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灵散,混在花香之中,不易察觉,如果长期佩戴,能在悄无声息之中摧毁心智。佩戴者最开始会变得健忘,渐渐地反应消退,最后变成一个痴傻的废人。但条件极为苛刻,很多东西配上它都会产生非常剧烈的效果。
这本是原先宫里琢磨人的把戏,后来流传民间。木家会制,木念琬也会,自然,徐奕深也就在这个小小的机缘中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一瓶。
那日在跑马场上,那只香囊因分外精美而被人捡走,又与那人本身佩戴的香佩发生反应,两两之下,那人神志不清,伤了马匹,酿出大祸。
一粒石子于山间落下,一路走一路弹跳,不知不觉间击碎朽木,触动山石,竟然能让一处巨大的山坡骤然塌落。
徐奕深很后悔,但又没得选。
毕竟他身上肩负着整个徐家的荣耀,他只能选择谢昭。
只要他能顺利登基就好——徐奕深这么告诉自己——从龙之功,他徐奕深就是徐家家谱上单开一页也说得过去!
“殿下,”念及此,徐奕深劝道,“并非臣有私心,只是眼下五殿下是不会留下的。若是这个时候轻举妄动,怕是会适得其反啊。”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会走?”谢昭冷笑,“他才刚回来,父皇就让他看折子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动心留下?”
“陛下和五殿下之间有万千隔阂。”徐奕深笃定道,“单是兆贵妃当年被逼自尽这一条,五殿下就绝对不会再留下。”
听到这里,当年的血腥往事好像唤醒了谢昭些许理智,他沉默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要是谢遥要留下报仇呢?”
“不会。”徐奕深摇摇头,“他若是想要报仇,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要报仇早报了,怎么非要等到现在?
“殿下,”见谢昭沉默不语,徐奕深趁热打铁,“微臣知道您替陛下分忧之心,可眼下,真的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啊。”
谢昭看着徐奕深,良久,点了点头:“好吧。你起来吧。”
徐奕深松了口气,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冲门外吩咐:“殿下的茶凉了,来给殿下换杯新的。”
他话音一落,徐和薇手持茶盏款款走了进来。谢昭眼睛一眯,看着垂眸低头走向他的徐和薇。
徐和薇身穿一身月白色衣裙,一头乌发上仅有些许珍珠点缀,一双珍珠流苏的耳环一步一晃,在灯火之下闪烁着明亮温润的光华。
谢昭看向微笑着的徐奕深,又看看半跪在他面前上茶的徐和薇,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弧度来。
夜色四合,今晚却多得是人无眠。
苏禄璇珠闭着眼睛,手臂往身旁一探,没能摸到熟悉的温度,只摸到一片温凉。她猝然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坐起来,身边早就没了谢遥的身影。
她赶紧下床,衣服都没披,随便趿拉着鞋就向外奔去,一开门,正撞到谢遥怀里。
“你怎么起来了?”
“你去哪儿了?”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苏禄璇珠半是生气半是撒娇地撞进谢遥怀里:“干嘛到处乱跑,吓我一跳。”
“我的错。”谢遥摩挲着苏禄璇珠微凉的手臂,一矮身抱起他怀孕的小妻子,走到床边本想把人放下,可苏禄璇珠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无法,谢遥坐下之后,让苏禄璇珠坐在自己的怀里。
像他们之前在大漠的帐前看星星那样。
“遥哥哥,”苏禄璇珠搂着谢遥,声音很轻,“你不开心吗?是不是还在想今天下午的事?”
