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温泉酒店后，不过七点多，原本说好的聚餐也临时取消。

白峻女儿又闹肚子疼，赵宇飞和符敬熙已经陪母女俩去了儿童医院，柯楚然和方静嫣也没心情，小晴更是和许世豪家里人又吵起架来，于是陈霄和燕云只得回自己房间。

她们温泉套房很大，室内足有八十平，还有个小厨房，推开阳台玻璃门，外有绿荫环抱的露天温泉池，再外则是连绵群山，**性没得说。房间里也被当过侦察兵的许世豪仔细检查过，也不可能有摄像头之类的……

可陈霄仍旧忐忑不已。

刷房卡时，她手都在发抖，燕云却悠悠然抱着手臂，一直跟在她身后。

虽然不敢同燕云对视，可她完全感觉到身后有凌厉目光在扫视，简直比高考时的监考老师还可怕。

陈霄愈发紧张，薄薄的卡片哆嗦着贴近门锁，里面发出咔哒响声。

偷偷咬着唇，陈霄手放在门把上，迟迟不敢压下去。忽地，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的手上，燕云低声笑道：“宝宝，怕什么啊~”

【我怕什么你不知道吗？！】

捉着她的手按下黄铜门把，燕云用身体把她推进房间，然后利落跟了上去。陈霄想跑，却被燕云霸道地拉回怀中，抵在门后。

一片漆黑，女人灼热又温柔的呼吸，像薄薄的羽绒被渐渐贴近她赤/裸的脖颈。

丰腴紧压着单薄。

【想后退，却退无可退。】

和刚才在巷子里半**半调戏不同，这次的压迫感来得太强，太炽热，陈霄只得把双手背在身后，偏过头去不看她。

薄唇抿起，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好似怕惊动蛰伏山洞中的猛兽，可偏偏胸腔又被挤得厉害，心跳频率越来越乱。

“宝宝，跟我一起。”

燕云把手环到她腰间，摸索着探向她藏起来的两只手，从手腕，到掌根，到手心，手指像水流一样顺滑地钻进她指缝。

十指交缠着，柔软唇瓣慢慢够近她的，燕云认真道：“我真的很想要你。”

声音好轻，好温柔。

陈霄甚至能感觉到她睫毛扇起的风。

“我……”陈霄红着脸把头又转向另一侧。

“你不想跟我……”

燕云完全不敢用那些粗鄙的词，免得吓到面前这个脆弱小精灵，她只是太想听她叫、尝她味道、看她为她兴奋到流泪了，可陈霄依旧三缄其口，不拒绝也不同意，于是燕云又耐心道：“你讨厌被我……那个吗？”

“不……不是。”陈霄的视觉已经渐渐适应黑暗，借着落地窗外月光，身前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却只敢回避视线。

“那为什么不许我碰你？”

其实陈霄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每次和燕云上床，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表情，感受她的抚摸，自己也是会湿的，甚至很想和燕云体验同样的快乐，却不知为何，她每次都会把这些念头压抑下去。

她可以看燕云为她神魂颠倒，却忍受不了自己暴露那一面，觉得连想想都羞耻。

可如今再次被按到墙角，就像燕云当初逼她说自己为什么喜欢冷暴力，陈霄如今下意识仍旧是逃跑，可对上燕云那双温柔真挚的眼睛，仿佛是在黑夜里的点点星光，陪伴着她勇往直前。

陈霄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性yu。

从前和李蔓在一起时，陈霄只当自己和有些天生的攻一样，不喜欢被人压着，后来唯一一次经验就是跟柏文，糟糕得让她时常做噩梦。

只有在梦里和燕云上床，没有真实的接触，她才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此后和燕云在一起，燕云有时温柔有时却又强得可怕，她不仅摆脱不了那些阴影，甚至燕云还成了她新的阴影。

此外，她也不敢迈出求欢的那一步。

陈霄从小饱受打压，家庭和社会曾将她规训为一个温顺的人，从前在潜意识里还会要求燕云坐要有坐相，被燕云反驳后，她才能渐渐接受一些燕云的“小癖好”，也试图渐渐宽容自己，而这“性”对她来说，实在是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山。

所以，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在“性”这件事上，她既爱慕强者，也恐惧强者，更羞于承认自己是弱者——

只要是在别人身下，不论是辗转求欢还是卑微求饶，在她的价值观中就是弱者。

……

“我好害怕会被你看轻……所以我……”

陈霄咽下后面的话，紧咬着唇把头低下，眼中泪水盈盈。

燕云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温柔抚着她的背，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那么……霸道的。”

“没有，是我……太弱了。”陈霄鼓起勇气说，“如果你真的很想……那个，我可以试试……”

“不用，”燕云叹息着摇头，继续安慰她，“你以前都没有勉强过我，我也不想勉强你。”

陈霄心头实在愧疚，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道，“真的……很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燕云鼻子也有些酸，却仍眼含泪花地笑道，“你可是我心爱的宝宝呀~我的宝宝呀~宝宝呀~”

