希伸出手，掌心向上，像邀人共舞的绅士。

耀星犹豫两秒，把白玉般的手掌搭在上面。男人五指并拢，把细白的手抓紧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细沙般的食盐轻轻撒下，手背处靠近虎口的小凹位蓄了浅浅一撮盐，一如他见过许多次那样。

“May I?”

这是什么意思？他没听过汤子希撒完盐会跟别人这么说，但也只是纠结一瞬，他就点了点头。

时间突然变得缓慢，他看见今晚以来一直不苟言笑的人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嘴角往上勾了勾，但是因为他头低下去了所以耀星看不太真切。

而后，湿热的舌尖触到冰冷的手背。他能感受到虎口处的食盐在唾液的作用下逐渐融化，像雪一样，他想。

耀星皱眉，眼睁睁看着那一小撮本应该属于他的盐巴被舔舐干净，然后又眼睁睁看着汤子希抬起头把那杯浅黄色的Tequila一饮而尽。

汤子希似乎忘了还抓着耀星的手，他做后面的动作时一直没有放开。拿起一瓣酸橙，牙齿咬上去，溅出一些酸涩的汁水，微微用力，连片的橙肉剥落下来。

他吃橙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耀星，仿佛嘴里吃的不是橙子，而是他。果肉被利齿切割，在舌头与牙床作用下研磨成细块，不多时就化成果汁，化成碎渣，成为人体的养分。

酒馆有些太闷了，耀星想，他呼吸有些急促。

龙舌兰带来的灼烧感被饱满多汁的橙片迅速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回味无穷的甜辣与酸爽。

“是我的酒。”耀星说，话语间带了一点鼻音，像在撒娇。

汤子希又在笑，这次不是转瞬即逝，而是停留了许久。久到笑意沿着脸庞爬上眼睛，久到笑意通过相交的视线传到耀星的脑海。

“你不需要。”

“为什么？”

人类需要上瘾的东西来逃离人间的纷纷扰扰，但是耀星不需要逃离人间，他应该是拯救人间的谪仙，只是站在那儿，就能让周遭都安静下来，让他为之沦陷。

“因为你比酒更让人上瘾。”汤子希说。

两厢对视，周围吵闹的人群好像都被隔开，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

“可是你请很多人喝过Tequila.”耀星轻轻地说，不带任何感情，异常平静，似乎只是要陈述这个事情。

“你不需要跟其他人一样。”

“那你请我喝什么？”灰蓝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温和，平静，能让人溺毙。

“不请你喝什么。”汤子希看着他，头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好像要说什么顶顶机密的事情，缓慢地张嘴语气平和地说。

“请你与我谈一场恋爱。”

“恋爱...”耀星重复道。

他们之间少有这样心平气和闲聊的时候，昨夜那场不明不白的欢爱让汤子希占尽下风，他今天必须要耀星给个确切答案。

“对。”不要摸棱两可，不要互相帮助，只要一个确切的，唯一的，“你爱我吗，耀星。”

彼时耀星正在细数吧台后面入墙酒柜上的空酒瓶，好似全然没有认真听汤子希说了什么。汤子希没有催他，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汤老板，今天推荐什么？”有新的客人在吧台边就坐。

汤子希对他礼貌地笑了笑，“莫吉托怎么样？”

“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不要。”那人调笑了句，“我要Tequila.”

“好。”

耀星还是看着背后的酒瓶，但是余光不知不觉就飘到旁边，依然是干净利落的动作。

突然！

“汤子希！”

突如其来的叫喊把旁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但是汤子希依然做着他的事情，右手拿起盐罐。

盐罐里似乎盛放了耀星的心脏，不然他怎么会感觉心脏也被高高提起。

下一秒，洁白的盐巴洒落在一个叶片形状的小碟上。

“Tequila，请慢用。”

汤子希把酒端上之后，转身离开了吧台。

耀星立刻尾随他出去。

晚风悠悠吹拂着，汤子希站在江边，衬衣被吹得鼓起。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没有回过头。

无声的对峙。

耀星胸口发闷，他讨厌这种身体不在自己掌控的感觉。在欢爱中占尽上风，借机羞辱汤子希并不能让他开心起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顿了一下，耀星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他受够了因为汤子希的一举一动而乱颤的心弦，他以为远离，不复相见就能解决问题，其实只是徒增苦恼。

