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云吞的摊子前。
知鹭一边吃云吞,一边悄悄抬眼看自家小小姐和宋公子,看完了,再悄悄看看不远处的胡辣汤摊子的几个人,视线忙得就没停下过。
宋令初始终望着姜厘,见她唇边沾了葱末,再次拿了新的帕子,准备帮她擦拭,“小厘。”
姜厘摇摇头,接过帕子,“不用,我自己来吧,总是麻烦你。”
宋令初有些黯然。
姜厘擦了擦嘴,剔透眼瞳一抬,见他面前的碗几乎没动,纳闷道:“令初哥哥,你怎么不吃?”
宋令初低下头,“嗯……我吃。”在她的目光下,他微笑起来,拿起勺子,舀了云吞送进嘴里。
姜厘嚼着云吞,抬眼随意朝四处看去。她方才饿狠了,一口气喝汤喝得太久,差些没被热气给蒸晕了,眼前都是朦胧的,现在才缓过来。
只是,她这一抬眼,却看见了不远处从摊子边大步离开的红衣身影——纪无因无缘无故离开,只剩柳涵和他的小厮坐在那儿了。
他……怎么走了?
还仿佛很生气的模样。
姜厘咽下云吞,眉头又蹙起来,不会是因为刚刚看见她,便想到丢失的宝贝玉佩,气得连夜宵都吃不下就直接走了吧。
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姜厘咬咬唇。
宋令初吃了半碗云吞,抬头见少女黯然地望着旁边的摊子,不由愣愣看过去一眼,随即,有意无意地遮挡了她的视线,“小厘,你吃饱了吗?”
姜厘点头,“我吃饱了。”
知鹭赶紧很识时务地搁下勺子,“我也吃完了。”
宋令初点点头,笑道:“那我送你们回家吧。”
姜厘拒绝了,“不用,我家就在附近,不用麻烦你送了。再说了,你不用先回宫吗?”年初翰林院忙,他都是住在宫里。
宋令初温柔地睇着她,“无妨,今日三月春猎,宫门下钥晚。就算回不去,我也可以住在宫外。”
姜厘没想太多,一口答应,“那行,正巧我最近又寻到了一个好玩物件,就在我家那条路,我带你去看看。”
宋令初展颜而笑,向婆婆结了银钱,跟姜厘二人一道离开。
不远处的冯春瞅着姜厘这边,“哇”的一声叹息,小声道:“那宋侍讲和姜小姐关系真好,一个美丽娇俏一个温柔儒雅,真是郎才女貌啊……”
柳涵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幽幽道:“建议你闭嘴。”
冯春傻呆呆的,“为啥啊,公子,这不能说吗?”
“在我面前可以说,在纪小侯爷面前说,你可能会躺进土里。”
冯春咂了咂嘴,好奇道:“……躺土里,什么意思,纪小侯爷会赏我土?干啥的呀,给我种菜?”
“……?”
柳涵好心举起筷子,“我先敲死你个蠢脑瓜子。”
***
宋令初一直把姜厘她们送到建宁侯府门口,才终于停下脚步。
知鹭见宋令初神色不对,似有话要单独和自家小小姐说,赶紧把刚买来的一半吃食递给姜厘,自个儿先悄悄笑着跑了进去。
姜厘把纸包塞进宋令初怀里,笑道:“这些都是我最近觉得好吃的新鲜点心,你在翰林院太忙了,估计时常会饿,这些你带着,饿的时候吃点垫垫肚子。”
宋令初垂眼看着手里的东西,又看向她,迟疑片刻,呼吸微深,像是有话要说,“小厘,我……”
“嗯?”姜厘好奇看他,“你要说什么?”
夜色下,少女身姿灵动,眉眼娇俏,抬起的琉璃似的瞳眸映着灯笼的光,漂亮得不像话。让人觉得很不真实,仿佛稍不注意就会被打碎。
“你不说,我要进去了啊。”
见他迟迟不语,姜厘神情纳闷。
宋令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想到今日早上天宝殿中纪无因那一记寒冷的目光,终究是松开了。他“嗯”了声,低声道:“你进去吧,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姜厘最后瞥了他一眼,奇奇怪怪的。
她转身踩上台阶,又忽然想起什么,回身问道:“令初哥哥,你在宫里……应该时常能见到纪无因,他平日身上有戴玉佩吗?”
宋令初思索片刻,“好像有,是一个极清透的冰种玉佩,模样我没怎么看清,只知道纪小侯爷日日随身戴着。”
真的有啊。
姜厘蹙了眉,“今日春猎你也看见他戴着?”
宋令初点头,“是。不过方才我看见纪小侯爷身上没有,可能是换衣裳时一并解下去了吧。怎么了吗?”
“……没什么。”姜厘满腹愁绪地摇摇头,同他道了别,这才走进门。
许是时辰很晚,家中十分安静,爹娘都已经歇下了,她哥估计也还没回来。姜厘回到自己的屋子,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贴身寝衣,坐在灯影笼罩的床榻上,抱着膝盖发呆。
知鹭端着热水推门进来。屋门被打开的时候,姜厘听见外面簌簌摇动的树枝拍打声,侧眸看去,“要下雨了吗?”
梳妆架旁的知鹭拧着帕子的水,“没有吧,我瞧着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姜厘不说话,赤足跳到地上,走到窗户外踮脚去看。
知鹭忙将她拉回来,“小小姐,现还冷着呢,穿得这么单薄,快回床上去。”
姜厘坐回被褥里,垂眼出神半晌,忽然问:“我哥是不是还没回来?”
知鹭道:“公子前面差人回来说了,今晚迟些回来,让人给他留着门。”说完觑她的脸色,“小小姐,你要找公子吗?”
姜厘没吭声。
她的头发垂散在肩头,散发着淡淡栀子的馨香,在烛火下宛如一个肤白雪腻、五官精致的瓷娃娃。
知鹭接过递来的帕子,发觉不对,狐疑地看她,“小小姐,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姜厘嗔她一眼,转头抱住膝盖,小声道,“我只是在想……知鹭,如果你有一件事情做错了,很想弥补,你会怎么办?”
知鹭想也不想道:“自然是赶紧弥补。”
姜厘蹙眉,“如果那件事情对你而言有难度……甚至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呢?”
知鹭被问住了,苦恼思索片刻,“那也试着去做,总归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无论结果如何,都可以问心无愧。”又纳闷看她,“小小姐……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姜厘垂眼,躺下盖好被子,脸转向床榻里侧,“你也去休息吧,晚安。”
知鹭呆呆地点点头,端着铜盆离开。
夜深了,黑暗的屋子落针可闻,窗外的风摇动树梢,一阵又一阵。
原本应该熟睡的少女轻颤了下羽睫,慢慢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她坐起来,朝外看了看,踩着月光,轻手轻脚下了床榻。
柔嫩白皙的足踩到地面,换好衣裳,不一会儿,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缠枝花隔扇之后。
只留汝窑梅瓶中的玉兰花被风一拂,轻轻敛瓣。
窗外天色将明未明,乌云聚拢。一场风雨似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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