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听到了关于母亲的消息,徐和桢心里一时震荡不已。他捂着脸在院中站了许久,又抬起脸,看着天边的月亮。
还差三天到十五,月亮就要圆了。
“阿桢。”褚师煊走到徐和桢身边,伸手抱住他有些僵硬的身体,吻了吻他的耳朵,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
“……我不是怕。”徐和桢还是看着那缺了一个角的月亮,低声说,“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其实这件事,祖母不知内情,我倒是能帮你分析一二。”
徐和桢迅速转身:“什么?”
褚师煊拉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在凉亭中坐下,四下都是嗡嗡蝉鸣和蛙声,褚师煊没有松手,说:“其实想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只需要看到谁在这件事中最为受益。”
“陛下子嗣单薄,多育有公主,皇子只有谢祁、谢遥和谢昭。”褚师煊说,“当时谢遥才不过十岁,谢昭更是个乳臭未干的幼子,所以这件事其实很明显,最有可能的就是谢祁。”褚师煊补充道,“谢祁当时也不算大,应该是他的母亲策划了这件事。后宫之中倾轧往复,凶险程度不亚于战场刀光血影。只是这件事闹得太大,实在是耸人听闻。”
“……我知道。”徐和桢苦笑一下,“只是没曾想,我母亲也会因此而家破人亡。”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褚师煊如此点评,旋即又说,“但谢祁也是如此。被自己的弟弟用不入流的方式稀里糊涂的杀了灭口,成为他人皇权路上的垫脚石,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两人沉默片刻,徐和桢轻笑一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心情好点了吗?”褚师煊捏了捏徐和桢的脸,“祖母说得对,逝者已逝,阿桢,你要向前看。只要你过得好,你母亲、你外祖一脉,都能安心了。”
徐和桢扬起下巴,皱着眉深深吸了一口气。
褚师煊看他这样平复片刻,把张其英跟他讲的话咽了回去,不想再平添徐和桢心烦。谁知徐和桢深呼吸过几次之后,主动开口说:“谢遥为人……应该不算太坏。”
褚师煊一愣,随后一笑:“何以见得?”
“他的妻子和他相处时,没有任何相敬如宾的疏离之感,更多的是自然而然的亲密和娇纵。”徐和桢回忆着,说,“可见他对妻子是真心疼爱。而且当时我向他求助,他也是一口应下,找来宫人帮忙,且警示他们不能多嘴。我觉得这件事不像是他干的。”
褚师煊思考片刻,问:“他的妻子,你可曾听到名字?”
“叫……”徐和桢皱眉一想,说,“璇珠。没听到姓氏。”
“璇珠。”褚师煊念叨两遍,“这女子绝非中原人,应该是边境的某个部族,只是不知具体身份。”
“或许问问游朗?”徐和桢建议道,“或许他会知道呢。”
“怎么不问老夫人来问我?”游朗满头大汗,神色极不自然地看着突然到访的两人,有些慌乱地整理衣襟:“那什么,我……”
“你这是怎么了?”褚师煊的眼神变得格外促狭,“慌成这样,屋里藏人了?”
“你别胡说!”游朗赶紧摆手,“你别胡说!”
原本徐和桢对于深夜翻墙进别人家这件事就有些不好意思,见游朗这副模样更有些打退堂鼓,只想着赶紧禀明来意赶紧回家。可褚师煊却突然起来些许玩心,他站起来,在游朗紧张的目光里在那房间里四处游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游朗说话。
“你就告诉我个名字,我哪知道什么呀,”游朗紧张地心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在褚师煊身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一团浆糊,什么“璇珠”“珠璇”的分不清楚,“你要不先回吧,我明天、明天问问我爹?”
“游老将军肯定知道。”徐和桢惯是善解人意的,他赶紧起身拉住褚师煊的胳膊,“我们先回去吧,天太晚了。”
“本来就是天太晚了不想打扰祖母,又太想尽快知道才过来的。”褚师煊一手揽过徐和桢,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又笑眯眯地对游朗说,“你好好想想,我们等一会儿也不碍事。”
游朗鼻尖上都沁出来一点汗珠,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冲他暗自得意的褚师煊,压低了声音:“你故意是吧?”