这人说爱他，这人说对不起。但是这都不是耀星想要的，因为他不清楚他曾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就像他不知道他曾请多少人喝过Tequila一样。

他要唯一，如果不是独属他的，那么他宁愿不要。

汤子希缓缓转过头，眼神专注而深沉地看着他。

“那你想要什么？”

“说啊，耀星。”

耀星眉头紧皱，话语卡在喉咙，理智不允许他开口向一个人类求爱，但是内心的焦躁快要超过大脑的控制阈值。

“说啊！”

视线碰撞，汤子希朝他走近两步，男人周身的气场像冬天山上常会发生的雪崩一样，轻柔的雪凝聚在一起压下来，能让人喘不过气。

“我要你永远只属于我！”

说出来了，耀星想，舒服了。

卡住的气息通畅了没有两秒，就被炙热的唇舌堵回去。轻巧舌头搅动出千军万马之势，强劲地掠夺了耀星的思绪。

这一刻，世间法则全都失效。冰雪变得炙热，人类变得比龙更为勇猛。

耳畔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但都不重要了，全都不重要了，此刻只有舌尖传来的柔情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让耀星想要把他掳回雾溪山储存宝石的山洞里珍藏起来。

结结实实的热吻结束后，汤子希适时往后撤出一点距离供其呼吸。唇瓣仍然贴着，“说你爱我，耀星。”

我爱你，无声的告白通过嘴唇一张一合传递给对方。

汤子希拥住他，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地笑。笑意通过震动的胸腔感染给耀星。

耀星没说话，沉默地回抱，头靠在他肩膀上，眼睛看着平静的江面。

这个人永远独属于他了。

-

“老板，耀星又偷懒！”

陈小橙跟耀星差不多时间进来酒馆，仗着比他早来一周以前辈自居。

一开始也跟汤子希一样对着难得一见的大美人犯花痴流口水，非常热心地教他用哪种布擦桌子省力又干净，甚至还把自己的宝贝胶手套都送给他洗碗。

但是自从耀星打碎八个盘子，刷破三个锅，并且突然跑路让所有活都落他身上之后就对美人一点滤镜都没有了。

现在耀星回来了，工作能力依然半桶水。陈小橙生怕连累自己被罚钱，每天盯着耀星干活。

刚把拖把放下休息一下就被那个脸上长雀斑的小屁孩告状，耀星干脆不干了，顺势在布艺沙发卡座上坐下。等汤子希被陈小橙拉着过来看的时候，他还挑衅地撇了撇眼。

“我腰疼，站不了。”

“你就拖了几格地板就腰疼，老板，你看他！”

汤子希对拉长语调的抱怨恍若未闻，径直走到耀星身旁坐下，神色紧张地询问：“哪疼啊，是刺痛还是钝痛，要不还是去看一下拿点药膏。”

陈小橙被两人无视，重重地跺了跺脚又跑回去拿着抹布哼哧哼哧地擦桌子，好像把桌子当成谁的脸一样用力地刷。

耀星拍开后腰的手，语气微微上扬像是怨嗔“地还没拖呢，揉什么揉。”

汤子希非常上道，立马拿起拖把把大理石地面拖得明亮可鉴。

陈小橙在角落看到这一幕瞠目咋舌，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可算是发现了，他老板和耀星有一腿！居然明目张胆地搞办公室恋情，哦不对，是酒馆恋情！

小橙同学深谙社会生存之道。讨好老板的第一步，讨好老板娘！

“耀星，我来帮你擦桌子吧。”

“耀星，我来帮你摆盘吧。”

“耀星，我来帮你送酒水吧。”

“耀星......”

“停！”耀星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满脸怀疑，这小雀斑前几天还不停点自己干活，这两天突然跟转了性一样什么事都抢着去干。人类突然献殷勤，肯定没什么好事。

“你干嘛帮我干活？”耀星比陈小橙高了一个头，眼尾斜觑，气势十足。

“没，这不是看你累嘛。”

耀星不信他，伸出手搭在他左胸。

[抱到老板大腿就能加工资了！]

大美人突然贴近，白玉一样的指骨隔着黑色T恤贴在自己的胸上，让陈小橙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吗？”

“你在说谎。”昳丽的面孔凑到跟前，白金色的头发因为头部的甩动扫过陈小橙的脸，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锋利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专注地盯着因紧张而后仰的脸。

