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禾兴冲冲出门，才到门口，便见到小侯爷的马车。

小侯爷下车，与他撞个正着。

小侯爷问道：“你去哪儿？”

霁禾将画藏在身后，理直气壮道：“出门走动走动。”

霁禾一身湖水蓝的新衣，发上束玉冠，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不像寻常走动，倒像出门会友。

小侯爷不动声色道：“我也去。”

霁禾转身走回去，“既然你来了，我便不去了。”

小侯爷跟随他进门，试探道：“一起去有什么不成？”

霁禾心中冷哼一声，这厮的狗鼻子倒是灵敏，一下子便闻出不对劲，“小的担心旁人冲撞了小侯爷。”

小侯爷不疾不徐道：“哦？冲撞了砍了便是，你担心什么？”

霁禾斜他一眼，“担心你砍人。”

小侯爷哈哈大笑，霁禾快人快语，说起话来就是舒畅，不似那些朝堂上弯弯绕绕，听着便闹心。

小侯爷试探道：“我去苏照青处坐坐，你可一同前往？”

霁禾装傻充愣，“小侯爷去看门客，与我何干，还用得着我一同前去？只望小侯爷莫要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才是。”

小侯爷无视他酸溜溜的语气，转身上马车，伸出手递到他跟前，“上来。”

霁禾低头，见小侯爷的手掌与指腹皆有厚厚的一层茧子，可见平日没少执剑摸笔，倒是勤奋用功。

他将手覆在小侯爷的手上，踏上小矮凳，小侯爷抓住他的手，稍一用力，带他进车厢内。

马车一颠一颠行驶起来。

霁禾抱着画端端正正坐在小侯爷对面。

小侯爷问道：“这是什么？”

霁禾扬扬下巴，傲气道：“我的。”

小侯爷戏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举世之中，皆是王物，何来你的？”

闻言，霁禾开始左右翻找。

小侯爷问道：“你找什么？”

霁禾答道：“找笔。”

小侯爷笑道：“你要落款将它占为己有？”

霁禾道：“不是，我要在你脸上写两个字。”

小侯爷不无期待道：“哪两个字？霁禾二字？”

落了款便是霁禾的了，他允许他暂时以下犯上。小侯爷愉悦地想。

霁禾认认真真吐出两个字，“诡辩。”

小侯爷黑下脸，这小子……这小子……总漠视他的** 。

马车缓缓停下来。

“小侯爷，霁禾公子，苏府到了。”

车厢外车夫汇报道。

小侯爷使出脾气挥袖下车，看也不看霁禾一眼。

霁禾跟在他后头，一脸冷淡，全然不纵着他的臭脾气。

门僮听闻来者是小侯爷，片刻不敢耽误，连忙请二人进门，前头小厮一路飞奔去回禀苏照青。

二人在正厅落座。

只见远处重廊苏照青一边急匆匆前来，一边整理衣冠。

不多时，苏照青踏进门，急急忙忙向小侯爷行礼，“小侯爷。”

小侯爷矜贵地轻扬下颚，“起来罢。”

苏照青转头向霁禾拱手，“霁禾公子。”

霁禾含笑寒暄道：“苏公子，许久不见。”

苏照青实诚道：“一别几日，霁禾公子风采依旧。”

小侯爷重复道：“一别几日？”他看向霁禾，声音中饱含威胁，“有过几面之缘？嗯？”

霁禾无畏无惧回视他，“的确是几面之缘。”他心中遗憾地想，若非仅有几面之缘，只怕小侯爷头上又要戴一顶帽子呢。

苏照青茫然的目光在霁禾与小侯爷脸上来回转悠，“照青不明，还请小侯爷明示。”

小侯爷与霁禾异口同声道：“与你无关。”

出于对危机的直觉，苏照青谨慎地闭上嘴巴。

小侯爷随手一指下座，苏照青正要在霁禾对面坐下，霁禾眼疾手快拉着他，状似无意道：“小侯爷让你坐。”说罢，把他牵到旁边的位置。

他的指尖在苏照青手心轻轻刮一刮。

吃不到嘴里，蹭点豆腐也好。他遗憾地想。

苏照青疑惑地看他一眼，霁禾笑意盈盈，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苏照青疑心是自己错觉。

霁禾放开手，一本满足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完全没注意到上座小侯爷沉下的脸色。

小侯爷沉声道：“霁禾，你先回去，我与苏公子有公务要谈。”

霁禾一脸不情愿，“明明是你带我来，现下又撵我走，这算什么道理。”

苏照青默默心想，素来听闻霁禾公子与徐小侯爷关系亲近，如今听霁禾公子的熟稔语气，二人倒不是一般要好。

他哪知这二人不仅在旁人面前关系亲近，在床上更是亲密。这诺大的城中，无人不知小侯爷同那风流俊俏的霁禾关系不一般，也就瞒瞒这初初入城的愣头青罢了。

小侯爷咬牙道：“谁准许你放浪行事？”

霁禾大惊，“你把这称作放浪？那我与兄弟友人抵足而眠岂不是要浸猪笼？”

“扑哧！”

苏照青忍俊不禁笑出声。

小侯爷指着他，“你你你……”

苏照青看着小侯爷气得拂袖而去。

苏照青也算看懂了，小侯爷是管不住霁禾的，偏生霁禾是他的心头肉，不肯动用强权伤他，索性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二人气氛略显奇怪，同寻常门客之间相处不甚相似。苏照青心中浮起一丝怪异。

小侯爷一走，霁禾飞快从身后拿出画匣，双手捧到苏照青面前，笑容满面道：“打开看看。”

苏照青取出来展开，一幅狂草现于眼前。他有些意外，喜上眉梢道：“怎么会在你手里？”

霁禾眼也不眨说道：“那日我翻库房，正好看到有田真的字，便拿来给你。”

他凑到苏照青身旁，一同欣赏这幅字，清浅的香气飘到苏照青鼻端，萦绕不去。

苏照青微微一怔，压下心间突如其来的悸动，真诚道：“多谢霁禾公子。”

霁禾不甚在意摆摆手，“小事一桩。”

二人赏了一会画，天色已不早，苏照青热情留饭，霁禾求之不得，岂有推辞之理。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苏照青不胜酒力，趴在桌上半晌没动静。

霁禾亦已微醺，脸颊染上飞霞，伏在他肩上，嘟嘟囔囔，“照青兄，你醒醒。”

苏照青醉醺醺地抬起头，费力凝神静看。

霁禾的脸凑得极近，眉眼含春，眼眸泛着盈盈水波，水光流转，二人鼻尖只有一指距离。

霁禾身上的清淡香气混着清甜酒味在直往他的鼻端钻去，一呼一吸间，铺天盖地尽是霁禾的味道。

苏照青头脑发懵，晕乎乎红了脸，也不知道为何。

仿佛蛊惑般，霁禾扬唇一笑，伸手勾住他的后脑勺，浅浅印下去。

四唇相贴。

柔软的，湿润的，甜美的。

瞬间，似乎整个世界静止着，苏照青听到脑中轰鸣声响彻耳边。

渐渐的，脑海中一切声音平息下来，这一刻他连窗外微风拂过枝叶的细微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与霁禾……

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