“对。”谢遥眼神沉沉的,他的手无意识地卷着苏禄璇珠的头发,“我离开这里太久了,都忘了,这里的人都会吃人的。”
闻言,苏禄璇珠抱紧了他:“遥哥哥不怕,我在这里。”
谢遥万分珍惜地亲了亲她:“对不起,说好了要好好保护你的。谁知道现在又……”
苏禄璇珠抬手按住谢遥的嘴角,正色道:“遥哥哥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真的生气了。”
谢遥看着她,眼神里露出些笑意。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苏禄璇珠干脆跨坐在谢遥身上,捧着他的脸,说,“不管发生什么都在一起面对,谁也不说拖累谁的话。而且,你现在留下来也是为了看看那褚师煊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再说了,这是你的家呀,我是你的妻子,只是几天而已,我当然可以陪你留下来。”
谢遥轻轻地摇摇头:“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但是璇珠,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苏禄璇珠有些替他委屈地瘪了瘪嘴,抱住谢遥的头,抽抽鼻子:“好啦好啦你不要这么说,你再这么说的话我就要哭了……”
谢遥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今年的雨水好像格外丰沛。细密的雨丝被风一吹,转换方向吹进窗棂,褚师煊懒得关窗,把身后挂着的外裳扯过来披在肩上。
他面前放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褚师煊屈起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手肘压着膝盖,指尖捏起其中一张,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烛火之中。
现在的局势说简单倒也简单,但是跟前世是大不一样了。千丝万缕之下,他不知道谢昭会有什么下一步动作。在徐家的探子只知道谢昭去了徐家,只听见了部分的内容,提到了一种“药”,以及,徐奕深拒绝把这种药提供给谢昭。
褚师煊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那堆灰烬,陷入了思索。
他真的会对谢遥下手吗?还是会等?若他真的没有动静,那该怎么留下谢遥?
正在千头万绪之时,门外传来细簌的动静。褚师煊猛然抬眼,下一刻门框轻轻敲响:“阿煊,你还没睡吗?”
褚师煊心里一动,他赶紧起身去开门,门外正是蒙着些水汽的徐和桢。
“快进来,”褚师煊抬手搂过徐和桢,“还没睡?还是怎么了?”
“我……睡不着。”徐和桢看见了桌子上的灰烬,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徐家来的密报。”褚师煊把上面的内容简单地复述了一遍,“我现在不确定,谢昭下一步会做什么。”
“药?”徐和桢皱眉一想,“会不会是……那个香囊?”
“……也有可能。”褚师煊抬手关窗,“明天吧,我再进宫一趟。”
褚师煊转身过来,看着站在原地的徐和桢,笑了:“站着干什么?”他走过去捧着徐和桢的脸亲了一下,“小呆子。”
熟悉的气味和这样的亲昵让徐和桢因为噩梦而升腾起来的不安消散了些,他又凑过去,主动钻进褚师煊的怀抱里。
“这么主动啊?”褚师煊抱住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徐和桢单薄的后背,“投怀送抱,测试我能不能当柳下惠?”
他故意胡说八道,就是想逗徐和桢开心。谁知听了他这话,徐和桢抬起脸看着他,声音轻轻神色认真:“你是吗?”
褚师煊当即喉咙一干。
“别闹,”褚师煊讨饶,“我开玩笑呢。就是想逗逗你。做噩梦了?不开心?”
徐和桢不眨眼地看着他,短促地“嗯”了一声。
“梦是反的。”褚师煊吻吻徐和桢的额头,“都是假的,这里才是真的。”
“我知道,但是我……”徐和桢想到那个被抓走的梦,还是心里发寒。他几乎有些哽咽了,“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看到怀里人湿润的眼眶,褚师煊真的有些急了,他一矮身揽住徐和桢的腰,提着他走到贵妃椅上,把人放下后半跪在徐和桢面前,“我不会让别人带走你,不会的阿桢,真的,你相信我。别哭,阿桢,别哭。”
“可是我还是要走了。”徐和桢嘴唇紧紧抿着,眼睛快速眨动着,“陛下也说了,一个月以后,我就要走了。”
“不走,我不会让你走。”褚师煊笼着徐和桢的双手,沉默一阵,仰起脸来有些急切地说,“阿桢,我们成亲吧。”
外面雨好像停了,但是徐和桢心里的雨还在下。他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涌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悸动,但下一刻,这跳跃的火苗就消失在了细密的雨帘之下。
“……不行。”徐和桢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自己的指缝,“你还在孝期,不能成亲。”
事情好像来到了死胡同,褚师煊心里萌生出一种紧迫感,他迅速思考着该怎么让徐和桢安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徐和桢高兴。
“……好了,”徐和桢吸了吸鼻子,直起后背,“没事,反正、反正陛下答应我,让我先不回徐家,到时候我就自己一个人住。”
“那你会给我留一个小房间吗?”褚师煊抬手捏了捏徐和桢的鼻尖,顺着他的话开解,“我能去借住吗?”
“能啊。”徐和桢扬起一个笑容,“我给你留一个最大的。”
他们额头贴在一起片刻,褚师煊把徐和桢搂进怀里。
他不能等了。褚师煊想,他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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