“我，没，没说谎啊。”绯红悄然爬上耳尖，像是冬季突然从寒冷的地方进到温暖的室内，毛细血管急速扩张引发的耳朵燎火。

“你想抱老板？”

“我向苍天大地发誓，绝无此心啊，我真的只想给你分担一下工作，你最近不是总腰痛吗，活都包在我身上，我那还有瓶药酒，要不我给你揉揉腰？”

“揉什么揉，去外面把牌子挂上，灯串打开。”汤子希扯着陈小橙的衣领把两人的距离拉开，顺手把人打发出去。

刚刚他在厨房里面的时候就隐约听见什么抱，揉腰之类的，就知道没好事，幸好出来得快。这小孩平时看着挺精明能干的，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抢耀星的活干，肯定是被这人勾得神魂颠倒了，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汤子希看着斜斜靠在柜台边的人，跟个没骨头的猫一样。

“怎么？”媚眼带丝，话音带上他特有的上扬语调。

“别勾引我的兼职生！”汤子希恶狠狠地说。

“哈？”

我什么时候勾引那小雀斑了，耀星一头雾水。

夜深人静之际，汤子希像匹不知疲惫的野马一样，卖力驰骋。晶莹的汗水洒落在雪白的肌理上，微微冒出热气，皮肤也像有了生命，呼吸攒动。

男人今天耕作的时间特别长，耀星舒服归舒服但也顶不住这么绵密的刺激，抬手拍了拍男人手臂，声音沙哑着喊停。

汤子希攥着他的手压过头顶，指尖搔过白玉掌心，五指伸展对应卡位扣进去，十指严丝合缝。上身压下，用唇去抚慰焦躁的人。

从挺立的眉骨开始，沿着深邃眼窝描摹，鼻骨相碰像两柄利刃相接，汤子希鼻尖在他脸上蹭了蹭，而后继续往下。

因为情绪激动，唇角处滑落一些透亮的涎液。汤子希一一舔净，舌尖顺着唇线描摹一圈，而后轻柔地伸进去。

耀星嘴巴咂动，像在咀嚼什么东西。对于接吻，他还是不太熟练。笨拙的张开口接纳，调动口腔的肌肉吞吐。男人舌头灵活地在他口腔内嬉戏，他觉得恼人，动动舌尖回击，立刻就被紧紧缠住。

**过后男人总是格外脆弱，汤子希抱着光洁的身躯，手掌沿着背部来回爱抚。眼睛看不够似的，紧紧盯着身下人。

“好了，该我了。”耀星抬起手臂撑在他胸膛上。

“宝贝儿，你不累吗？还要来？”这人的体力简直深不见底，饶是汤子希这样的个中高手都要甘拜下风。

“说好一人一次的，快点下去躺好。”

“要不明天让你？”汤子希缓缓翻到一旁躺下，打商量道。

“不行，明天有明天的份。”

“宝贝儿，有些事情虽然实践很重要，但是也要点理论支撑，你觉得呢？”委婉的话中有话。

耀星才不管什么理论啊实践啊乱七八糟的，汤子希这几天苦口婆心教他，他听一耳朵过一耳朵，根本没记住。随意地把床头的膏体挤了满手，潦草地按压几下，就换别的东西上前。

“等等，等等。”汤子希抬手把人挡住。

“又怎么？”耀星不耐烦。

“我们试点好玩的。”汤子希连忙说。

“试什么？”

颠倒的体/位，那物大大咧咧地怼在耀星脸侧，跳动的血管贴着他的侧脸。

耀星心念电转，似乎也想更深地感受汤子希的身心变化，伸手握上去。

不得章法，没有多么高超的技巧，甚至牙齿也不懂收起，磕磕碰碰。但是汤子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好了，快起开。”耀星抹着脸上的浊迹，皱眉把人推开。

汤子希凑上来，黏黏糊糊地吻上去，“宝贝，我爱你。”

耀星没回他，手、脚胡乱缠绕，像树藤、像软蛇，自顾自去摸索，去感受。

夜深人静，混战结束，汤子希累得倒头就睡。

不知枕边人贴着他耳畔的一句我爱你有没有随之入梦。

大约是有的，熟睡的人在黑暗中勾了勾唇。

本章前半部分大概是28章的第二天，耀星和汤子希的故事到此暂告一段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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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耀星×汤子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