褚师煊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游朗见这倒霉发小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又哀求地看向徐和桢。可那温良恭俭让的同窗早就被同化了,转开眼神,对他的哀求视而不见。
“游朗,这就是你见外了。”褚师煊看向那严严实实的床帐,“咱们都是兄弟,你要真有人了,给兄弟看看怎么了?欸,当时我可没向你隐瞒阿桢的事。你这样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做,不怕人家寒心啊。”
游朗语塞气结,嘴张了张,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床帐。
他……真的会这么想吗?
褚师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嘉轻轻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伸手撩开了床帐,在众人或惊讶或惊愕或惊喜的眼神中走了下来,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侯爷万安,徐公子也安。”
徐和桢完全没想到他们四个人会在此时此地相见,嘴巴都惊愕地合不拢了。褚师煊看看看明嘉,又看看游朗,眼神在他俩的嘴唇和脖颈上来回游弋,越看越觉得这两人的嘴唇越红,他指了指他们:“你们这是……”
“游小将军明日生辰。”明嘉风度翩翩,不见半点惊慌无措,反倒比游朗更像这个房间的主人。“在下曾在珍玉坊听闻过了子时便是明日,小将军这段时间对我助益颇多,所以漏夜前来为他庆祝。”
“……只是这样?”褚师煊的眼神盯着这两人的嘴唇,“那你俩怎么嘴唇都——”
这次游朗没再惯着他,飞身上去紧紧捂住褚师煊的嘴,咬牙切齿色厉内荏:“你快闭嘴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还不行吗!走走走!跟我出来!”
说完,他用胳膊夹着褚师煊的脖颈就逃出了房间。被漏下的徐和桢骤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明嘉,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得体的微笑:“额,我们……”
“刚才我也听了一耳朵,”明嘉非常善解人意,尽管他的耳根也烫得厉害,“你们是在打听一个叫‘璇珠’的外族女子是吗?”
“没错。”徐和桢马上被这个新话题吸引,随机正色起来,“明公子认识?”
“认识谈不上,听说过。”明嘉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来,坐。”
“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月明星稀,四下无人,镇北侯跟四镇将军幺子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面面相觑。
“他刚才说了啊,”游朗强装镇定,“他来给我庆祝生辰。”
褚师煊狐疑又促狭地盯着他看。
“你再怎么看也是这样!”游朗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脸,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我跟明嘉才认识多久,人家就知道投桃报李给我来过生辰,还给我送礼物。你呢?我从小到大跟你一起挨了多少打?我捞到什么了?”
“你少来。”褚师煊一把揽过游朗的脖子,“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搞在一起了?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小子不会——”上辈子就跟明嘉暗度陈仓了吧!
“你瞎说什么呢!”明嘉脸颊爆红,他徒劳地挣扎着,话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什么叫‘搞’,你也太不讲究了吧!我、我跟他,我跟他……”
他抬手摸了摸眼皮:“就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你快得了吧!”褚师煊松开手,有些嫌弃地看着他,“敢做不敢当,都亲人家了还‘单纯的朋友’,你怎么不等你俩成亲那天你再这么说呢。”
游朗顿住了:“你、你、你……”他“你”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
褚师煊:“……”
“……真的很明显吗?”游朗摸着嘴唇凑过去,红着耳朵小心翼翼地求证,“我、我们没亲多久的。然后你们就进来了!”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啊。”褚师煊怜悯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真没开始。”游朗指天发誓,“真没骗你。其实、其实今天这样,我也没想到。”
褚师煊看着一脸少男怀春、不经世事的游朗,抱着胳膊跟他一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那……你的意思是说,他主动亲了你?”
“也不是。”游朗的手乱动一阵,“就是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就、就……但是他也对我……”
“啊知道了知道了。”褚师煊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别说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你觉得你俩……”
“你说我俩……”
话音撞在一起,褚师煊示意游朗先说。只听得他扭捏开口:“你说我俩真的能成亲吗?我好像还真的挺喜欢他的。”
褚师煊:“……”
这就是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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