燕云一声声哄着她，陈霄感动地把她抱得更紧，哑着嗓子道：“如果有一天我可以了，我会马上告诉你的。”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喜欢女生，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燕云突然想到陈霄在医院告白时自己的回应，不禁又有种宿命轮回的感觉，破涕为笑道：“那你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可等到我去天上去咯~”

陈霄也回忆起旧事，轻轻吻了吻她的脖子，柔声说：“胡说什么？要走也是我先走。”

“那可说不准，什么地震海啸世界末日，什么火灾车祸……”

【偶然。】

巨大的恐惧倏然笼罩住陈霄。

她慌张地捧着燕云的脸，一下下吻着，声音颤抖：“不会不会，没有意外，我们会好好的，长命百岁，生生世世……”

燕云其实只是一句玩笑话，因为许世豪说陈霄曾这样教育过他，意在让他相信未来一切皆有可能，抓紧当下，却发现这话却把陈霄自己吓了个机灵。

“好好好，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燕云又轻轻拍着她的背，陈霄却急急忙忙拉着她走到沙发边，全无往日的慢性子。

“怎么了？”燕云不解地看着她打开黑色小行李箱。

“这个。”

陈霄从夹层里取出两本红色折页册子，又取出一支软头的秀丽笔，郑重地用双手递上，“乖乖，我本来想挑个……浪漫的时刻给你，但我……我好怕下一秒就世界末日……”

“什么啊？搞得神秘兮兮的~”

燕云笑着着接过，一看见封面上两个金色楷体字，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随后眼泪狂涌而出。

【婚书】

“一式两份。”陈霄打开其中一本，内里是白底洒金宣的纸，同样用工整小楷竖着写了几行字。

她逐字指着，温柔地念道：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

声音比平日轻，也比平日低，有种语文老师独有的美，连抑扬顿挫都是缓缓的，似是山间小溪，又似冬日暖阳，仿佛揉进了世间一切的温柔。

“你，我。”

“良缘永结，生生世世。”

读完，陈霄抿了抿唇，忐忑地指向“新人”那一栏，许久才鼓起勇气道：

“乖乖你……愿意签吗？”

在那里，陈霄只留了她的名字，另一个空位自然是留给燕云自己写，不过还是用铅笔轻轻勾了个底，是按燕云平日的字迹改良而成，她只需要照着架构描，也丑不到哪里去。

口头承诺和书面签字，在陈霄看来完全不一样。

尽管这婚书没有法律效力，在许多人眼中看起来是过家家的，却足以让注重仪式感的两人有更深的羁绊。

从此以后，不是【女朋友】，而是【我的爱人】【我的妻】。

即使未来不得不分开，也没有【分手】，只有【离异】和【丧偶】。

虽说陈霄如此笃定燕云对她的爱，却仍不敢百分百确信她会签字，主要还是燕云当时答应求婚时太仓促，让她有些不真实感。

陈霄本打算等燕云深思熟虑后再给她看婚书，大概就是她自己去森林里转一圈，不论燕云签不签，她都会回来吃晚饭，可刚才那句“世界末日”实在令她害怕——

要是死了还没同燕云共结连理，来生怕是难再相逢。

于是她再次郑重问道：“乖乖，如果你不愿意签也没关系，我……”

“对不起。”

独自沉默许久，燕云才淡淡道。

虽然震撼，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下，可陈霄很快就冷静下来，拼命强笑道：“真的没关系，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不，是我上次太着急了。”

燕云把婚书放在一边，冷静地抹去眼泪，认真凝视着她说：“是我上次答应得太快，让你觉得我一时冲动是吗？”

她居然知道！

陈霄实在震撼于燕云情商智商的飞速进步，她从前可是连挖苦都听不懂啊，怎么这会……

犹豫许久，陈霄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对，我心里真的很没有底。”

“那好。”

燕云沉静地握着她的手，继续说：“你把这份婚书留好，等我考虑好了再找你要，我们一起签，找符律师给我们公证，顺便签意定监护。”

所谓意定监护，也就是成年人之间签的保护令：

在被监护人丧失判断力时，监护人可以代为行使部分或全部权利，包括处置财产和身上事项同意权等。如果她们互为意定监护人，那么燕云以后如果做手术，陈霄有资格说话，同样的，陈霄的孩子，燕云也有监护职责。

陈霄连国外结婚都打听好了，肯定是知道国内有“意定监护”这一【丐版婚姻法】的，但她实在震惊燕云也了解过，再回想起两人上次关于“彩虹旗”和“同性婚姻法”的讨论，陈霄觉得自己实在小瞧了她的女朋友。

可燕云的成长总会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有时会感动，有时又会害怕，而这次燕云提起“意定监护”，倒让陈霄觉得有些羞赧了：

明明自己是个掌控欲爆棚的人，偏要故作轻松装清高，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怎么配得上燕云呢？

陈霄不禁轻轻抱住她，愧疚地说：“乖乖，我向你道歉。”

“啊？”

燕云满脸懵逼，“我们不是在说意定监护的事吗？怎么道起歉来了？”

陈霄松开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向你坦白一件事，我有一个叫E……Effy的美女同学。”